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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啥哭啊?大白天的跑人家里头嚎丧!”李成家的现在一看见这几个人,眼睛都红。要不是让这些人给气的,自家老伴儿也不能病这样。
出了这事以后,李达他们几个倒是来家里头又哭又求的,让李成家的拿大笤帚都给撵出去了。要不是怕李成听了病更重,他还有好些话要骂他们呢!
李达家的被这一吆喝吓得一噎,不过也就是顿了一顿,立即又朝着李成那边扑过去跪下了:“叔啊!你可得给俺们当家的做主啊!胳膊都让人整折了,你要是不管可是要活不下去了!”
“啥活下去活不下去的?!从过完年到现在我看你们也过得挺滋润!”李成家的追过去拉扯李达家的:“你给我起来。爱哭回去哭去,少在俺们家作妖!李达啥样不管俺们的事!”
李远家的和李进家的也过去帮忙,奈何李达家的块头比周瓦还大,他真心赖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啥招。
李达家的听了李成家的话,哭得更厉害了。他知道因为李达把李成气病的事,李成他们一家人根本就不乐意搭理他们了。更别说村里头的人,知道以前咋回事,都斜眼看他们。连道上的小孩崽子,都敢冲着李达他们吐口水。
不得已,李达在村里头让人指指点点的抬不起头,只好带着几个弟弟上下洼子干活去,也是避避风头的意思。家里头的活,李达家的领着几个哥儿,也还忙得过来,顶多是农忙的时候回来两个帮帮忙啥的。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李达他们在外头避风头还能挣点儿钱,哪成想这就让人家给弄折了胳膊,还鼻青脸肿的回来了呢?
“叔啊,你老说句话啊!”李达家的抽噎着,“俺们家李达胳膊折了,脸上身上让人打得看不出个人样了!”李达家的知道这家里头也就是李成还能瞅他们一眼,一口一个叔的叫着,把李达说得可怜,想要让李成开口说句话。
李成坐在炕上,嘴唇嗫喏了两下,还没等开口,就听着李成家的也哭起来了:“你们这些黑心黑肝的王八犊子!就是看不了别人过两天安生日子啊!”李成家的拍着炕沿:“看俺们家老头子没气死,你们这是要非得治死他才拉倒啊!也不用这么拿话拿人,你直接就掐死我吧!”
李成家的抓着李达家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按:“你掐死我得了!你叫俺们家老头子干啥?!人家城里头大夫都说了,他再着急上火的,那就不知道得咋的了!要是一下过去了还干脆点儿,他前脚走我后脚拿条绳子一勒,抬脚就跟着去!要是瘫炕上,得拖累孩子到啥时候啊!”李成家的哭嚎着:“让这村里头的大伙都来看看!俺们老头子哪点儿对不起你们了,这么逼他啊?都要瘫炕上了还不能松松手啊?!你掐死我,俺们这碍你们眼的死干净了,省着闹腾啊!”
李成家的哭闹的工夫,李进家的早就出去院外头去了。等李进家的带着几个族里头的老人进来,李成家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李达家的也是一头一脸的灰,头发也乱了,拍胸打地的嚎着。李远家的在一边扶着李成家的,一边掉眼泪一边给他顺气。李成坐在炕头上,靠着墙,脸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李远在边上劝着:“爹,你别生气!别生气!”
“这是咋的了?!”辈分算是最高的李二爷带头,到屋里头问:“大白天的该干活不干活,闹腾啥?”
李进家的上前一步,扶着李成家的:“阿姆,二爷他们给俺们做主来了!阿姆,你跟二爷他们好好说说。”
李二爷带头,到炕边上坐下,看着李成通红的脸,就说:“李成啊,你也别着急。你这身子也都就这样了,有啥事俺们替你管管。”又对李成家的道:“到底是咋回事?你也挺大岁数了,咋哭成这样了?”李成当了好些年的里正,李成家的要脸,从来也没这样过。这都轮到他儿子当里正了,突然来这么一出,这真是谁也没想到。
李达家的还在地下坐着呢,赶紧一挺身跪起来,就冲着炕上几个人磕头:“二爷啊,可怜可怜俺们吧,李达胳膊都折了……”
李成家的也敲着胸脯哭起来:“二叔啊,你可得给俺们评评理:俺们当家的这个病,不能着急不能生气的,刚开始的时候啥样大家伙也都看见了,好容易养这样,他们又来闹腾来!要是再犯病,我就跟俺们家老头子跳井去,我是没脸再带累孩子了。这大晌午头子,人家都能歇一会儿,李进还在地里头干活呢!我那儿子,后脊梁上的皮秃噜一层又一层的,都是让俺们老两口子拖累的啊!俺们孙子,大半年的连肉星都没见着啊,要是拖累完儿子拖累孙子,我就不活了!”
这平时从不开口叫苦的人一开了口,比那平时老哭老闹的人,不知道好使多少倍。李二爷他们一听到这,想起这大半年李成他们家紧吧的日子,当下也不在这说了,喝起李达家的:“别赖了吧唧的!赶紧起来!”又跟李成说:“李成啊,你听你屋里的,好好歇着养病。这事不用你操心。李远,你当里正的,跟俺们走一趟。李达家的,有啥事上你家说去。”说着,李二爷带头起身往外走,看李达家的不动弹,就骂了一句:“没心没肺的!还不赶紧出来!”
李达家的只好灰头土脸的跟过去。
李成家的见人都走了,抬手抹抹眼泪,说:“你们俩出去该忙啥忙啥去。这屋里头有我呢。我跟你们爹好好说说话。”
李远家的、李进家的相互瞅瞅,点头答应了,出了门,还把门给关上了。
李远家的就说:“老二家的,你上瓦片那要点儿化痰清火的药丸儿吧。我怕爹这一股火上来,又……”李远家的话没说完,李进家的就明白是啥意思了——他们都是让老爷子折腾怕了。
李远家的看李进家的抬脚走了,就拿了针线活在院里坐着,他心里头打定了主意:等李远回来,先问明白咋回事,要是跟自家有关碍,就不能让老爷子知道。
***
李进家的到了周瓦那,林远涛正在屋里陪着他儿子睡觉,周瓦在外头把吃不了的菜晒干,留着冬天吃,正拿着刀划葫芦条呢。
院子里头静悄悄的,二黑吐着舌头趴着,看李进家的进来,头都没抬一下,只有知了扯着嗓子叫得欢。
“香草哥,你咋这时候来了呢?”周瓦看见李进家的,赶紧让他进屋坐:“井里头吊着绿豆汤呢,我给你拿点儿去。”
李进家的忙把他拉住:“不用忙了,瓦片。我站站脚就走。你家里头还有化痰清火的药丸儿没?有的话给我拿一丸两丸的。”
周瓦忙擦擦手,答应道:“有呢。你等着我给你拿。你家老爷子要吃?咋又上火了?”说着不等李进家的答应,就进了里屋去找药。
屋里林远涛坐起来问:“李进家的来了?”
“嗯,我给他找点儿药,他们家老爷子不知道又咋的了。”周瓦说。
林远涛摸着下巴:“李成那人,也就是碰上他们老李家人的事才上心呢。你给他拿药吧,我下晌出去转转。”
林远涛起来,帮着周瓦切了一会儿要晒的菜,就提了把锄头和个篮子出门:“瓦片,我去地里,顺便摘点儿毛豆,晚上咱们吃毛豆。”
周瓦答应了:“早点儿回来。”
等到日头偏西,林远涛扛着锄头,拎着篮子回来了。
这个时候的天气正好,也没有中午那么热了。周瓦正抱着夏生在院子里转悠,跟他依依呀呀不知道在说些啥。林远涛把锄头放下,凑过去亲了两口。脸上的胡茬子刮着了小夏生,这孩子脾气不小,肉呼呼的小手抡在林远涛脸上,啊啊的叫着。
林远涛又往前凑,小夏生就往周瓦怀里躲,左躲右躲躲不开,咧开嘴终于哭了起来。
周瓦受不了了,赶紧把林远涛撵走:“干一下午活,回来就惹孩子哭,赶紧洗洗去。”就抱着夏生来回走,颠着哄着。夏生其实是个好脾气的娃,除了饿了、尿了的,平时也不咋哭,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在周瓦怀里老实的啃着自己的肉拳头了。
林远涛洗洗擦擦,又换了身衣裳,就到井边打了大盆的水,把篮子里的豆子倒进去洗,又另拿了个盆,倒出点儿花生泡着。
“这是哪来的花生啊?”周瓦抱着夏生在旁边看着问。
“还能有谁?我回来碰着那个张土才,说了几句话,非要给我装点儿花生。推推搡搡的,我就拿着了。”林远涛说。那个张土才,以前跟他家瓦片还有点儿仇怨,因为天旱争水打过一架。不过后来林远涛找个了打井的来村里头,张土才因为地多,想要在地里打井,一来二去的也都能说上几句话。只是因为和周瓦的事,一直不好意思上门。张土才家里头地多,日子过得还算好,才在地里种了花生。
周瓦瞅了瞅那花生,道:“这花生还嫩着呢,咋就开吃了?你们说啥了?”周瓦成了亲之后,对于以前的事也就没有那么在乎了。跟张土才打架,他也没吃过亏,再加上成亲之后,村里头挺多人讲究他,反倒是张土才家的替他说过几句话,周瓦就把以前的事扔到脑后去了。
林远涛一边洗东西,一边挤眉弄眼的跟周瓦笑:“我跟你说,李达这回可是吃了个大亏。张土才跟我说,快晌午的时候,李达俩弟弟扶着他走回来,啧啧,一条胳膊折了,拿夹板吊着呢。哥儿仨一样的鼻青脸肿,一拐一拐的回家了。没一会儿工夫,李达家的就上李成他们家去了,听说那屋里头又哭又闹的,后来还是李家族里去了人,把李达家的带回家去了——闹了半天,李达在下洼子干活,跟外村的也不知道谁一起抬东西,绊了一跤还是怎么的,胳膊就折了。李达不依不饶非得说人家害他,李达弟弟也跟着闹腾,人家村里头人多,就给他们打了。监工的嫌他们不安分,给给李达包扎包扎,完了就给撵回来了。”
周瓦就点头:“他那也是该!还合计是在村里头,看在他叔面上,谁也不能怎么的他。在外头谁知道他是谁?还闹腾,不是找着让人收拾呢吗?”又道:“怪不得香草哥跟我要药丸子,准是他们老爷子又有事!”
林远涛又换了一回水:“李成那人净爱操那没用的心。李达这事就算是找到他那,他还能有啥法子咋的?又不是在村里。要我说,李远他们兄弟也是倒霉,这刚见好,又折腾。好好的日子让他们老爷子拖累成那样。你说要是为了家里头也行,还是为了那几个闹心玩意儿。”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呢?”周瓦说,“人家咋样跟咱们也没关系。要说闹心,周璋他们才让我闹心呢。我一眼都不乐意瞅他们,年节的还得给他们节礼。”
林远涛嘿嘿一笑:“我就是瞅李达不顺眼,看他倒霉我就高兴。嘴上没安个把门的,活该让人收拾!再说周璋他们不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吗?也没来烦你,你闹什么心?”
周瓦看他一眼,逗着小夏生:“看你爹,小心眼不小心眼?多长时间以前的事,现在还记恨人家呢?”
林远涛就趁着没人,一搂周瓦,往儿子脸上狠亲了两口,顺便在儿子他阿姆脸上也亲了两下:“你咋说咋是。我不跟你计较。”
周瓦慌忙推开他:“大白天的!”背着手摸摸自己的脸,觉得火烧火燎的。又瞪了林远涛一眼:“孩子跟前也没正形!水淋淋的手,蹭我一身水。”
林远涛躲开两步,端起洗好的花生、毛豆:“儿子,爹给你阿姆做饭去。”就笑嘻嘻的走了。
***
晚上小秦终于从山上回来。至从村里人开始想养蚕,小秦就成了香饽饽,老有人找他上自家山头去看看,给指点指点,天天比林远涛还忙。
晚上院子里熏了艾草,小秦就跟林远涛坐在院子里吃着水煮的花生、毛豆。
“我今天看了那边好几家,林子收拾的都不错。拴了蛾,照看的也好,我看挺多都产卵了。”小秦往嘴里扔了两个毛豆,对林远涛说。
林远涛也掰了两粒花生:“都盼着养蚕能成,到秋天能多得点儿钱呢。村里头地就那么多,就算是人能干,有力气都没地方使去。你也别不耐烦,都是心里头没底,才老要问你。”
小秦点着头:“放心吧,我知道哩。”又贼兮兮的问林远涛:“听说李达倒了大霉?林哥,你心里头痛快点儿没?”
林远涛敲他一下:“说啥呢?李达倒霉不倒霉的关我啥事?我有啥痛快不痛快的?你小孩别管大人事,干你的活就得了。”
“装模作样。”小秦嘟囔一句。蔫蔫的耷了着脑袋吃东西。小秦岁数到底还小,在村里头除了干活也没有别的热闹,憋得不行。
林远涛摇了摇头,又给了他一下:“你明儿进城,给那几家送点毛豆啥的,就说送给他们尝鲜的。完了你就在城里溜达溜达吧。对了,让你瓦片哥给你拿点儿钱。”
小秦立马精神了:“陈捕头家里头肯定知道下洼子那边的事。”小秦恨不得天立即就亮,好让他进城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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