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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后苑,观稼殿。
赵恒眯了眯眼,寒光四射,夜空似有雷霆闪过,“于贵客来说也是枷锁?”
程伟咧嘴一笑,眉骨突展,两眼漆黑透亮,清净无染,如两潭深渊之水,冰寒刺骨。丝丝玄气,沿睫帘四溢,眸渐全黑,隐有赤色,再无半点眼白,似虚无,又似浩然,天地不入其中,万物不遮其影。两道鬼气,自玄眸内冲天而起,直奔九天,欲揽明月。
“陛下还不明白吗?天无二日,九于陛下来说代表至尊,对我来说则代表终结,陛下主生,我主死!”
赵恒张了张嘴,泛起一抹苦笑道,“酆都大帝、幽冥教主、地藏王又是什么?”
程伟敛去玄目,还之以爪牙,“契丹、吐蕃、西夏。”
“噗嗤”一声,刘美人捂着嘴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孰大孰小?”
“主人大。”程伟莞尔一笑,“娘娘不怕?”
“贵客需要人怕?生而落地,死而入土,又何须怕?”刘美人微微摇头,长叹一声,“妾身只为清裕担心,她一直体弱多病,二八之龄都难以谈婚论嫁,今夜再受无妄之灾,要是突然有个三长两短……”
这就来了!程伟想了想道,“我能做的有限,尽力而为。”
赵恒满意的点点头,“贵客有心就好,若是事有不虞,朕绝不怨天尤人。”
一丝若有若无的纽带将彼此相连,双方心照不宣。
丑时末,东京城仍被白雾笼罩着,绝仙剑一夜俘获的近百显圣神异,均被程伟纳入胸腹,灵护庙的神魂哀嚎声彻夜不绝,直至天明方休,不仅广祐王等人看的头皮发麻,滞留东京的神道佛三界教众更是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盘中餐,就连当世弥勒都开始细细思量,如果程伟此时来袭能有几成胜算。
好在拂晓之前,两仪微尘阵缓缓自散,第一缕阳光照耀资圣阁时,普天同庆。胆气不足的神异正待出城时,灵护庙忽然传出消息,玄始帝君已赴老君山报一剑之仇,而且言明:神异不扰人间可自定去留、显圣者化尘归土。
于是,诸多有头有脸的地生神祇、外来神异趁着这个空挡各显人脉,只为觐见赵恒。
能讨个封号什么的最好,就算这次没希望,不是还有下次吗?一定要先混个眼熟,简在帝心比什么都重要!
当世弥勒突然发现,牛鬼蛇神争相露头之际,道佛两家竟然排不上号,总不能放下身段同这些地生神祇争个长短吧!特别是拱宸门惊变近在眼前,正值赵恒高度警惕时。
程伟则抛开东京城的纷纷扰扰,再次南下,每当想起相柳还要孤零零的度过一千年,他就心如刀割,提前解困又怕影响其化形,只好折中,养两只宠物解解闷。
九头狮和白象在看到相柳的一刹那,侥幸心理便烟消云散,这种情况之下,不被灭口才怪!如果做了盘中餐,更是死不瞑目!
生死存亡之际,相柳的一句抱怨差点让二兽直接魂飞魄散,“为什么是带皮的?又弄一地血!”
九头狮故伎重演,就地一滚,一边摇尾乞怜,一边学起了猫叫。白象楞了好一会,暗骂难兄难弟无耻之际,屈膝跪地,硬是把“哞”叫成了“汪”。
程伟不为所动,强逼两兽进入五行绝地深处感悟人生,自己则拉着相柳说起了情话,直至两兽心甘情愿的跑回来做盘中餐。
双方约定,以千年为限,无论相柳能否化形,九头狮、白象都能得自由身,而且年代任选,想回哪个时段都可以。
两兽大喜过望,相柳的化形之旅也是她们的机遇,若是感悟得当,说不定能先人一步,谁都不会心甘情愿的为人骑乘!
南下之旅,以程伟在五行绝地之内树碑一座告终,上刻“万物于此化灵”。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此时的东京城,喧嚣更胜往日,太上老君以宰执王旦作保,骑夔牛入皇城,赵恒待之以礼,登东角楼茶叙。
在太上老君口中,上古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天地之所以混乱至此,全因玄始帝君勾结先天异兽逆乱乾坤,助桀秦灭周。从此,天下再无八百年盛世王朝,纷乱不休,炎黄子孙更是两次三番陷入绝地。
赵恒一直面带微笑的点头,亲自端茶倒水,既不出言赞成,也不开口反对,心里已有几分明白,名为玄始帝君的那个人,为何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偏向神灵?分封天下、垂拱而治,鬼都不愿意。
太上老君最后又盛赞赵宋三代帝王言行如一,至始至终都在贯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与分封制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亚于三皇五帝时的开明。
赵恒频频露出意动之色,就是不开口接话,直至分别之时,才开口求教,“请问老君,龙、凤、天马、狻猊、獬豸、斗牛、行什,这些均属先天异兽,为何从远古到如今都能出现在屋脊、房檐上?”
太上老君拍了拍青牛屁股,循循善诱道,“此乃驯养教化之功,有诸神卫道,妖异才不敢放肆。”
赵恒笑而不语,拱手作别,他分明看见夔牛翻了翻白眼,显然是心有不屑。
广陵郡王赵元俨出宫别居,当世弥勒再无引荐之人,他另辟蹊径,径直敲响了宣德门外的登闻鼓,扔下两卷纸轴,分别是赵匡胤、赵光义亲笔所书诏令。
在赵恒看来,这是来要账的,还点明要好酒好肉,于是,他在宣德楼设筵,与当世弥勒对饮。
相比于太上老君的刻板,当世弥勒随和许多,直接抱怨道,“陛下见笑了,东京城是个好地方,这几日腹中似乎生了馋虫,离不开酒肉。”
赵恒更愿意同这样的人打交道,“自在人人都求,却无人能做到法师这般洒脱。”
当世弥勒微微摇头,开门见山,“酒肉本不在佛门戒律之类,都怪萧衍那个狗皇帝,混淆荤腥,直到今日,和尚都没弄明白,他究竟是我佛门信众?还是我佛门死仇?又或者是受玄始帝君蛊惑?”
赵恒笑而不答,心里却是异常恼怒,寻思道,“这是在警告朕?”
当世弥勒毫不在意地说了下去,
“鸟尽弓藏的道理,和尚不光懂,也能认同,所以陛下继位以来刻意尊道抑佛,我等并无怨言。哪怕为了宋能代周,佛门与玄始帝君结下死仇。”
赵恒这才笑道,“世宗柴荣毁法,我大宋三朝以来,均不遗余力的弘扬佛法,何来压抑之说?社稷之重,无人能抗,宋代周乃民心所向,不是谁想赐就赐的!”
当世弥勒问,“那两封诏书是假的?”
赵恒抽了下嘴角道,“奇货可居而已,如同法师今日上门。”
当世弥勒点点头,“和尚也承认,赵家是当时最合适的人选,但不是唯一人选。”
赵恒又道,“敢问法师,今日东京城,除了朕所居,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众多寺院?”
当世弥勒说,“这些都可以不要!”
赵恒摇头,“为时已晚,法师现在说不要信众,难道要朕逼他们半途改道?”
当世弥勒一字一顿,“佛门宁不要人间信众,也要将阴间纳入治下。”
“是要朕一纸诏书?”赵恒怒极反笑,“可以!只要另外三家没有意见!”
“和尚会劝、会讲、会当头棒喝!不怕他人有意见!谁有……”
当世弥勒的笑容忽然凝滞,一根根坚硬的发丝,如春笋般破顶而出,三千年未曾流动的时光缓缓苏醒,无处不在的人间烟火构筑成一座天地牢笼,横亘古今,囚神禁佛。
已近黄昏,落日之下,秋风更见萧瑟。
资圣阁穿云而立,芸芸众生似蝼蚁般在地面奔走,一灰衣僧人装扮的男子分外醒目,不仅是因为他跪下了,而且还磕的头破血流。
当世弥勒受挫于宣德门,既然无法硬来,他只好按部就班的推进,彭尚义首当其冲,落发为僧之后,赴相国寺唤妻女回心转意、欲同登永生大道。
呼延氏刚想带着彭瑜下去看看,四个宫女便簇拥着赵清裕登阁拜祭昭宪太后,直接在六楼安顿下来。
彭尚义就这样孤零零的跪了一个时辰,连女儿都没能见到。
程伟踏着月色归来,冷眼旁观片刻,取了十来个铜钱交给一少年,让他去开封府报官,有人私自剃度、盗录僧碟。然后回资圣阁抱了彭瑜下来,与彭尚义作别。
六岁的彭瑜起初是惊喜,看着铮亮的光头和佝偻的身躯又百般迷惑,“父亲不是经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苦难都不能将其击倒的挺拔身影,为何会突然折腰?”
她还是挣扎着跑向彭尚义,痛哭流涕之际,感觉自己永远的失去了什么。
程伟亦是暗自感叹,曾经虚无缥缈的佛国仙境近在眼前,击碎了彭尚义心中的骄傲,若是真的能长生不老,妻儿又能算得了什么?寿元无尽,又会有多少对妻儿等着去安抚?想起彭尚义曾经一往无前的身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就没想过,若是真有神仙眷属,为何白衣是一个人?弥勒、燃灯、悉达多的父母妻儿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