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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沉的嗓音像有力的盾,安安稳稳的护在她周身“嗯走吧。”运煤的火车又一次停靠进站,煤砟子开始跳跃起来,铁丝开始叫嚣起来,铁轨开始浮动起来,火车也迅速飞翔起来。
“彦,走吧,走吧。”少女的声音坠入夜晚的汽笛声里,一长一短的影子交融在一起,荒无人烟的城西倒显露出几分暧昧悠长的光景来。邹杏春是涟水巷里最美丽的姑娘,我和其他男孩一样。
每天站在杂货铺门口,一边吹泡泡糖,一边等待邹先生牵着杏春路过。时常有人为了杏春打架,杏春也只噙着微笑,躲在邹先生身后,颇有兴致地观摩别人打架。
那邹先生就得意地损起为他女儿打架的人来:“一群小鳖孙,打的什么玩意儿。”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没再见过杏春的妈妈。
只听大人偷偷摸摸说起过邹太太的风流韵事。杏春和邹先生相依为命,所以杏春常常帮她的父亲出来买黄酒。
涟水巷的男人们都爱喝酒,黄的白的一起干,我想我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喝酒的。每次看到杏春因着酒瓶的重量而憋红的小脸,我总要像一个救美英雄一样跳出来,一阵风似的夺过她手里的东西,装作很夸张的手要断了的样子,而后不无意外地得到杏春绽开的笑颜。
叮咚,叮咚,酒瓶在碰撞。扑通,扑通,哪家的小孩又往涟水里头扔石子儿了。砰砰,砰砰,我的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喏,给你,你爹怎么舍得叫你出来拎这么重的酒?”
我将她护送到家门口,听到邹先生咳嗽的声音,好奇地探头望了望。谁料,邹先生看到了我,立马扔掉手里的炸花生米,对我吼“又是你这个臭小子!”我不敢久留,把酒瓶放地上,撒腿就跑。
没跑多远,回头偷瞄,杏春还看着我呢,以温柔的目光送我。哈将来,我定是要娶她的。涟水巷的风景化为一条条平行线从我身侧掠过。
渐渐地,阿彦这个小不点的轮廓清晰起来,他无所事事地站在茶楼门口嚼茶叶,看到了我,便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大哥又去找杏春姐姐了。”
他的脚正碾压着蜗牛的尸体,兴致勃勃地盯着蜗牛尸体迸发出来的汁液。我不置可否,扔给他一块牛轧糖“回家吃饭了。”
谁料,阿彦突然说道:“我看到卖冰棍家的小华哥哥送了杏春姐姐一把万花尺和盐水棒冰,她很高兴地收下了。哥你送过杏春姐姐什么东西没?不送东西不行哇,娶媳妇还要给聘礼呢。”
阿彦总装得像一个大人,在那儿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有时又不由地让我感到难堪。“小孩子懂什么?”我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推开他,自顾自跑,不去管他,本来就是,小屁孩懂个卵呐?懂个卵!
关他鸟事。我扭过头去看他,阿彦不服气地拾起一颗石子儿往我这扔过来。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也会生气,也会淘气,还喜欢折磨弱小的生灵。
他不学我的好,只学我的坏,捅了什么娄子人家都来骂我这个做大哥的不树立好榜样,我呸。说来,我偏偏就是喜欢杏春,喜欢得紧,喜欢她娇娇艳艳地穿着花裙子,喜欢她活活泼泼地甩着麻花辫,喜欢她温温软软地唤我“小军哥哥”光是这样,我的骨头就酥了。心儿要化了。
聘礼什么的,以后我总会给她的。往后,我时常沿着涟水河奔跑,尤其在看到杏春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像跳跃的火焰,吸引着我的目光。
那火焰燃烧着我的脚底板,我不得不奔跑。跑了几年呢,我也不知道,时间毫无章法地漫过所有人的生命,回过神来,我已经参加完文化考试了,正在为模糊的将来而迷茫着。
回去的路上,远远地,我就看到了杏春的背影,她刚从工厂下班回来,神色好似疲惫。我忙追赶上去,杏春好似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突然扭过头来,盈盈一笑“小军哥哥。”
“杏春妹妹。”不知怎的,我跟她之间忽的静谧了。只有微风拂起她的发梢时的微弱声响。船夫撑着乌篷船悠悠驶过,对着垂手而立的我俩好事地吹了一个口哨,打破了这份宁静。杏春很快低下头去,脸上飞起好看的红霞。我凝望着。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照例,我送她到她家门口几米开外的地方,来往的邻居们也像那个船夫一样好事地看着我们。有时候,我讨厌这个地方,因为成长没有秘密。
我记得第一次遗精的早晨,父亲将这件事告诉了好多人,害得我那天总想捂住裤裆,揉揉jī巴,将那些打量的视线给永世隔绝了去。我想,他们也有jī巴啊也会遗精的吧,都这么赤裸裸地盯着我看做什么?
女的会来潮嘛,下面流血,这些我都晓得的。很多涟水巷的男生爱慕杏春,这个也不是秘密了。邻居们像下赌注似的,常常凑在一块儿讨论杏春这块“香饽饽”将来花落谁家,然而。
他们大多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下赌注,要知道,杏春的母亲是公认的骚货,先前被某个穿金戴银的老板抛弃,邹先生因此捷足而登,把这美人娶进家门。
邹先生的父母早已入了土,没有人反对,其他男人一边看笑话,一边又艳羡不已,结果,邹太太生下杏春后不久,又爬上了某个老板的床,给邹先生戴了绿帽,抛弃了父女俩。因此,邻里们本着封建思想,认为“有其母必有其女”杏春虽漂亮。
但单亲家庭的女儿总是不宜娶回家的,即便如此,我依旧愤愤地扒拉着米饭,心底不停高喊,我家,我家,我家,嫁来我家。
餐桌上渐渐聊起我和阿彦的未来,父母有意向叫我去报考警察,说警察岗位空缺着呢,一时间,香港警匪片里那些正义勇敢的警察在我脑海中粉墨登场。
我开始幻想我穿上警服的模样,警察还有配枪吧,威风凛凛地挂在腰间,一股使命感从脚底窜上来。
阿彦的眼里也充满了崇拜,我倏地直起腰杆,对他扬了扬下巴,吃你的饭。第二天,涟水巷里开始传我要去当警察的事儿了。我知道,又是父亲大言不惭地跟别人吹牛了。我的肩上忽然多了一份无形的压力,可是。
也不知是否因此契机,我隐约觉得杏春每天傍晚似乎刻意地在拱桥边等我,偶尔拜托我帮她拎一拎菜篮子。我打趣她,站这儿不会晒黑吗?她笑了笑,说,不会的呀。
晒黑了我就不娶你了。我突然跟她开起玩笑来。小军哥哥!杏春鼓起腮帮子,跺了跺脚。嗯?怎么着。
你还是想我娶你的咯?她偏过头去,嗔道,别取笑我了,她生气了吗?没有。我看到她分明娇俏可人,即便她晒黑了,在我心中,那也是最宝贵的黑珍珠。我从很久以前就想娶她。
那天拱桥边的景象似乎还历历在目,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然而时间已经从指缝间溜走,我也当了交警,杏春没有晒黑,她也成了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