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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 早没了微生澈与杏香的影子。
向晚替折兰勾玉更衣,又替他梳发。
“小晚……”按理逢年过节不是说这事的好时候, 但向晚又不是一般的人,折兰勾玉略一犹豫, 还是开口,“从现在开始,直到我收钟离为徒,你都留在这里吧。”
向晚执梳的手一顿,困惑。
“如果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小晚是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娘亲与弟弟,还是从此与他们毫无干系?”他的手, 握住她执扇的手, 微用力。
向晚想起大年二九她撞见的那一幕,心里一沉。
“师父是因为那些传闻才这样做么?”特别是她八岁破身的传闻,她知道他定会介意。他既介意,自会去调查, 去寻找破绽与办法。
调查的结果肯定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 所以才有此一问。她若不是曾经撞见那一幕,或许此刻根本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他与我有血缘关系么?”她知道他明白她说的他是指向阳。
他轻浅一笑,安慰:“别多想。有或没有,只看你愿不愿意有他这样一位弟弟。”
他要在收徒之前,将向晚那些大不利的传闻消除。早前他派人去杏花村寻找当年的那个瘸子,不料意外发现向老爷的故去有疑。还向晚一个清白是必然的事,至于过程, 且看向晚的选择。现在向夫人与向阳的命运,握在向晚的手中。
“暂时随他们去吧,只要他们学乖。”她伸手掬他一束长发,告诉自己,要多替他积福。她曾那样对陆夫人说,折兰勾玉身上的毒未解,她也该多为他积福才是。
“好。”他虽不明白她这一份小心思,只是以她的意思为准。
新年未过完,折兰勾玉就高调收徒了。
收徒仪式隆重而正式,由潘先生作为见证人,并在玉陵酒楼设宴。受邀的皆是玉陵城有名有望的人士,此外,还有很多风闻消息过来的围观百姓。
这日钟离换了身湖色长袍,眉目清朗,先是拜见向晚,然后两人一道赶去玉陵酒楼。
而折兰勾玉前几日就回了折兰府,是直接从折兰府出发的。
折兰府的马车到得玉陵酒楼时,酒楼已是宾客满盈,围观的百姓甚至将道路两侧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车在酒楼前停下,车帘一掀,那一身玉白长袍、手执折扇的欣长身影,顿时成了焦点。
“是城主大人……”
“真的是城主大人么?”
“我们的城主大人真是天生人中龙凤……”
……
周围的百姓开始骚动、情绪高涨。
向晚与钟离闻骚动出酒楼,只见折兰勾玉悠哉哉走过来,至她身前停下,暖暖笑着,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一句:“我们进去吧。”
向晚不动,低头看着交握的手,感觉到自己成了焦点,一时无措。
收徒仪式还未正式开始,他就已经这么肆无忌惮了?
而本来激动无比的围观百姓,看到这一幕,比刚才更加的激动。
“啊,城主大人和他的女学生……”
“她就是向晚?”
“听说她八岁就被后娘卖给瘸子当媳妇了,还被瘸子破……”
“那个传闻是假的,你们不知道么?”
“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假传闻?”
“哎,城主大人的学生可怜啊,摊上了这样一个后娘。”说话的人大声叹气,大幅度摇头,继续说道,“你们不知道么?那个瘸子前些天来找她后娘索钱,说是不给钱,就将她后娘的底也泄了。”
“这事我也知道呢,她后娘不肯给钱,还找人打了瘸子一顿,结果有人看到报官,不是被抓到了官府么?”
“是啊,抓到官府,她后娘还没说话,那个瘸子就全招了。原来她后娘早前偷汉子被瘸子撞破,给了他一笔钱才封住了他的嘴。瘸子花光了这笔钱,听说她后娘来了玉陵小日子过得滋润,尝过甜头的瘸子不远千里的也来了玉陵,想以旧事作要胁,再讹她后娘一笔银子,结果反被她后娘找人打了一顿……”
“哎呀,偷汉子,真不要脸……”
“可是这事和传闻有什么关系啊?”
一旁另一人插嘴:“怎么没关系?那天衙门判案我也去看了,那瘸子挨了板子,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招了,说她后娘真不是个东西,当年他从她后娘手中买了向晚,还没将向晚带回家,半路上就被人买走了。她后娘左手收了他银子,转个身告诉孩子他爹说向晚被他强占了去,只能卖给他当媳妇,害得她爹上门找他要人,又打又骂,还说要和他拼命。向晚那时还是个孩子,他哪有做这种事?分明是她后娘贪图五两银子,关了向晚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趁她爹出门,绑了人将人交到他手里的。他当时看着向晚被她后娘从柴房拉出来,那时她还不知道要被卖给人当媳妇呢。”
“可怜的孩子……”
“后娘见多了,没见过这么狠的。从小虐待不算,还将她卖给瘸子当媳妇,随便一句话又毁了她一生的清白……”
“听说她那时才八岁,我就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有人能狠得下心破她的身……”
“我看那瘸子虽然瘸了一条腿,贪财了些,看起来倒不像个会对八岁孩子下手的色男人……”
……
一时议论纷纷,大家莫不对向晚的遭遇表示深刻的同情,外加对向夫人的唾骂。之前的不耻与气愤,忽然之间烟消云散了去。杏花村的故事毕竟是耳闻,但向阳之前对钱小公子的所作所为却是玉陵城人尽皆知的。钱小公子身体恢复,偶尔在家丁的陪同下也有出府走走,看其言情举止神态,当初的翩翩少年,如今是痴痴傻傻呆呆,看到的人莫不扼腕叹息。这一份扼腕叹息,与向晚的遭遇一结合,让玉陵城的百姓对向晚又多了份怜惜。
心生怜惜,感情距离上就亲近了几分。如果他们敬仰爱戴有加、风度翩翩才貌双全的城主大人真与他的女学生有私情,初闻的鄙视不堪与对大逆的反对,更多的也转为一声叹息。
一个曾经如此不幸的人,好不容易有了幸福的生活,总有善良的人会有些不忍心去破坏。
几人入得酒楼,早有人备妥了一切。酒楼里应邀的达官贵人,看到折兰勾玉与向晚揩手进来,个个惊得失声,稍顷才回过神来,又纷纷向折兰勾玉行礼。潘先生与小彦最是镇定,传闻亦真亦假,谁也不敢下定论,他俩人却是心里明白的。
潘先生作为此次拜师收徒的见证人,主持了仪式,并在仪式中特别申明钟离是折兰公子正式收的第一位学生。
众人哗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或者心里揣摩。
潘先生解释,折兰公子当初还曾让他收向晚为学生,不过他当时并未同意。折兰公子只是闲时从旁稍加指点向晚,忙的时候向晚也会来竹院请教他。不管是折兰公子,还是他,向晚都从未拜师,更别说正式的拜师收徒礼了。当日他一时口快,没想到让大家一误会就是七年。
众人再次哗然。
潘先生说,他当时口误,没想到折兰公子不曾出面澄清否认。说完又加一句,其实以折兰公子的身份,又何需累赘解释?
向晚站在一侧,只是静静看着潘先生。
接下来便是正式的拜师收徒仪式,钟离行拜师大礼,折兰勾玉赐字明师规,潘先生是见证人,载以文书。仪式完毕,潘先生转过身,看着向晚,笑道:“潘某当日眼拙,若是向晚姑娘愿意,潘某甚想有你这样一位学生。”
向晚笑,看了眼一旁的小彦,淡淡道:“只怕有我这样一个师妹,小彦会觉得丢脸。”
重要的是,折兰勾玉不能屈辈。潘先生尚可,可是折兰勾玉的身份不能跌至小彦的师妹夫吧。
小彦脸色一黑,撇过头不说话。
钟离左右看看,半晌方小心拉了拉向晚的衣袖,轻轻道:“这是巴不得的事,怎么会丢脸?”
话音刚落,一群人都笑了。小彦的脸难得的微微一红,钟离眨了眨圆圆的眼睛,不知大家笑什么,小圆脸上也是一抹红。
拜师收徒继向晚清白之后,又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向晚的身份,七年来在百姓的心中打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段时间的议论纷纷,不少人开始转变态度。
随着向晚身份的转变,这一段感情也不再是大不伦了。顶多不过是门不当户不对。
相比那一段延迟三年还见不到好消息的婚约,城主大人终于有了动心的对象,这个认知一下子又让百姓兴奋起来。按风俗来说,折兰勾玉早已过了大婚的年龄,他又一直不肯收偏纳妾,满城的百姓都在等啊盼啊,这一次忽然有了希望与眉目。
在他们看来,以向晚的身份,哪怕是个妾室,其实也是高攀的。但不管是偏房,还是妾室,百姓心里至少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向晚长得美,而且有才,又久居折兰府,日久生情亦是人之常情。
包括陆家,也是这样妥协的。陆夫人与陆羽雪虽心有不甘,但向晚的身份一下子正了过来,在这个社会,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寻常,陆羽雪的身体迟迟不见好,折兰勾玉说起来也是等了几年,从未提过退婚之事,此番若是借机纳妾,她们也没立场反对。
转念一想,向晚娘家无权无势,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元宵这天,折兰勾玉亲来接向晚回折兰府。
从除夕到元宵,这一段时间向晚都住在别院里。
临到折兰府,折兰勾玉的脸色却微变。
“师父……”向晚不免担心,伸手探他的额,倒是正常,只是脸色委实有些苍白。
折兰勾玉拉下她的手,暖暖一笑:“怎么还叫师父?”
“我……喜欢这样叫……”她脸微微一红。
“那以后人前稍稍顾着些就好。”其实他亦是喜欢她这样叫的。
向晚点头,略一思忖,只能问道:“那人前我该如何称呼?”
他笑,情不自禁抚上她脸颊,满心的满足:“名字吧。”
她乖乖点头,一时却叫不出口。
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碰到微生澈。
他不过目光一凛,也没说话,转身走人。向晚先是随了折兰勾玉回房,又回自己的晚晴阁时,半路上却被微生澈拦下。
“大人真是神出鬼没。”向晚行礼。
“玉最近的脸色实在是差。”他挑眉看她,目光灼灼,分明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
向晚还是淡淡的:“大伤初愈,恢复元气需要时间,自然容易疲劳。”
他一手递至向晚眼前,摊开,手心静静躺着片黑色的叶子,月牙形、浅齿边,不细看还以为是枯叶。
“黑芝草,弥足珍贵,寻常不易见,有暂时黑发神效。”
向晚心里一惊,继续装傻:“恕我孤陋,并不识它。”
他脸上竟有笑容,亦不恼她,话说得分外直接:“这是在厨房找到的,即便你半月有余未曾回府,该也清楚这草谁用了合适。”
“大人不如索性来折兰府当管家吧,如此尽心尽职,不放过蛛丝马迹,却将自己的封地抛到九霄云外,连新年元宵此等大节,都留在玉陵,真是让我感动。”说完便越过他,径直回了晚晴阁。
尽管向晚不说,微生澈还是猜到了其中玄机。
不止微生澈,陆夫人也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折兰勾玉虽然尽量掩饰,更费了不少心思让银发暂时变黑,但他佯装无碍,时间一久,有些小异常还是不难发现。一直喝药、脸色容易苍白,以及折兰夫人经常黯然落泪,都让人心有起疑。
元宵节的晚上,向晚终于与折兰二老、陆家二老,以及微生澈与折兰勾玉,同桌吃了餐团圆饭。她已不是折兰勾玉的学生了,这样子同桌吃饭,也算是对她身份的一种默认。
尤其陆家二老,虽不热情,至少也没摆脸色,亦没说些不入耳的话。
只是向晚不知的是,这一些是以莫前辈再次替陆羽雪诊治为条件。陆家虽接受向晚留在折兰勾玉身边,但折兰勾玉又怎会让向晚屈于陆羽雪之下?为了还向晚一个清白,他这一次派人去杏花村调查,收获委实不小。从瘸子的这一条线顺藤摸瓜,发现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向夫人与二根子的私情、向老爷的死因、向阳的身份,以及陆羽雪的小计谋。
这一些本不必费他心思。若不是想给向晚一个完美,他如何会选择隐忍与顺陆家的意?再则此前莫前辈去金风阁尴尬收场,陆夫人这一阵子没少在折兰二老跟前哭闹,他也不想父母为难了去。
第二日莫前辈就来了。
向晚这段时间亦在努力翻找书籍资料,希望能找到月见半魂的相关记载。除此之外,她还顺便查寻灵玉的各式传闻记载。对此不甚留意。
这日向晚看书看得眼酸,起身想到花园走走。刚出房门,便被站在门口的微生澈吓了好大一跳。
他倒是神出鬼没,进来也不通传,出去也不告别,一身的清泠。
“大人怎么来了?”向晚依礼行了个礼。
他挑眉看她,似笑非笑:“你倒是清闲。”
“难道大人有事需要我帮忙?”
他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才缓缓道:“莫前辈开始替她治疗了。”
她,陆羽雪?向晚明了,神色不变。
“你不担心?”
向晚笑,丝毫不避:“我算不得好人,亦不会巴不得她死。在感情面前,的确会变得很自私,但我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生命之上。”
至少不能主观去害人。
他看她,一时意味不明,忽而又垂眼,破天荒笑道:“治好了她,婚约就得履行,你以为光凭感情,就能定名份高下?”
向晚也笑,淡淡然:“大人委实矛盾。一方面见不得他与别人好,一方面看到我不争不闹又觉得不过瘾。”转而半月明眸熠熠闪动,凑近轻问,“或者,相比表小姐,大人忽然发现还是我与他般配一些,所以这会子来劝我从中做些手脚?”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狼狈。瞬间又恢复清清冷冷的,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向晚只得再加一句:“如果大人愿意,不妨从旁指点我几句如何?”
他像是真的来帮她的,竟然开口告诉她:“只怕现在陆家也知玉身体有恙,而且程度不轻。”
向晚先是被微生澈的“好心”惊到,很快又被他的话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