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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东西够咱们挺到开春了吧?嘿!这以后的日子总算不那么难过了。”大山子闲不住,心满意足的翻看自己的战利品。
“可惜没有搞到这个。”张开凤用手比了一个八字,周泰安明白她说的是枪,心里也在犯嘀咕,这些日本人居然如此谨慎,竟然随身没有携带枪支武器,他已经差不多掘地三尺了,也没看见一件武器的影子,倒是搜到两把匕首,不过都是普通货,任何一家铁匠铺子都能打出来。
“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没有带枪防身,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不急,再说咱们好歹也划拉了不少钱财,有机会自己去买枪也不是问题。”
张开凤嘁了一声:“买枪?你手里那点钱估计买不到啥好玩意儿。可惜我不能再回家了,要不然偷我爹几支出来,呵呵!”
周泰安没有接话茬,这话他没法接,怕触动张开凤的情绪。于是转移话题:“你还别说,你真有占山为王的潜质,这头一次买卖就敢开刀见红,而且处事不惊,将来你的发展很可观啊!哈哈。”
本来张开凤都差不多忘了她弄死个人的事儿了,周泰安这一说她立马想起来了,小脸霎时变得苍白,挣扎着要下车。
“快停车……”
老海子一勒缰绳,骡子停下了脚步,张开凤跳下去弯腰在路边开始干呕,昨晚吃的窝头早就消化没了,只吐了几口酸水,三个男人在车上笑得前仰后合,等她吐够了继续上车赶路。
“这算啥?我们打奉天那会儿,身边的战友被一炮崩的肠子满天飞,那血就像下雨一样淋了我一头一脸,还有脑壳被轰得只剩一半的,还抱着枪往前跑的,那场面……”大山子正喋喋不休的白话,被张开凤一脚踹过去,他登时翻身掉下车去,吭哧一声摔在雪地上,车上的人又是好一通笑。
“让你穷白话,该!”张开凤笑颜如花,脸色恢复过来,初升的朝阳映在她的脸上,看得周泰安一阵恍惚,赶紧将目光移开。
转过一个山口,突然前面出现两个行人,看着那两个人一身衣衫褴褛的模样,车上四个人的心立马悬了起来,这他妈的碰到同行了吗不是?
这时候确实生活艰难,可是再穷的人家出门,也会穿的规整一些,哪怕是补丁摞补丁,也没有棉花瓤子随风飘的邋遢形象,只有常年穿山越岭,在山林间摸爬滚打的土匪胡子才不顾形象,不是他们不嫌磕碜,而是实在条件不允许,物资有限,形象不形象的无所谓,填饱肚子才是首要王道。
大山子和老海子把手伸进后腰,悄悄的摸上了斧子把,周泰安举目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道路两旁影影超超的人影晃动,看样子进了人家的伏击圈,自己人少不说,而且凭三把斧子绝对干不过对方,谁知道他们手里有没有真家伙呢?他低声吩咐道:“先别莽撞,见机行事!”
说话间,骡车已经走到那两个行人身边,果然不出意料,那两个人一挥手,示意让他们停下来,同时慢慢转过身,两个胡子拉碴,埋了咕汰的汉子咯咯笑了起来。
“两位哥哥,这是出门想要捎个脚么?不过车上地方小,要是不嫌弃挤一挤也能行,实在抱歉”周泰安不待对方说话,抢先说道。他这话看似是简单的客套,其实有说头儿,一般普通人见面都是这样打招呼,他这么说显得自己实诚,不是噶古人,就算真的是胡子,也不会过多难为这样憨厚老实的普通百姓。
“我们不捎脚,做买卖。”两个汉子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好一通观察,其中一个将手指插进嘴里吹了声口哨,道路两旁呼呼啦啦立马跳出来差不多十来个人,一色的乞丐服,头上都包着厚厚的破衣烂衫,也有戴狗皮帽子的,不过就一个,这家伙明显是个头儿,对襟狗皮棉袄咧着怀,腰间系着一条铜头牛皮带,一把锈迹斑斑的驳壳枪斜插在上面,宽大厚重的捻裆裤,脚上居然是一双锃亮的大皮靴,周泰安注意到,除了这家伙,他身后十来个胡子里只有两个人手里端着真家伙,不过不是什么上档次的步枪,一把老套筒,一把疑似水连珠的沙俄造,其余的人手里那就五花八门了,有和他们一样使斧头,镰刀的,更有扛着大木棒子的,这阵容让在军队里呆了几天的周泰安差点笑掉大牙,心里暗暗同情起来,胡子也不容易呀!
说句实在话,不光是他,就连大山子哥俩儿也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胡子,同样的,他们哥俩儿也对这些胡子的阵容以及装备嗤之以鼻。
“三老四少,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们不是啥大户,都是苦哈哈,想必是误会了吧!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周泰安故作可怜兮兮的姿态作着揖,从车上下来站在骡车的前面。
“不用你们说,俺看得出来,不过今儿实在对不住了,弟兄们断炊好几天了,无论是谁,想要从通肯山下过,多少也得给俺高三扯留下点买路钱,俺也不难为你,车上的东西留下三分之二就行。”戴狗皮帽子的当家人满不在乎的说着,目光不住的向骡车上瞟去,张开凤赶紧把脖子缩起来,帽子压得更低,整个人都躲在大山子的背后。
“都是一些破衣烂衫的,也没啥值钱玩意儿,我兜里还有点小钱儿,不如孝敬您得了,您高抬贵手。”
周泰安从怀里摸出一把铜板递过去,那高三扯一瞪眼:“你搞清楚喽,俺们是胡子,不是要饭花子,看不起谁呢?”
周泰安赶紧点头哈腰,嘴里说着“不敢,不敢……”
“黑皮,你去看看车上拉的啥玩意?”狗皮帽子高三扯有点不好忽悠,周泰安眉头立刻一扬,知道不能善了了,手里依旧举着那把铜板凑过去。
“真的只是一些破烂,平常人家哪有什么好东西?这钱不多,也够当家的买只烧鸡啥的打打牙祭了,别嫌少……”
周泰安胡诌八咧的同时,最先前拦住骡车的一名小喽啰,用手里的木棍挑开遮盖在粮食袋子上面的衣服被褥,顿时惊喜万状的裂开了大嘴,咋见粮食的意外喜悦让他结巴起来:“当家的……粮……粮食。”
“我艹,大发了!”高三扯听到这个喜讯,也是美的情不自禁,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眼瞅着这帮崽子要饿死的节骨眼,有人居然把粮食送上了门,真是雪中送炭啊!他突然想起来,刚才这骡车上的家伙还和自己撒谎,说什么车上都是破烂,这一车的粮食哪是什么平常人家能拥有的?这几个人可疑,更可恨……
“妈的,把他们都绑起来……”高三扯大声喝道,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我看你们真是不知死活?看我怎么消遣你们?一根黑洞洞的枪管子此时已经无声无息的抵触在高三扯的太阳穴上,登时把他未喊完的话压了回去,高三扯用余光一扫,立马感觉双腿一软,要不是那个捏着一把铜板的年轻人在后面提了他板带一下,怕是当场瘫在地上,因为他看得很清楚,顶在自己脑袋上的居然是一把二十响。
“告诉你的人都别乱动,小心我的手抖,走火了可别怪我。”周泰安一脸坏笑,他知道自己这一车的粮食,无论碰到兵匪,都难以保全,这年头,对当兵的来说粮食就是硬通货,对胡子来说则是命,为了这个,杀人灭口都不在话下,当他发现胡子人数太多,自己不明情况之下硬拼胜算不大,不如随机应变,看情况说话。
高三扯的人马一露面他就知道机会还是有的,对方只是比自己人数占优势,火力方面并没强到哪去,他好歹在军营里混了几天,对枪支的养护多少有一点常识,那两把长枪因为距离较远,他实在看不清楚,但是高三扯腰上那把驳壳枪他已然心中有了数,都他妈的锈蚀那个逼样了,还拿出来吓唬人?他敢打赌,那玩意儿连击锤都掰不开。
所谓擒贼先擒王,周泰安别的没有,就是胆大,他一直拿着那些铜板和胡子头胡诌八咧,目的就是接近他,一旦事情不可调和,先拿他当人质,只要拿下他,他的那群手下还是问题吗?
事情的来龙去脉写起来麻烦,动作起来却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有枪顶在头上,高三扯尽管不情不愿,也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赌对方的胆量,只好呵斥小弟们缴械投降。
大山子和老海子先将那两把长枪拿过来,至于什么斧头镰刀之类的东西,都被他们远远的扔进山沟里。
“果然如此!”周泰安将高三扯腰上的驳壳枪扯出来,用左手摆弄了一番,他惊奇的发现,这把枪正如他所料的那样,不但击锤和扳机都锈得扳不动,就连弹匣都不翼而飞了,这纯纯的就是一个唬人的玩意儿。
“你们那两把啥成色?”
“我靠,这伙人真他娘的可怜,老套筒这枪管子都锈透亮了,那把水连珠有点锈不多,可是没子弹。”大山子检验过后告诉周泰安。
周泰安一时无语,这伙人的胆子还不小,三件家伙都是唬人的,这装备还敢牛逼轰轰的打家劫舍,还敢毫无防备的走到自己的面前,只能说他们无知者无畏了。
“都他妈是唬人的假家伙?这样也敢做买卖?你们还有没有点职业素养了?”周泰安不甘心的咆哮了一声,吓得高三扯一缩脑袋,对面骡车上的张开凤突然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山林间格外清脆,她一手指着周泰安,一手捂着肚子,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笑得从骡车上跌在地上,这才止住笑声。
周泰安一开始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笑,后来突然醒悟,自己腆着脸说别人用的是假货,自己用的不也是假货吗?他尴尬的收回了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把木头枪重新掖进后腰,又拽出斧头来。
高三扯垂着头,眼睛滴溜咕噜的乱转,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看样子不是官府的饵子,既然不是官府的人,一切都还有话说,对面车上那个居然是女人,也不知道她笑什么?哎呀,这小子把枪收回去,拽斧头出来干嘛?
高三扯心头一紧,莫不是这小子起了杀心?开枪怕引来麻烦,准备用斧子把我们剁喽?他偷眼观察周泰安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这小子脸上变化莫测,似笑非笑,有点喜怒无常的架势,通常这种人下手毫无迹象,高三扯觉得自己今天生还机会不太大,想到死,他反而不那么怕了,腰杆也直了起来,他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俺高三扯有眼无珠,不知道冒犯了哪路好汉?既然俺输了,那么也就认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不死在官府手里,俺便无憾,要是好汉方便,还望报个名号出来,别让我高三扯做个糊涂鬼,另外,这些跟随我的兄弟,从没有过大恶之行,俺高三扯认赌服输,只不过希望好汉手下留情,放过其余人等,感激不尽。”
看着高三扯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周泰安突然感觉非常钦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误认为自己必死无疑,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往往都是肺腑之言,临死还不忘给手下开脱,这个高三扯就算是胡子,八成也坏不到哪里去,要不然也不至于混到这副田地,刚刚还在想怎么处理他们呢!看来把他们绑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有点不太人道,不如做回善举放他们一码,江湖上常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况且未来家国蒙难之时,这可都是有生的力量啊!
没有人知道周泰安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三年之后,这片土地上将会豺狼横行,冤魂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