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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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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家事毕, 阮钰也没了闲心再去喝茶,便与应辰一同回到院中。

    又读了两日书,不知怎地, 他对这金陵景致兴味索然,就连读书也没了往日的趣味, 应辰见他郁郁,看不顺眼,遂提议离去, 再往他处游历散心。

    阮钰闻言,还未思索, 已点头应下。

    点头过后, 他不由哑然——看来,果然是因这此间之事扰他心烦,才那山水都仿佛失色, 不愿在此处久留了。

    思及此, 阮钰抬眼瞧了瞧那一身矜贵的好友, 眼中一软, 微微带笑, 暗忖:通溟兄不愧是通溟兄, 甚是懂我。

    随后,阮钰将行李收拾了, 便和应辰一同去了渡口, 乘船一路来到常州。

    阮家在常州也有一处别第, 是连在一处的三间屋子, 早早租给了几个客商。

    阮钰抵达此地,便去收租。几个客商颇有些油滑,见阮钰年幼, 原想说几句好话,哄他一哄,做些手段,但还未如何言语,屋外就有人不耐烦出声,随着脚步声现出一位华服公子,其形容极为俊美,面上却带着冷嘲——众客商顿时噤声,交了租子,不敢再开口了。

    应辰见状,收了视线,唤道:“走了,敖英已将酒菜备办妥当,若是凉了,再热了也难吃。”

    阮钰应一声,连忙走到他身边。

    两人出门,背影很快消失。

    才有一个客商松口气般,说道:“那公子哥好大的气派,不知是何许人也。”

    另一客商摇头道:“某南来北往多年,也颇见得几分世面,却从未见得如此人物。左右我等得罪不起,还是莫要多话,日后也要早早备好租子送给那阮小相公吧。”

    最后那客商则有些后怕,忙说:“是极,是极,莫惹事端才好。”

    几句话过,众客商都闭了口,各自如常。

    且说阮钰随应辰去了附近一座酒楼,敖英果然备好一桌菜,还腾腾冒着热气,正等两人前往。

    阮钰先与敖英招呼、谢过,这才和应辰分别入座。

    敖英对应辰敬重非常,向来不肯与他们同桌用饭,于是见安排妥当,便抽身后退。

    阮钰一边用饭,一边低声与应辰交谈。

    这说的,便是今晚过夜之事。

    阮钰道:“通溟兄,今日便寻个客栈投宿,住上一晚,明日就往苏州去如何?”

    应辰自顾自取了一小瓶酒,倒来喝了一小盅,道:“你要如何便如何,不必问我。”

    阮钰莞尔:“既是同行,哪能不问兄长之意?”

    应辰嗤笑一声:“那也随你。”

    而后,阮钰又与应辰稍聊几句话。

    敖英点的菜色皆很合阮钰心意,加之舟车劳顿,他也多用了些。

    快用完时,应辰招手唤敖英过来,就要让他去先找个客栈安排。

    正此刻,旁边的一桌上,有个生得富态的老者站起身,朝这边走。

    待到桌前,他面带笑容,情态恳切:“冒昧打扰,两位可是游历的学子?”

    原来这位老人家离得近,先前零星听到了两人一些话语,这般推测。

    阮钰忙拱手,客气开口:“老先生有何见教?”

    老者也连忙回礼:“不敢当,只是老夫愚钝,平生最是仰慕读书人。方才失礼,听得片语,得知两位还未有夜宿之地……两位若不嫌弃,可否由老夫招待一二?”

    阮钰闻言,不由一怔。

    素味平生,也非是同学同乡,缘何只因是个学子就要巴巴请回家去?然而此老者神情恳切,十分真诚,便越发叫人不知缘由。

    老者看出阮钰疑惑,苦笑一声,道:“不瞒两位公子,只为让那苦命的孩儿沾些文气,能早早开悟罢了。”

    阮钰虽还有不解,可这位老先生眉眼太苦,着实叫人怜悯,他悄然瞧一眼应辰,应辰斜睨,并无言语,他便温和答应下来。

    老者顿时感激,连连再次相请。

    阮钰轻扯了扯应辰衣角。

    应辰随他一起,大步而出。

    待几人走后,酒楼中才有人小声议论:

    “唉,李翁又请了两位学子,也不知此番可能沾上几分文气。”

    “也是一片慈父之心……”

    “可惜啊,李翁乐善好施,偏生无有子嗣缘分,着实可叹……”

    才出客栈,就有小厮架来马车。

    老者请两人同乘,阮钰笑而谢过,轻拉应辰,一同上车。

    敖英不知从何处牵了马来,骑在马上,跟在车旁。

    一路上,阮钰得知这位老先生姓李名化,家中颇有田产,曾有爱女尚未及笄便急病而死。那时李翁已然五十有余,老妻亦是如此,难以有孕。不得已下,李翁纳婢为妾,才又得了一子,取名珠儿。可惜珠儿天生痴愚,虽相貌堂堂,但如今已五六岁还不识五谷,叫李翁很是遗憾。遗憾之余,他却不曾嫌弃,反倒更为疼爱。

    不多时,马车到了李宅。

    李宅位处城南,并非堂皇奢华,却也青砖红瓦,是个富裕人家。

    李化邀请两人进宅后,下仆利落安排,可见是早做熟的,从前确是招待了许多学子。敖英也被下仆领取房间,带着阮钰的行李前去安置。

    阮钰略不自在。

    应辰声音响在他耳边:“无妨。”

    阮钰一愣,朝一旁看去,却见应辰面色如常,原来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叫他听见,李化则全无所觉——不过倒也不稀奇,他这好友自有神通在身。

    阮钰与应辰刚到廊上,就听见一阵孩童喧闹声,随即主屋跑出个垂髫小儿,乍看生得清秀可爱,细瞧时,眉宇间有些木楞,应当便是那珠儿了。

    李化快走几步,双手揽住小儿,小心看了看没被磕碰着,这才拉着他的小手,同他说:“珠儿,快给两位公子见礼。”

    珠儿懵懵懂懂,由着李化替他摆出姿势,拜了一拜。

    阮钰连忙道:“老先生不必如此。”又温声道,“令郎好容仪,天真烂漫,情态可喜。”

    李化见他这般夸赞,心中甚悦,再请两人去堂中奉茶。

    珠儿歪头瞧着两人,不自觉扯住李化衣角,神情虽痴,却不惹人厌恶。

    阮钰看他,便更温和些。

    珠儿因阮钰年纪不大,瞧着可亲,踌躇一会儿,竟也过去摸他的衣角。

    阮钰眸光微软,也未曾阻拦,反拉了他的小手,带他一同到正堂去。

    应辰在旁边瞧见,暗忖,书呆子行事温吞,麻烦得很。

    不过他心中虽这般想,却也抬起脚步,随着过去。

    李化待两人很殷勤,亲自领他们去了间极清雅的书房。书柜中有数种于科举有利的典籍,四面墙上,有前多位学子留下的墨宝,书案上也有一些文章,全都任由翻看,只是仔细些,莫要污了纸面就是。

    阮钰对此自然也很爱惜,就留在了书房里。

    应辰虽并非什么学子,但不耐烦给李化解释,便也任他误会了。

    李化见两人各自拿了书,遂与他们告辞。

    阮钰笑了笑,送他至门口,方才止步。

    人走后,应辰将书轻轻丢在一边,枕臂半躺在竹榻上。

    阮钰瞧了瞧他,眉眼一柔,旋即又正了正神色,继续读书了。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阮钰有些疲倦,小睡片刻后,起来继续苦读。

    书房本在僻静处,与那珠儿寻常时玩乐之地相距甚远,方才一直无有喧闹之声,可不知怎地,阮钰此刻再来读书时,却听见有人吵吵嚷嚷,竟比珠儿平日里玩耍时声量更大。

    阮钰手指微顿。

    他自入修行门槛来,耳聪目明,稍稍倾听,竟听了个清楚。

    “大师是佛门高士,怎开口就要百串钱?十串不成,三十串也可,再多没有!”

    “须得百串,少一文也不成!”

    “没有,没有!大师好不讲道理,老朽不送了。”

    “你既不给,可莫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