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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玫因为有工作,所以在海城并没有多待,第二天中午和傅斯恬、时懿一起在南原吃过午饭,就启程回北城了。
时懿开车,陪傅斯恬一起送她到的机场。考虑到她们母女俩最后或许会有些体己话不适合自己在场,时懿把她们放在大厅入口前,借口去停车,让她们俩先进去换登机牌。傅斯恬和江雪玫不疑有他。
换完登机牌,两人转移到安检区前等时懿。
都是内敛的人,许多话,昨天在黑暗中都说不出口,现在这样四下明亮、人来人往的环境就更说不出口了。两人随意地闲聊了几句,中间一起沉默了几十秒。
并不算尴尬。
如果是昨天之前,江雪玫可能还会觉得踌躇,但昨夜那一个拥抱过后,她心安了。不说话,只这样看着傅斯恬温秀的面容,她就觉得心里已经很满足、很开怀了。
傅斯恬也是一样的感觉。
她回了时懿“在安检口”的微信后,抬头对江雪玫笑笑,自然地说:“时懿停好车了。”
“那还挺快的。”江雪玫也笑。
傅斯恬应:“嗯。”正要把手机放回包里,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扫了一眼,是餐厅会计发来的消息,她回了两句,把手机收起来了。
“妈,”她提前和江雪玫报备:“这个季度的账,可能要迟一点发给你。餐厅一直合作的一家公司出了点问题,有些项目可能要做对冲。”
江雪玫叹了口气,像无奈又像嗔怪地看傅斯恬一眼,说:“不用了。这个季度、下个季度,还有明年的账,都不用给我过目了。”
本来这个餐厅她就是想开给傅斯恬的。她的想法是由她出资、傅斯恬控股,独立归属于傅斯恬的,是傅斯恬一再回绝,后来甚至说出要打借条这种话,她才勉强接受傅建涛的建议,各退一步,变成两人共同持股的。
账目和报表,她也从来没要求过,是傅斯恬一直严格地按照规矩,按季按时地给她发送,她才不得不被迫接收。
“款也不要打过来。”她补充。
傅斯恬蹙了蹙眉,张口显然就是要拒绝了。
江雪玫打住她的话头:“小懿说你们房子之后要装修?”
傅斯恬怔了怔,如实点头。
江雪玫先打预防针:“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你和小懿都不要多心。”
傅斯恬点头。
江雪玫语重心长:“虽说你们感情很好,有的事情不必这样计较,但是,既然你们想组建家庭,往长久了走下去,有的事情就也不能只想眼前,只想得那么简单。”
“两个人是两个人,但两个人背后还有两个家庭。时懿什么都不会和你计较,那时懿的妈妈会不会计较呢?”
傅斯恬一时被问住了。
江雪玫继续说:“你们都是女生,也没谁嫁谁娶的区别。时懿出房子,我们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对不对?”
“下半年和明年我的股息,当作妈妈给你和时懿的装修费。你不要拒绝,不要让妈妈在时懿家里人那里抬不起头,好不好?”
傅斯恬犹豫。www.
江雪玫想的,她也想过的。所以装修的事,她一直想的都是由她负责的。这两年餐厅效益不错,她自己也是有攒下一点钱,可以负担得起的。
可是,她看着江雪玫诚挚又隐含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
攥了攥指头,她终于松了唇角,露出清浅的梨涡,答应了:“好,那就谢谢妈妈了。”
江雪玫一下子笑弯了眉眼,喜出望外。她情不自禁地拉过傅斯恬的手,拍了又拍,欢喜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嘛。”
她是她妈妈,是这世界上与她最亲的人,她爱她,对她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和她见外什么,客气什么。
傅斯恬耳根有些红,望着她,难得在她面前露出小女儿情态,腼腆又乖巧地笑。
“阿姨,来来……”时懿找来了,在傅斯恬身边站定。
江雪玫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时懿越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来来这段时间的变化,时懿功不可没。
她把时懿的手拾起,放到了傅斯恬的手背上,慈爱地说:“我差不多要进去了。小懿,我把来来交给你了。”
时懿握住傅斯恬的手,与她对视一眼,应:“阿姨,你放心。”
明明是那样清冷的五官,望向来来时却能够有那样温柔的光亮。江雪玫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有时间和来来一起来北城玩。”她招呼。
时懿应:“好,阿姨你也常过来看看我们。”
江雪玫点头:“那差不多时间了,我走啦。”说着,她最后看傅斯恬一眼,转过身要朝安检队伍里走去。
傅斯恬忽然出声喊她:“妈妈!”
江雪玫回头。
傅斯恬牵着时懿的手,笑颜明媚,真诚地祝福:“帮我给叔叔带个好。”
“你们,也要幸福。”
江雪玫喉咙动了动,眼睫忽然间就湿了。她一直以为,傅斯恬不是真的接受她的新婚姻的,所以才一直这么抗拒她、抗拒她的帮助的。所以除非必要,她一直在尽量避免两人碰面的。
原来不是啊。
她破涕为笑,重重地点头。
傅斯恬歪了歪头,梨涡深深,挥了挥手,目送着江雪玫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海城的梅雨季要过去了。”时懿怕她伤感,冷不丁地开口。
傅斯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侧过头看她。
时懿扬了扬眉,狡黠说:“接下来,是申城的梅雨季了。”
一语双关,傅斯恬听懂了。
她低眸笑了一声,握紧时懿的手,抬眸定定地看着她,第一次这样笃定又自信:“我会像你表现得这么好的。”
像盛夏经受过大雨洗礼的新荷,沾着雨露,亭亭玉立,依旧纤细柔美,却散发着更蓬勃、更迷人的美。
叶更碧、花更艳。
时懿的眼神更热了。
“会比我更好的。”时懿笃定地说。
*
由于餐饮行业和传媒行业的特殊性,越是节假日便越是忙碌,最终时懿和傅斯恬没能在国庆回申城,拖到了年底临近圣诞,才彻底给自己放了个年假,一起搭乘高铁回到申城。
搭乘高铁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傅斯恬订机票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嘴,“忽然想起以前假日返校时定动车票的感觉了”,时懿便心血来潮,问她想不想一起坐动车回去。
她们还没有一起坐过这样长途的动车。
反正有时间,傅斯恬自然没有拒绝。
乘车当日,甫一踏上这列终点站为“申城“的高铁,一种新旧时光交错的奇妙感觉就扑面而来。
傅斯恬和时懿并肩而坐,连接了音乐播放器,一人一只耳机地听同一首歌。
时懿问:“上一次回申城是什么时候?”
傅斯恬说:“六年前,接我爸爸出狱的那一次。”
时懿愣了愣,懊悔自己找了个不太好的话题。
没想到傅斯恬并不介意,笑了笑,自顾接了下去:“那天我一句话都没有和我爸爸说过,一直戴着耳机在听歌,单曲循环一首歌,你知道是哪首吗?”
时懿猜不到:“哪首?”
傅斯恬梨涡漾了漾,按了几下播放器的键,换了一首歌。
略带忧伤的吉他声从耳机里传来,时懿一下子就认出来了——“fivehundredmiles?”
那是她们第一次一起看的电影里的插曲,时懿当时为了哄傅斯恬,还哼了一小段给她听。
傅斯恬点头。“记不记得我当时说,我不喜欢那部电影?”
时懿应:“记得。”
傅斯恬说:“因为那部电影让我觉得,失败者的人生,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离开你的时候,我坐动车回柠城,列表随机播到了这首歌,我就哭了。一直哭一直哭,旁边坐着的阿姨被我吓坏了,以为我怎么了,一直安慰我,一直和我说‘小姑娘没事的,都会过去的’,结果她越这么说,我就哭得越厉害。”
她是当笑话说的,时懿却听得心疼。但她不想把傅斯恬再扯回过往那些痛苦的情绪里了,于是她只温柔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话问:“那你猜猜我毕业典礼那天,谢师宴后,我回去的路上一直唱的歌是哪首?”
傅斯恬猜不到。
拍毕业照、毕业典礼、谢师宴,她都没有参加的。
“哪首?”她眉眼含笑地问。
时懿说:“《关于我爱你》。”
傅斯恬心一下子又甜又涩,五味杂陈。
时懿说:“其实我自己不记得了,我喝醉了。”
那天她以为傅斯恬会回来参加的,以为,至少她们最后还能见一次的。结果,连这样的期待都落空了。
谢师宴上,好多男生来给她敬酒,或直白或隐晦地表达好感。
没有傅斯恬在身边了,没有那个会撒娇会吃醋的女孩了。她第一次来者不拒,把敬来的酒都接下了,一直喝到吐。
“鹿和与伊琳、祝墨一起送我回去的。鹿和说我一路就一直在唱这首歌,一边唱一边吸鼻子,没一句在调上。后来,我好几年都不敢见伊琳和祝墨,一想起来就很想杀人灭口。”
傅斯恬忍不住笑了起来。
时懿语气威胁:“你还笑?”
傅斯恬咬唇,憋住笑,诚恳道歉:“是我的错,都怪我,害你形象全无。”
“然后呢?”时懿逗她。
傅斯恬乖巧:“我赔你?”
“嗯哼?”
“下次……我给你唱一百遍这首歌?”
时懿挑眉:“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傅斯恬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声,凑近了,把时懿耳朵上的耳机摘了下来,对着她的耳朵,吐气如兰:
“那让我用下半辈子的行动来唱这首歌,好不好?”
时懿瞬间从耳朵酥麻到全身,侧过头看傅斯恬,傅斯恬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含着二十岁的清纯,带着二十八岁的妩媚。
又纯又欲,撩人心弦。
时懿挪开眼,哼了一声不回答她,唇角却有弧度压也压不住。
“前方到站,杧城站,下一站,榴城站……”列车广播一遍又一遍地通知,天慢慢地黑了,铁轨下,城市盏盏灯火如星亮起。
时懿和傅斯恬听着歌,手牵着手,肩靠着肩,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急,反正终点站还很远。
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