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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敏到最后也没有问出心里的疑虑, 她性子软, 这让她不管是在对上丈夫或者是儿子的时候, 都会下意识的多替别人着想一些, 她总觉得贸然问这些并不好。
李庆成觉得高医生是权威, 会信对方的话,但姜敏总觉得还是家人更可靠。
她想再等等。
回到卧室的时候,李庆成正躺在那里借着床头小灯在翻看书, 看到她进来压低声音问道:“他说了?”
姜敏摇摇头, 欲言又止。
李庆成不耐烦起来, 他原本就没什么心思看书, 这会儿更是把书拍在一旁不满地看向她,“到底说了没有?如果真是有病,那就尽快去治疗,免得等几年让周围的人都知道,让大家看笑话, 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姜敏听他口口声声说要送去诊疗所,心里着急, 下意识否认了, “没有, 小洲他不是。”
李庆成狐疑道:“他亲口跟你说的?”
姜敏硬着头皮道:“是。”
李庆成沉默片刻, 又道:“你怎么问的他?”
“我就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谈恋爱……”
姜敏编了第一句,后面的只能自己圆下去,不过万幸李庆成觉得这事儿不怎么光彩也没再多问什么, 他皱眉眉头听完了道:“还是多留意,你今天没听高医生说么,他现在习惯性撒谎!”
姜敏有些替儿子委屈,“你不要只听医生的话,小洲是你儿子啊,你也听听他说的。”
李庆成不耐烦道:“我不听医生的,难道还要听他一个小孩子的?行了,行了,这事儿我不想再提,很晚了,睡吧,我明天还要去单位。”
姜敏便不再说话,只是这一夜翻来覆去,并没有睡好。
隔天李庆成没有直接去单位,而是在家里吃了早餐,他对李同洲道:“今天我不忙,一会让司机过来,顺路送你去学校。”
李同洲道:“我可以自己去。”
李庆成却没有理会。
李同洲比之前出门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早早到了学校。李庆成送他过来的时候,一路上也想和他聊上几句,但是李同洲对他的反应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并不怎么想交谈,李庆成自己讨了个没趣,也拧着眉头不说话了。
送下李同洲之后,李庆成又在校门那多停了片刻,发现儿子都是一个人走进去的,穿着校服很快融入到学生人群里,一时也分辨不出是哪个了。
他看了片刻,也就走了。
李同洲在教室里上了半个小时早读,郭惊羽才到。
郭惊羽一坐下就问他:“你早上怎么来的?”
李同洲道:“我爸顺路送我过来的。”
“难怪我等了两班车,都没瞧见你,还以为你睡过了,差点去你家找你去。”郭惊羽仔细打量他,问道:“昨天没什么事儿吧?”
李同洲摇摇头,看着他道:“没什么事,昨天给你写的那几道易错题做完了吗?我看看。”
郭惊羽被他检查作业习惯了,拿过去给他看了下,听李同洲讲题。
他们两个离着近,郭惊羽听了几句,眼神就忍不住往对方身上看,看到脖子那的时候愣了下,忽然问道:“李同洲,那个……项链呢?”
李同洲下意识摸了领口一下,道:“我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摘下,放起来了。”
郭惊羽皱眉,“可是之前不是一直戴着吗?”
李同洲道:“这两天先不戴,我要出去考试,戴着不太方便。”
“又要出去考试了?你爸还没放弃呢,怎么这么固执啊……”
李同洲一边给他批改作业,一边道:“嗯,过段时间就好了,惊羽,看这里,你这道题的步骤出错了,我给你改一下。”
郭惊羽凑过去认真看题,但心思却总有些不太能集中在这里,等李同洲给他讲完题,他自己练习了两遍之后,又小声道:“昨天真没什么事吧?”
李同洲:“为什么这么问?”
“我给你发短信,你都没回。”
李同洲顿了下,道:“刚好想跟你说,我手机好像出了点问题,拿去修了,这几天可能不太好联系,如果你要找我的话可以打家里的电话,就是我爸妈他们在,说话不太方便。”
郭惊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拿出自己的习题本,和往常一样翻看,如果不是捏着边角的力度过大,可能看不出他现在的心情。
李同洲绝对有问题。
项链摘了,手机暂时无法联系,而且他爸妈竟然都会在家……郭惊羽想到一个可能,但又觉得不太应该,如果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被发现了,家长的反应绝对不会这么平静。而且根据以前的记忆,他是在念了大学之后,才慢慢联系变少,而不是现在……
郭惊羽心里很乱,拧着眉头胡思乱想。
等到上午的时候,郭惊羽找借口说去找金老师谈话,跟班主任请假翘了最后一节自习课。
他找了安静的地方打电话找了之前的私家侦探,跟他确认了李同洲昨天的去处。
对方倒是常干这活儿,顺带把那家心理咨询机构也查了一下,跟郭惊羽汇报的时候全说了,“那家心理治疗室我查过了,李同洲去那边见的那位高医生,我也打听过,他和临城四院有合作,好像在往一家什么康复诊疗所送病人,这两年规模扩建得挺大,四院康复诊疗所收容了不少病人,大部分都是有心理疾病的,也有一些是因为网瘾治疗送去那边,据说治疗效果很好,很多家长都挺相信那里的医生。”
郭惊羽听得脑袋嗡地一声,只听到那家诊疗所的名字时还觉得耳熟,等听到“网瘾治疗”顿时就想起来了,十多年前不止是某宝等网店刚刚发展,网络的应用最初普及的时候,还曾经被当过“网瘾”“毒瘤”,那家四院名下的诊疗所会在几年后曝出电击虐待青少年的丑闻——不止是青少年,被送去那边的人还有很多,有抽烟、喝酒、上班偷懒的,还有婚前性.行为、夫妻感情问题不和睦的,还有同性恋。
1996年,“同性恋”终于从法律上废除了流氓罪。
但距离现在也只是不到十年的时间,大多数上一辈人的认知里,这是不体面,是“心理疾病病”的代名词。
……
郭惊羽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发生的事,甚至想到当年那个他无论如何都查不到的死因。
他想起当初找到姜敏时,对方只会哭着怪自己没用,说是自己害了儿子,也想到李庆成那副极力躲避不肯提及的样子,他还记得李庆成在新组建成的家里,只打开一条门缝看他,并没有让他进去,他冷淡的说自己现在有了正常的家庭,不愿意再提及那个离世的儿子一句话。
郭惊羽耳朵嗡嗡响,他有些呼吸不过来,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电话那边的私家侦探还在跟他说着,但是他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只能缓慢地蹲下身来努力呼出一口气,咬紧了牙齿道:“你再说一遍,昨天你跟着找到的那家心理治疗室的地址,还有,关于四院的事,我要知道全部。”
郭惊羽在天台上听完了对方查到的资料,快要五月的天气,明明太阳很大,他却冷得浑身打颤。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脑海里转过很多事,每一件都和李同洲有关,他努力让自己沉稳思考,确保找到能让未来都驶入正轨的那条航线。用了好一会,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这才缓过来,他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整理了一下匆匆出去。可等回到班级的时候,才发现李同洲不见了。
郭惊羽怔愣在那里,旁边有同学要起身去食堂,被他一把拽住了问道:“李同洲呢?他刚刚不是还在教室吗?”
那个同学老实道:“刚才班主任找他,可能有什么事吧,一直没回来。”
郭惊羽没来由地心里发慌,他匆匆跑去教师办公室,六班的班主任还坐在那里批改作业,看到他倒是和颜悦色:“惊羽来了?有什么事吗?”
郭惊羽气息微喘,慌张问道:“老师,李同洲呢?”
“他呀,刚才他家里人来接他,说是有点事,请了两天假先走了。”
郭惊羽瞳孔微微收缩,立刻转身就跑了出去,身后的班主任喊了他两声也没叫住。
校门口早就没有人了,外面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郭惊羽毫不犹豫地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李同洲家里的地址,紧跟着就给他打电话,李同洲的手机响了几声,但是很快就被挂断了,郭惊羽锲而不舍继续拨打了好几遍,直到对方关机。
他握紧了手里的手机,骨节都发白,他低声对司机道:“师傅,麻烦换地址,开车去临城!”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犹豫问道:“小同学,你一个人去吗?距离可不远啊,要两百多公里了,要不你问问你家里……”
郭惊羽从兜里拿了一张百元大钞拍在前面,“我加钱,您只管开过去,我家里人在那边接我!”
出租车司机也只是担心他身上钱不够,看到之后立刻踩足了油门就往临城开去。
郭惊羽在车上闭着眼睛想了一阵,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泛起了血丝,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几声之后就被接起来,“喂,惊羽?”
郭惊羽哑声道:“大舅,我求您一件事。”
谷舅舅道:“用不着求,你说!”
郭惊羽道:“您能不能到临城接我一下,具体的等见了面再跟您说,来的时候带张银行卡,我出来的急,也没时间再去办……不,家里都好,是我自己的事儿。”
谷舅舅没多考虑就答应下来,“好,我现在开车过去,到那边大概得两个小时,咱们随时保持电话联系。”
“好。”
郭惊羽挂了电话,闭着眼睛靠在座椅后背上,耳边是汽车的轰鸣声,但这远远没有他心里的声音大——去他妈的什么学业、未来,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李同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