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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木谣站起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了他的身上。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的,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自然都知道秦凤为何召他们过来。当下还跪着的,莫不是庆幸自己最近的安分,站着的,则是战战兢兢。
秦凤看了木谣许久,叹了口气:“你先回去休息吧,朕过会儿去看你。”在场的众人莫不感叹,女皇陛下真是宠信这木谣公子,情意绵长啊。
司空凌并不知木谣与秦凤的纠葛,难免对此人上了心。秦凤也让御医仔细检查了御书房的膳食餐品,却一无所获。司空凌想着,这件事对枯颜的计划当是有帮助的,这件事交给她也许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女皇陛下,以草民所见,水月公子必然已经有所发现。不如明日再召水月公子入宫一趟?”司空凌建议。堂下跪着的男妃耳朵都竖着呢,一时间俱在猜测这“水月公子”的身份,还有的想得更多,是否这后宫之中又会多一个特殊之人?
秦凤和司空凌眼皮子底下,方才还战战兢兢的众人暧昧的眼风乱飞。在后宫中呆久了,即使是互为竞争,却也培养出了几分默契,用眼神交流几乎无甚障碍。秦凤也不在意这些:“算了,明日朕亲自去‘颜居’一趟。”异士都是有几分傲骨的,若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怕会惹得他不快。
木谣并未离开,倚在门外听了小半个时辰。“颜居……”轻抿的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古井无波的眼神中泛出几分光彩。不知,是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颜居”呢?
第二日,秦凤果真带着司空凌造访颜居。不巧的是,这日枯颜有心赖床,他们到的时候,她还没有起身。优昙竟然也没有现身,只有黎梦招呼着二人坐下,再去喊枯颜起身。要说枯颜没有料到秦凤会来找她,她自己都不会信。
她要的,就是继续维持疏离的形象。如果轻易被亲近,那也容易被抛弃。再者,枯颜需要观察在不同情绪下秦凤的反应。
等枯颜出现的时候,秦凤已经喝了两盏茶,用了一块槐花糖糕。
枯颜见到二人,自是一番寒暄。不多时,秦凤忽觉腹中疼痛。原本疼痛并不明显,秦凤也就没在意。然而,疼痛一阵强过一阵,秦凤竟被疼出一身汗来。但是好歹是一国之君,忍耐的能力也非常人能比。司空凌很快发现了秦凤的不对劲,想要说话却被秦凤阻止,只能继续和枯颜说些无足轻重的话。
等到秦凤的唇都已经惨白,枯颜才好似刚刚发现秦凤的不适:“女皇陛下脸色不大好看,可是身子不适?”
既然枯颜都已经提起此事,秦凤自然也不会硬撑着。她固然能忍,但是更加知道自己的性命有多宝贵:“朕腹中疼痛……想是昨夜染了风寒。”
未等枯颜说话,司空凌便已经站起来:“陛下须得保重身体才是,请让草民为您请脉。”
把了脉,司空凌的脸色有些微妙。照脉象来看,秦凤是中毒了,但是只是会引起腹痛的络草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目光投向依旧稳坐的枯颜,司空凌欲言又止。枯颜挑眉:“司空公子有话直说就好。”
“水月,是你给陛下下毒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枯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这话得有证据,司空公子可不要妄言啊。”
司空凌仔细检查了秦凤方才用过的茶杯和糕点,脸色变了又变,都是正常的。联想到昨日梓阳公主的中毒事件,司空凌明白了枯颜的做法,深深作揖:“还请水月公子不吝赐教。”
秦凤从司空凌开口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枯颜的用意,只是她竟然也不能想通,自己究竟是如何中毒的?这场景,似乎与梓阳中毒的案子如出一辙:“水月公子就不要卖关子了,还请为我们解惑。”
正待枯颜将要开口,颜居的门又被敲响。优昙还是没有出现,黎梦只得亲自去应门。进来的不是陌生人,正是本该呆在枫国后宫的木谣。木谣看着枯颜手中的红魔伞,微微一笑打了个揖:“果真是你。”
枯颜微微点头:“原来是木谣公子,水月倒是许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
秦凤心中惊诧,要说木谣曾对谁如此有礼,她还真不曾见过。即使对自己,木谣也是敷衍地作揖,更多的是直接忽略了这些礼数。
“原来木谣竟是认得水月公子的吗?”司空凌笑道。
木谣在一边坐下:“木谣曾经有幸见过水月公子几次,也曾经和她做过一笔交易,说来也算得上是个朋友。”
司空凌不由得仔细观察起木谣的面容来,他虽为易容师,也曾见过木谣几面,却从未发觉木谣脸上有易容的痕迹。即使像现在这般寻觅痕迹,也终无发现。木谣入宫已久,想必在那之前已经是易容过的了。那么那时候,枯颜才多大?又或者,枯颜现在究竟多大了?
枯颜偷偷瞄了黎梦一眼,那人似乎很有兴致地品着没什么稀奇的普洱茶。黎梦似乎觉察到枯颜的眼神,微微抬眼,复又垂下眼眸。在这种时候,他应当极力缩小存在感,至于其他的,还不知道是谁该找谁算账呢……
秦凤轻咳一声:“叙旧不急,水月公子还是快快为我们解惑吧。”
枯颜端起茶杯:“其实也不难,你们仔细看我那糕点的摆放,乃是成塔状层层叠摞。若非故意,一般人都是先拿最上面的一块食用。而糕点的大小也是考虑到了的,一块糕点,你拿起来了,就不会吃不下。”
“所以,毒只在第一块糕点上。”在场的都是一点就透的人,自然很快明白了下毒的手法,“若是梓阳也是如此中毒,那么为何水月公子你说凶手是后宫之人呢?”
木谣托着腮看着一派从容的枯颜,这个人他已经认识了十多年。即使被人称羡有不老容颜的他,也自知其实自己是在老去的。然而在那个人身上,他却看不到一丝半点老去的痕迹。她本有千般容颜,面容不老不足为奇。但是无论易容术如何高明,无法阻挡本质的衰老。但岁月似乎在枯颜身上婉转徘徊,将她磨练得更加成熟,却不肯留下一丝半点老去的痕迹。
枯颜理了理袖口:“我猜的。”
“猜的?”不说秦凤,就是司空凌对这个答案都有些惊讶,而木谣和黎梦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能进御书房的糕点茶水,自然都是经过了几重检验的。更何况,那些御膳房的、司茶司的、奉茶的,哪个不知一旦出事他们绝对逃不了,在他们手上出纰漏的机会比较小。然而,还有一个来源,是可以绕开这些人,直达御书房的,那便是后宫中有位分的妃嫔送上的点心茶水。”枯颜悠悠解释。
秦凤思量,若非后宫送来,那些糕点必然是要被试吃的……这样看来,水月的推测倒也合情合理。再端起手边的茶杯,才发现茶水已经见底,就连茶壶中的茶水都已经不多。
枯颜斜眼看着黎梦,黎梦老神在在地坐着,没有半分要动的迹象。正当枯颜要亲自去添茶的时候,消失了半天的优昙终于施施然出现,手中正托着装满茶水的茶壶:“鄙人不知客至,怠慢了贵客,还望见谅。”平凡的面容仿佛可以淹没在人群中,然而眼角眉梢仍有藏不住的风情。若非入戏,一个人再如何易容,那身气度不会变。
木谣转头看着优昙,他就说她身边的男子怎会换了一个,原来是多了一个。优昙给木谣添茶的时候,压低声音问候了一声:“木谣公子,别来无恙。”
木谣微微点头,算是回了他的招呼。秦凤是没有见过优昙的,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优昙躬身作揖:“女皇陛下万安,我只不过是颜居一个打下手的,陛下不必在意。”优昙在秦凤面前以“我”自称,一是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二是傲骨使然。
黎梦唇角压着笑,通过契约传音给优昙:“你去见过她了?”优昙给他加满茶水,一言不发,事实上,黎梦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秦凤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朕待后宫一向宽容,却不曾想到纵容了他们的心思。朕也知道后宫有些人不干净,看来是时候清洗一下了。”闭了闭眼睛,再睁眼,风流女皇已是铁血女帝,“看来这些年来,有些人是忘记了朕的手段了。”
“不过,”秦凤挑眉看着枯颜,唇角微挑,挑起一抹黑暗诱惑,“梓阳那里恐怕还要劳烦水月公子。司空先生固然见多识广,但是要他医病解毒还是勉强了,那些御医又靠不住……”
“水月就同我们一起回宫吧,也好和木谣一起叙叙旧。”木谣竟然出言帮腔,让枯颜挑了挑眉。她原本还想推辞三番以示自己的矜持的,但是那样毕竟有风险,万一秦凤一时不耐放过了她,那她就得另寻时机了。现在木谣开口,却是让枯颜有了新的台阶。
“水月不过一介草民,如此与木谣入宫,恐怕不妥吧。”话语间,松动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也明确表现出自己只是为与木谣叙旧才动了入宫的心思的。
秦凤赶紧顺杆爬:“水月公子请放心,回宫我就给你一道令牌,让你可以自由出入宫门。”
司空凌也笑道:“若是你愿意,同我一般挂个名在御医署也是好的。”若是真的如此,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他已经深知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绝非鸿沟可形容。若是能够与她一起共事,必然能够学到许多。其实,秦凤也更喜欢司空凌提出的建议。不过,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司空凌微微抬眼,看到枯颜微微皱起眉头,优昙唇角微挑,笑意不明。至于另一个颜居的人,已经不需要看了,背脊发凉了。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想收回是不可能的。
枯颜起身:“在下还是更喜欢云游天下,我已经说过,我是不喜拘束的。”
优昙轻轻拽住枯颜的袖子:“公子,我随你一起进宫。”
枯颜回头看了看优昙,虽然脸上只是一拍平静轻松,但是眼底写满认真。下意识地去看黎梦,黎梦微微点头,表示他同意。再看秦凤,秦凤自然不会有意见,故而优昙成功跟着枯颜,光明正大地走入了九重宫闱。
黎梦一个人留在颜居,看着缓缓关上的大门,眼底寒意流露。九命猫妖的事情是瞒不下去的,但是天界的那群废物,为了护全天界的名声,竟然不肯下六界通缉令。他们不肯下,那就只有他亲自下了。
到了皇宫,枯颜自然是要先去看看梓阳公主的。下毒的人恐怕没什么经验,□□的分量很足,让梓阳吃了不少苦头。看梓阳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枯颜好奇,根据脉象来看,似乎是有非人用自己的元力为她化解了毒素。
想起优昙的异常表现,枯颜觉得自己似乎一不小心发现了什么。但是……看梓阳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而近几十年来,优昙基本都是和自己在一起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梓阳有什么纠葛的样子。
秦凤给枯颜安排的暂居处就在木谣的宫宇里,合称了枯颜和木谣的心意,也让优昙比较满意。但是后宫却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波。得知住进木谣的宫宇的,正是曾被提到过的“水月”公子,不少人都在猜测,水月将成为木谣之后的另一个特殊的存在。毕竟,木谣公子年岁已长,女皇厌倦了也不一定。
而处于风波中心的二人,此时却在荀木宫里对坐饮茶,执棋互弈。
“你不过入宫才三个时辰,外面便传言你是来夺我的宠来了,木谣是不是应该提防着一些?”木谣含笑落下一子。
枯颜也笑:“你若是在乎这些,秦凤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依我看,你倒是巴不得被人夺了宠爱,从此自在。”
木谣摇头:“身在宫闱,如何自在?”
枯颜抿唇不语,轻轻敲下一枚棋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也不好说什么。荀丝的事情她多少知道一些,可惜只余,对木谣也有几分怜惜:“荀丝留下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木谣稍稍一愣,缓缓吐出两个字:“死了。”
枯颜也是一怔,知道自己提及了不该提及的话题。但是看木谣的表情,却似乎已经不在意了一般:“说起来,我还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