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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翅燕窝鲍鱼安乐是没有口福了, 陈墨叫来快餐两人随便应付了一顿。
孟行那句“师娘”犹在安乐耳边盘旋,再看陈墨那张不苟言笑、淡漠俊朗的脸, 喝汤的时候突然给喷了出来。
陈墨如此聪慧,怎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弓样的眉睫轻蹙,荫掩着清澈的双眸,唇角却弯起弧度来,似乎心情不坏,蓦地飘出一句:“和我被称为一对儿,看来你很高兴。”
正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咀嚼的安乐,听到这句话顿时被噎住了, 猛烈咳嗽了几声, 脸涨的通红。
陈墨面不改色的伸手递去一杯水,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这样热闹的生活,这样让人发窘的状况, 为什么素来喜欢清静的自己, 并不排斥?看着安乐的目光,因为尴尬而自然的闪避开,他愈发起了逗弄之心。
安乐别过头,握住水杯狠狠灌了一口,捶捶胸口总算缓过来,刚想说点什么反驳,又听到一句让她抓狂的话。
“别捶了, 本来就没多大,再捶就平了。”
陈墨将空碗朝前一推,站起来留下这句话,他双眸如星,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慵懒的笑意。斗嘴气人的功夫,他算是一展风采。
安乐一口气堵在胸前,差点热血澎湃。
师娘……这几近调戏的称谓,陈墨想起来眼睛就露出危险的光,罪魁祸首孟行没在,这帐自然就落在帮凶安乐的头上。
一字未语的安乐,尚存的理智在气血倒流中冲到了脑部,咬咬嘴巴终是忍了下来。她文化学识不高,但有颗七窍玲珑的心,知道孤男寡女即使一时逞口舌之快,自己也甭想落到好处。
好女不和色狼斗。打不过就跑,说不过就闪,她是太极的正宗传人,隶属圆滑派。
脑袋里几秒钟的利弊分析后,安乐压制了燃烧的小宇宙,也不理陈墨,三两下扒干净碗里的饭,抹抹嘴巴,闪去厨房收拾碗筷。
陈墨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露出一抹开心的笑。这样的时间,如果能再长一点,会怎么样呢?笑容会越来越多,人也会越来越愉快吧……生活这个样子似乎不错,可终究是不可能的。他走近沙发坐下来,半阖起眸子。
她是他指尖的一抹牌,他可以用智慧和谋略,将这一副旁人眼中的烂牌,重新组合,为他赢得筹码。陈墨似乎透过黑夜的帷幕,看到周遭一圈等待出牌的赌徒,虎视眈眈的目光。
可是,走出一张张,经过他的心血,慢慢蜕变生辉的牌,到剧终,他会不会有所不舍?
牌,总有打完的一天,赌局也有撤散之时,相互利用的合作伙伴,终将面临别离。这样朝夕与共的关系,似乎从一开始,就进入倒计时的状态……
房间静谧,只听到隐约从厨房传来的水流声,里面有一个女人在刷两只碗,两双筷子。陈墨突然觉得一向寂静冰冷的世界变得温暖起来,面部表情也不经意的柔和起来,像是有什么他不明白的东西注入,拂去了心尖上那积压许久的灰尘。
水流声嘎然而止。陈墨睁开眼睛,挺直身子坐起,从身侧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叠资料放在茶几上。纤尘不染的茶几镜面上倒映出他清逸俊朗的脸,嘴角还微微弯着,然而笑意尚未到达眼底,已经收敛。
前些天有孟行来胡搅蛮缠,安乐基本上没有和陈墨独处的时间。今天,孟行被逐出门,只留他们两人,安乐多少觉得有点别扭不安。刷好碗筷,关掉水龙头,并不急着出来。
不是畏惧也不是轻慢,不是疏离也不是亲近,不是熟悉也不是陌生,不是爱也不是恨,对于陈墨,安乐心态复杂。似乎从他们遇见开始,她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可人总是情感的动物,朝夕相处下来,或多或少总会产生变化。
夜色已深,月亮从黑暗的深渊上升,在城市里散发着微弱的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往里面看,除了远方星星点点萤火虫般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安乐一直觉得,白日那些看似华贵绚烂的东西,夜晚,总透着丝丝阴冷的气息。
日间在人潮汹涌的商场逛街,又上演了一场追捕,出了一身汗,现在身上腻的难受。安乐收起发散的思维,准备好好洗个澡。这两年来,在贼窝躲躲闪闪的日子,她习惯了伪装,连清爽都成为一种奢望。
陈墨以为安乐出来会找他随便聊聊,靠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她在厨房待了好一会儿,出来后,却直奔浴室。
安乐洗完澡出来,带着一阵馥郁的香,弥漫在空气中,远远传来。陈墨原本在书桌前低头看着电脑,闻到香气微微皱眉——这不是他常用沐浴乳的味道,而是陌生的玫瑰花香,浓烈奔放。
“换浴液了?”他抬头看着她问道。
“嗯,小五推荐了这个,说味道好闻。”
自从孟行缠着她拜师以来,贿赂了她很多东西。
她不想和陈墨用同一种浴液,和他身上有同样的味道,就坦言要买新的。孟行乐呵呵的推荐了这款,没想到味道这么浓郁,好闻个鬼,想必又是这坏小子故意捣蛋!
栗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侧,顺滑的发丝还有晶莹的水珠朝下滴。安乐换了干净轻 薄的衣服,领口开得很大,露出精致的锁骨,在香氛的萦绕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明艳动人的青春气息。
陈墨的眼睛愈发深沉,小五?短短一日便叫得如此亲切,女人果然是善变的生物。
“过来。”
“嗯?”安乐虽然闻言靠近,离他却依旧习惯性保持三十公分的安全距离,隔着台阶的工艺围栏,说不出的疏离。
陈墨站起来,橙色的落地灯光照耀下,他的眼睛出奇的明亮,略带压迫感的身高,对比着,她的高挑顿时变成娇小。
安乐缩缩肩膀又朝后微微退了半步。
陈墨看出她明显的抵触,不由想起下午回来,孟行缠着她胳膊时的亲密。同伴的友爱原本是他期望看到的——可现在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不快起来。
你在意什么?她是你指尖一副必须要打出去的牌,未来是可以预见的结局,陈墨再一次告诫自己。然而,目光,却像遭遇磁石般紧紧吸附在她的身上。
“明天教你的老师从美国回来。四月份,那块地就要竞标。”陈述的话语从他嘴中说出,他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个冬天过去,是不是春天,未知。
安乐一惊,虽然是预料到的事情,可是因为来的太快,仍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我要做什么?”饶是她再聪慧也是一团迷茫,陈墨开始只说要全力以赴,不惜任何代价拿到那块地,并不知道为此,她要付出什么。
“你的本行,尽善尽美的骗人,然后窃取。”陈墨不加掩饰的说。
安乐垂下睫毛,半遮住眼眸,他,时刻不忘嘲笑自己么?似能读懂她的心思般,陈墨走近,握住她的肩膀。她抬头,咫尺的距离,能从他黝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像,渺小的一团。
“如果我有一千块,要买件一百块的东西,而这件东西乏人问津,我是不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它?”陈墨认真的看着她,灯光下的面孔被柔和去了棱角。
安乐点点头,并不接话。
“可事实上我只有一百块,想要买件一千块的东西,并且这东西人人争抢,价格还在不断哄抬,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它?”他目光深邃,却有一丝无奈。若他有足够的能力,也不需要这副赌博的牌。也许,他们能走的远点,再远点……
去偷,去骗,去抢,不择手段……去掌握决定东西去留的人的弱点,去获取竞标的低价,去遏制有意向的买家——这些话他不需要向她点明,陈墨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聪明如她,势必已经明白。
安乐笑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从一个泥沼,奋力爬出,看到一处铺满绿叶和鲜花的地方,满心欢喜,结果踏进去,却是一个更大的泥沼。
什么未来,什么伙伴,幸好自己并没有当真的相信,否则只怕更为失落。
她欠他的,其实无所谓以何种方式偿还。她自嘲的想,一个人,有被利用的价值,也没什么不好。她又何尝不曾利用他,伤害季天雷。
三年,她能付出的时间并不多,也许只有三年的时间,等到奶奶去了,任何人都不能再随意摆布她的人生!
“我要学什么?”她微仰的脸孔,一如白瓷,在灯光下闪烁着细腻的光泽。
他们需要在她身后藏匿,由她一人在台前表演,出了差池,也只有她一人担待吧?很好,很好的伙伴。安乐唇角轻扬。
她的表情,明明是微笑,为什么看上去,那样仓皇?陈墨的心不由自主的紧紧缩起,深邃的眼神看向她,开口回答:“学习成为一个海外归国投资的富二代,学习她应该具备的所有素质,然后去接触我给你名单上的人。”
他给她一个暂新的身份,并且编制了一套详细的资料,从美国回来的秦凌云会带她接触所有土地竞标相关人员。
他让她从安小草脱离,找到了自我,当她认为自己是安乐的时候,他又告诉她,你该做另一个人。
一个完完全全在这个世界上虚构的人。
很好,很好。
安乐缓缓扬起头,橙色的灯光照过来,如同加了一层滤镜,侧面便成了模糊隐约的轮廓。
“把资料给我吧。”
陈墨指了指沙发方向,安乐走过去,从茶几上拿起那叠资料,另一个自己。 想起什么回头望向他:“那杜依依那里……我们是在学校餐厅认识的,你让我如何不泄露?”
“富家女无聊时的游戏,去平民餐厅体验生活——我相信你随便就能编十几个理由去搪塞她。这个社会本来就是真话没人相信,假话肆意横行。”陈墨避过她的目光,给她说的那么多话中,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他自己也分辨不了。
许你一个未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曾听到自己心跳迥然,彷佛,是真的如此期冀。也许,他连自己也在骗吧,从那年开始,他似乎就没有真实过。敞开心扉说一句真话,为什么,那么难。
陈墨趁她安静看资料,去浴室洗澡。他的心里说不出的烦闷,镜子上还有未消散的水汽,照的人影模糊。
他低头看到架子上崭新的沐浴乳,瓶体上是大片粉红色玫瑰的图案,皱起眉头,拿起来轻嗅了下,是她身上的味道,小五买的?
孟行何时这么细心,会帮人挑这些私密的用品……他打开垃圾桶,顺手丢了进去。他都不介意和她有同样的味道,凭什么她却介意!
陈墨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安乐还窝在沙发上认真的看着资料,她看的很慢,有些吃力。有些字并不认识,也有不知晓含义的词语,但她基本上理解的都记住。
“有什么问题吗?”陈墨走近,安乐觉得很香的味道迎面而来,不由吸吸鼻子。
“你干吗用我的浴液?”安乐皱皱眉头。
陈墨脸一僵,不自然的说:“你都签了卖身契给我,你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用!”为什么将原本丢到垃圾桶的东西再捡回来,为什么想拥有和她同样的味道,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者,故意不想知道。
安乐耸耸肩膀,“只要你不觉得香的让人受不了,随便你。对了,我有个问题。”
“什么?”
“所谓海归,是不是需要会英语?”
“嗯,”
“可我只会说yes,no,还有sorry。”
陈墨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你上学的时候都干什么了?恶补下总可以吧!”
安乐摊手,“你忘记当年我为什么去你家吗?你初中的课本并没有像你答应那般给我,所以,后来我也就没有上学。”
那一年,他怎么可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