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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禁城墙深驻舆马
这边裴年钰哄着夜锋睡下, 便和几个下属利用最后的两三个时辰, 在大厨房做实验做了一夜, 终于算是敲定了冬至宴菜式的最终方案。
眼看着东方天色将白, 裴年钰利落地沐了个浴,洗掉一身的烟熏火燎。然而在他又让丫鬟们将自己的仪容重新打理好之后,他盯着水银镜子里自己那张白皙的面庞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郁卒了。
他本就生得白净秀气, 再配上浓浓的青黑色眼底,别人一看——怎么都像是纵那个什么过度的样子。
问题是他要真是一晚上没睡,抱着他家夜锋干了点什么也倒罢了,偏偏什么都没吃到,光给他的好弟弟忙活公事去了。
再加上怕被夜锋询问, 裴年钰便只好叫来了绛雪:
“咳,那个, 绛雪你那里有没有脂粉一类的,借你主人擦一下。我遮遮我的黑眼圈……”
绛雪颇有些幸灾乐祸:
“没有, 我那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本姑娘天生丽质,从来都不用图纸抹粉便……”
一旁的夏瑶见她又放肆, 脸色迅速沉了下来,手里的帕子一甩, 怒斥道:
“绛雪!规矩都忘了不成!”
即便夏瑶和绛雪在府里的地位平齐,但夏瑶作为裴年钰身边资历最老的前宫女,自然不会怕绛雪, 也从来没惧过她的影卫身份。
绛雪仗着主人纵着她,平日里总有些不羁。她不怕主人,却唯独怕这个大了她十几岁的夏姑姑。闻言顿时怂了,不好意思地做了鬼脸,而后讪讪闭了嘴。
夏瑶心情不佳,拉着一张脸拿出自己的妆奁盒子,帮裴年钰些微上了点粉。
“王爷见谅,婢子这里的简陋之物未免不合王爷身份,只先应应急罢了。”
“无妨。”
夏瑶的手艺精湛纯熟,不过片刻便将裴年钰的疲惫之色遮掩得干干净净,偏还看不出半点粉饰的痕迹,只与平常一般无二。
房顶的何岐见收拾妥当,便落了下来,问道:
“主人您可是现在便要进宫?属下是否需要去通知那边的随行仪仗?”
“仪什么仗,不必了。让云韶跟着去,帮我打下手,再加上夜锋,这两人够了。”
夏瑶皱眉道:
“让婢子也去吧,还得给王爷带着宴会要穿的一应衣物配饰。”
这倒是很有道理,他总不能穿着彰显身份的亲王朝服进御膳房吧……
“……说的也是,那再加上你。”
绛雪不乐意了:
“那还不如让属下去。这进宫一去就一天,夏瑶姐姐没有武功,定然很累。”
何岐一巴掌给她拍回来了:
“你得负责守着府里。我跟着主人进宫,你自然就得看好家,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裴年钰则道:
“宫里规矩多,你去了也是浑身不自在。不如让夏瑶去。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各处都给脸面,行事方便得很,也累不着她。”
“好吧。”
“至于老何,你点四个影卫跟着便是了,不必再多。进了宫后有小晟的影卫在那里,你们自可放心。何况一进宫里你们都会被林寒的属下监视着,也不怎么自在。”
安排妥当后,裴年钰转头道:
“让府门那边去备好车马吧,我去把夜锋叫起来。”
“是。”
………………
这边,天光将亮,正是到了楼夜锋平日里清醒之时。
楼夜锋如往常般睁眼,看见陌生的床顶和帐缦,愣了一下之后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了书房里。
他捏着眉头拼命回想,偏生那安神香极为高级,入睡时让人毫无察觉的痕迹。
再加上人总是很难想起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因而他回忆了半晌,竟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着了主人的道,只以为自己是写着写着睡着了。
而且看样子,定然是主人把自己安顿在此处的。
楼夜锋捏了一下拳头,暗骂自己着实没用,办个这点小事都能打瞌睡,最后还连累主人费心照顾自己。
难道说没了内力以后当真一无用处了?
正想着,裴年钰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楼夜锋那难看之极的脸色,不由得问道:
“怎么了这是?”
楼夜锋实在不想照实说原因,因为他知道这话只要一出口,主人必然会反过来安慰他,倒显得他自己矫情一般。
裴年钰却是秒想到了因由,叹气道:
“是我让你睡的,不过是为了让你好生休息会儿,养精蓄锐罢了,你不必多想。今日还得随我入宫,有的是让你劳累的。”
楼夜锋这才不再纠结,连忙起身穿衣,收拾停当。
忙完之后,却忽又惦念起来昨日未曾完成的那些工作,便问道:
“主人,昨天晚上还剩了那……”
裴年钰怕他察觉自己一夜没睡,连忙打岔道:
“昨晚……你还好意思说昨晚?我第一次知道你睡个觉都不老实啊,我想去搬你,结果你跟个恶鬼一样死死地扣住我不放……”
说完还故意扬了扬自己的手臂:
“罪证还在上面呢!”
楼夜锋的脸色微微发白,然而他还真的记不起来睡梦中自己干了些什么。只得轻轻抬起主人的衣袖,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才闭眼掀开了袖子,那表情如同要上刑场一般。
然后他便看见了主人手腕上的那几个青黑的指印,且因为隔了一个晚上,竟已在周围肿了一圈。
却不是自己做的又是谁?
毕竟……若是旁的人敢对主人如此,早就被一群影卫按在地上暴揍了。
楼夜锋连忙请罪:
“属下无状,还请主人责罚。”
只不过……楼夜锋看着那惨兮兮的青痕,一时竟分不清是愧疚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因而惯例的请罪之后,鬼使神差地,他又加了一句:
“主人可上过药了?现下……可还疼着?”
裴年钰抿了抿嘴:
“可疼呢。不过……让夜锋亲一下就不疼了。”
楼夜锋:“…………”
这是又被主人借机调//戏了么……
然而究竟是他理亏,他如何能跟主人讨价还价。便这么跪在地上,握住主人的手,生怕亵渎一般,轻如点水地吻了几下。
不过多时,楼夜锋只觉主人的手掌在自己手里逐渐温热,便不敢多作贪恋,生怕这点难堪的心思惹了主人不快,连忙松开了。
裴年钰心知肚明,也不强求,只道:
“走吧。”
…………
府门外,一顶官轿子并几匹骏马停在栓马桩处,几人站在车旁侯着。
夏瑶手里拎着个巨大的衣物包袱,抬头看了看已经出云的晨光,微微皱了皱眉:
“主人……还没来么,莫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何岐一身劲装长剑,侍立在旁,闻言“嘿”了一声:
“意料之中啊意料之中。夏姑姑可莫要忘了主人是去做什么去了。”
夏瑶:“…………”
她很想吐槽她那有了夜锋后就经常咕咕咕的王爷,然而良好的规矩让她不能做出背后编排王爷和他的……的事,只好闷闷的闭了嘴。
何岐拍了拍她的肩膀: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不如学学我,你看我,见得多了,现在都佛了。以后主人和老楼做些什么,你就权当没看见罢了。”
“…………”
片刻后,两人终于姗姗来迟。
夏瑶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站在车旁准备跟着进宫。
谁知裴年钰、楼夜锋、何岐、云韶四个人竟是一人牵了一批马,齐齐翻身上了马鞍。
夏瑶看了看身旁的车:???
不是,王爷以前不都是出门坐车的吗?
“王爷,您怎地……”
裴年钰摇了摇头:
“车里太闷,哪有骑马舒服,还能兜个风。”
夏瑶表情僵硬:
“那您又为何吩咐备上车子的?”
裴年钰一脸理所当然:“这是让你坐的啊,毕竟……”
四个人齐齐回过头来,看着她道:
“——只有你不会武功啊!”
“…………”
夏瑶看着他们全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又看了看身边的车,十分纠结:
“这如何可以,这可是亲王的规制……”
裴年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回身,一拉缰绳道:
“那你自个儿在后面慢慢走吧,我们先进宫了哈!”
夏瑶:“…………???”
怎么感觉王爷越来越不正经了……
见他们竟当真拍马便走,她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进了车中。随后一名影卫从树上跃下,驾起车来亦是跑的飞快。
…………
他们从宫城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去,此时宫禁未开,然而裴年钰亮出“如朕亲临”的腰牌,那些小太监们虽没见过王爷,但如何敢拦,自是一路通行无阻。
宫内一层一层有人去通传,直到裴年晟座下的御笔太监吴秉忠亲自迎至西中门。
这吴秉忠乃是先帝时的一名太华殿总管太监,亦算是先帝的心腹了。裴年晟即位后并没有用自己的人,不知何故却是把他提了上来做自己身边的第一太监,当时还曾引得朝中私下里颇议论了一番。
然而裴年钰却知道他弟弟有系统在手,用谁不用谁都自有道理,便没有关心此事。
“吴公公有礼了。陛下可是忙着?”
吴秉忠年纪虽大,却深知这裕王爷有多么得圣宠。因而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弯腰道:
“正是,陛下正在为今日的冬至宴准备着,因而脱不开身,特派了老奴来伺候王爷。”
“这样……本王便不去叨扰陛下了。想必吴公公也知道本王今日此来何为,便直接带本王去御膳房吧。我特穿了便服前来,因此不必透露我身份。”
“老奴自是知晓,陛下先前便有吩咐。请随老奴移步。”
夏瑶没有跟过去,与何岐和影卫们一起,径自回了裴年钰先前在宫中时住的碧净殿中暂歇。裴年晟一直未纳后宫,这宫中一排一排的殿宇自然都还空着。
另一边,裴年钰三人腿脚勤快,不多时便走到了御膳房附近。他刚想进膳房的前院,却在长长的宫道口被拦住了。
只见旁边阴影中落下来三个影卫,为首一人面色冷漠,伸手制止了他们:
“宫中禁地,未得准许不可入内。”
御膳房自然是影卫们安全防范的重要场所之一,平日里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也是正常。想进去的,都得经过影卫的层层盘查。
然而裴年钰却在看见那个为首的影卫之后惊讶了一声:
“咦,你不是那个……那个……不好意思,那个谁来着?”
影卫:“…………”
这影卫他着实眼熟,盖因每次去王府负责给裴年晟拿外卖的就是这货。几次之后裴年钰对他便有些熟悉了,有时见他辛苦,还会给他塞一点好吃的。
楼夜锋扶额,悄悄提醒:
“他叫方恒。”
裴年钰为了弥补忘了人家名字的尴尬,连忙问候:
“对,原来是方恒,上次给你带回来的桂花山楂糕怎么样……”
方恒听他这么说,心中顿时一紧。裕王府里这影卫的规矩跟在宫里的规矩如何能比。他去王府的时候随手蹭点东西吃,于他们裕王府的影卫来看稀松平常。
然而此刻身后还跟着两个同僚,旁边檐下还藏着好几个影卫。这要是众目睽睽之下和裴年钰聊几句天……那可是私下勾结外臣皇戚的大罪。
且这罪名还有划分的,裴年钰是当今陛下的直系兄弟,直接就是最重的一档。
若是以林寒那般的地位,虽与裕王相熟,然而没有切实的“勾结证据”,谁闲的没事去以这个由头找林寒的茬。
然而他方恒不过是众多的影卫之一,又有谁会细究证据,但凡有几个同僚看见。便算证据了。怕不是裴年钰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得被押去领罚。
于是这方恒一边心中急得不行,一边彻底冷下了脸来,拔剑半出鞘,低声喝道:
“止步!请示出通行令或陛下手谕,否则,格杀勿论!”
裴年钰见这影卫凶巴巴的一副“我完全不认识你”的样子,肚子里暗搓搓地快要笑死了。
他那如朕亲临的腰牌可通行宫中任何地方,可裴年钰此时恶作剧心起,偏不将它拿出来,甚至又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那战战兢兢汗出如浆的影卫,笑道:
“我便要这么进去,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