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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谣吃了一子,才缓声道:“她叫承欢。”
枯颜直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遇到过,遂不复语。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棋子撞击棋盘的声音。踏板边,青铜兽炉青烟袅袅,便有清淡的木香充盈房间。
而此时,优昙正捏着隐身诀站在梓阳床边。梓阳已经醒了,只是伤了元气,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加上她本身体型娇小,这般窝在床上,更显脆弱。优昙在梓阳额间轻轻一点,梓阳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绵长。身边的侍女看她又睡了过去,放下床幔退了出去。
元力在指尖流转,缓缓注入梓阳的筋脉之中。梓阳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渐渐放松了身体。让自己的元力在梓阳体内运转了一周天,优昙才收手为她把脉。他不是不相信枯颜的能力,只是还是忍不住担心,总要自己时刻了解她的状况。
一片寂静中,木谣执棋的手缓缓落在自己的棋盒中:“我输了。”
枯颜唇边缓缓绽开一抹微笑,将棋盘上的棋子拨乱:“今天就到这里吧,也该出去会会那些人了。”
此时,外间已经有了不少前来拜见的男妃等着。第一位男妃来的时候,他们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这一局,大概下了一个时辰。时间的确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恐怕那些人就要闯进来了。
枯颜的猜测没有错,外间里已经有人坐不住想要直接闯了,但是后宫中自有耐得住性子的拦着。
郁可从小就是被家中当做后宫之主来培养的,可谓深谙后宫生存之道。入宫之后,待其他的男妃也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更是愿意帮他们一把,所以有着极好的人缘,在后宫中几乎没有谁针对他。
然而郁可知道,无人针对并不只是因为他平日的作为,更多是因为秦凤待他寻常。后宫中的情谊永远都是暂时的,这一刻称兄道弟,也许下一瞬便可以生死相争。
枯颜和木谣一起出来的时候,坐在外间的众人都站起来行礼,也是松了一口气。再等下去,就该到午膳时间了。木谣向来是不与这些人来往的,他们来找的自然是刚刚进宫不知底细深浅的“水月”。
郁可的目光在枯颜和木谣身上徘徊,不知这两人之间的和平只是外状还是真是如此。若是只是粉饰太平,自然不必担心,他只要在其中动些手脚挑拨离间就可以了。若是二人真是交好,那就难办了。木谣本身就是女皇宠爱了多年的特殊存在,现在若是再来一个水月,这后宫岂非成了他们的天下?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郁可这般的思量,好容易被拉住没闯进去的臻凌不屑地飞了一个白眼:“传说女皇陛下又迎佳人,我当是何天香国色,原来不过如此。大好天气,屋内又无骄阳,还撑把伞矫不矫情!”
木谣也不说话,坐在主位上兀自喝茶。若是枯颜连这些人都应付不了,早就已经被那些手段非常的竞争者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枯颜坐在另一个主位上,左手托腮,右手撑伞,伞骨轻轻靠在肩上。眼珠转动,瞄向臻凌。臻凌忽然怔楞了,仿佛被魅惑了一般。明明方才还觉得这人相貌平凡,这一刻却又觉得他风华绝代。
“伞的作用,可不只是遮雨挡阳,不知你们可曾听过艳鬼的故事。”枯颜抬眼看着鲜艳的红魔伞,语气飘渺。
众人莫名其妙在这大热的天里感受到一丝寒意。艳鬼是民间流传的一段传说,讲的便是一个女子死后化作美艳鬼魂在人间游荡,为了阻挡阳光,也是为了隐匿踪迹,便撑着一把伞。那把伞本是白色,可是女鬼为了加强伞的力量,以人血浸润那把伞,于是伞成了艳丽的红色。
目光不由得扫过红魔伞,顿时觉得那红简直触目惊心,甚至可以嗅到血的味道。看到各位佳人脸色渐显苍白,木谣出声解围:“你吓他们做什么,直说那伞是师门传下不就好了?”
那些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但是木谣这话里分明的亲近之意他们也是听出来了。郁可率先站了起来:“木谣公子,水月公子,我还约了宁辉公子博弈,就不久留了。”
枯颜看向郁可,这人没有绝丽的样貌,也没有出众的气质。然而,他的眼中却是最深邃难测的,是个适合在后宫中生存的。但是……
“我看刚才那位公子不像是枫国男儿,可是其他国家送来的?”枯颜问木谣。
木谣摇头:“我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些,对宫里各位的来数不甚清楚。”
倒是臻凌放柔了声音:“郁可公子是青云人,听说是青云右相的公子。”
“身份如此显赫,他是联姻来的吗?”枯颜似乎对郁可十分有兴趣。
臻凌偷偷瞄了枯颜一眼,只觉得他面带微笑的时候,世界都变得鲜活了起来。仿佛是干涸的枯泉中涌入清流,带来生命的气息。
“并不是联姻,但是也差不多了。郁可哥哥,其实是女皇出访青云的时候,被当成伺候女皇陛下的……送到女皇屋里的,女皇后来就将他带回来了。”
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告辞,臻凌直拖到最后一个才离开。临走之前,还悄悄回头看了枯颜一眼。枯颜无奈地看着木谣:“他是怎么在这后宫混下来的?我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藏不住心思,不早该被这宫闱吃了吗?”
木谣给枯颜换了杯茶:“女皇想要留着他,自然就能留得住。”当初若是秦凤想要保住荀丝,荀丝也不会那般屈辱地死去。
枯颜对臻凌兴趣不大,倒是郁可让她格外上心。一个男尊国家的贵族男子,就这么被送上了女尊国女皇的床,然后就心甘情愿跟了她。就是市面上的话本儿,也没这么顺理成章的情节。这里面,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用过午膳,枯颜又去给梓阳看了看,恢复速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御医们看着枯颜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仰慕之意,只有枯颜和优昙知道,梓阳为何能够恢复得如此神速。没人的小道上,枯颜轻轻搭上优昙的肩膀:“优昙~”
顿时,优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和梓阳什么关系?难道她是你的种?”
优昙原本有些伤感的情绪立即消散无踪,什么叫是他的种?他才不会对秦凤那种女人感兴趣好吗?他和梓阳之间的确有几番纠葛,但是绝对没有血脉上的联系。她可以为了后简妹妹的转世而来,为何就不能想到梓阳……
优昙并没有能够和枯颜解释其中的曲折,因为他们遇到了正准备去看望梓阳的郁可和臻凌。看起来,臻凌和郁可的关系尤其好。可是无论怎么看,郁可都不像是男尊国家的贵族,倒像是专门为秦凤培养出来的……既有不属于女尊国男儿的风姿,又有秦凤需要的顺服。
一个国家的上层贵族,若非联姻,能够如此轻易地将一个男子送人,说没有目的,谁会信?秦凤应该也是有所怀疑的,不然照郁可的手段,不会只是普通的男妃。
“水月公子。”“郁可公子,臻凌公子。”郁可和臻凌上前打招呼,枯颜也只能回礼。
优昙站在枯颜身后一步,以示自己不过只是“水月”的侍从,郁可和臻凌自然也就将他无视了。
臻凌双颊微红,似乎是为了自己前些时候冲撞了枯颜而不好意思:“听闻这次梓阳公主中毒,多亏了水月公子,才有惊无险。”
枯颜的眼神转过郁可的面庞,才落在臻凌身上:“公主吉人天相,即使没有水月,也必然有他人相助。”这一点枯颜毫不怀疑。
如果出事的是秦凤,也许正合了动手那人的意,那人当然不会再多事解毒。但是现在是梓阳中毒,若是梓阳真的死了,只怕按照秦凤对梓阳的宠爱,后宫中但凡有嫌疑的一个都逃不了一死。那么那人可以在适当的时机,“历经千辛万苦”“冒险”给梓阳解毒,救了自己的命的同时,让后宫欠下自己一个大人情,也赢得秦凤的信任与好感。
正在枯颜与郁可、臻凌寒暄的时候,秦凤身边的侍婢找过来了:“臻凌公子,女皇陛下传唤你过去。”
枯颜自然知道秦凤正在查下毒之人,当然要从那日接触过御书房膳食的人开始查起。“怎么,臻凌公子那日也给御书房送了糕点?”枯颜问着臻凌,目光却流转在郁可身上。郁可始终都是浅笑晏晏,仿佛这里没有他在意的事情。
臻凌苦笑:“我好不容易给御书房送一次点心,怎料就除了这般的事情,委实算我倒霉。”
枯颜侧过身给臻凌让路:“清者自清,心中坦荡自不必太过担心。不要让女皇陛下久等了,你还是尽快过去吧。”
臻凌离开之后,就剩下郁可和枯颜相对。“听闻郁可公子本是青云国的人,不知来枫国多久了?”枯颜右手前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郁可也不推辞,与枯颜并肩走在小路上:“鄙人正是青云国人士,来枫国至今已有三年有余。”
“身为男尊国家的贵族,如今却要对一众女子卑躬屈膝,想必郁可公子心里也是不甚痛快的。不知,阁下可曾习惯了这枫国的规矩?”枯颜似乎是真的关心郁可。
郁可笑颜不变:“即便是在青云,郁可的身份也算不得有多尊贵,入了宫门,对着公主娘娘女官,还是要屈身。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宫,又有何不一样呢?”
枯颜轻嗤一声,不复做声。枫国是女子当家,这皇宫不似其他国家巍峨雄伟,却多了几分精致细腻。草木四遍,芬芳满地。五步一亭台,十步一阁楼。走上拱桥,枯颜停下了脚步。湖中荷花正凝苞,有些心急的已经绽放了笑颜。
“这荷花开的不错,若是盛放时节,必然美不胜收。”枯颜指着微绽的荷花说道。
郁可自然顺着枯颜的手指看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枯颜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枯颜明显感觉到手掌下的背脊蓦地挺直,却又瞬间软下,下一刻,郁可已经在湖水中。
郁可在湖水中扑腾了一会儿,很快就被救上来,秦凤也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枯颜却无视所有怀疑的目光,只看着湖中那些凌乱的荷花苞:“可惜了这些荷花,生生被扼断了生机。”枯颜转身看着优昙,“你去把那些被折断的花苞捡上来。”优昙点点头,足尖轻点,在水面上晕开一抹涟漪。方才被郁可连累的荷花苞,被尽数带上来。
郁可吐出腹中的水,披着侍者送来的披风,脸色依旧苍白:“是郁可失足落水惊扰了陛下和诸位,请陛下恕罪。”
不少人都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枯颜,这么宽的带着护栏的桥,得有多失足才能自己掉下去?分明是被这刚入宫的水月公子推下去的!临了还在可惜湖中的荷花,分明是在折辱郁可,说他比不上那几支荷花。
秦凤脸色难辨:“水月公子,跟我来御书房。”
枯颜吩咐优昙先回去将荷花插上,自己跟着秦凤去了御书房。臻凌扶着郁可,担忧地看着枯颜的背影。郁可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刚才水月有没有察觉到什么。若这只是寻常的后宫手段,他自是不怕。若是……那便麻烦了。看来,应该找个机会写封信回去,查查这“水月”究竟是何人。
后宫中欠下郁可情分的人不少,更因为郁可性子好,这时间便有许多人前来嘘寒问暖。郁可窝在榻上,看着那些前来探望自己的男妃,脑袋都大了。现在他只希望这些人全部消失,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秦凤将枯颜带到御书房,薄香冷淡:“水月公子,给我你的理由。”
枯颜径自在一边坐下:“我相信,女皇陛下也是心中有数的。现在水月已经有七分把握,下毒之人就是那位郁可公子。”
木谣从内间转出:“木谣的看法倒是和水月一样了。我那日之所以给御书房送点心,便是郁可无意间和我提起,女皇陛下近日胃口不佳,不妨后宫自行准备些膳食,以表心意。我留心他已久,便顺势和他玩了这一把。”
秦凤面色冷凝:“青云,果然是耐不住性子了,当我枫国无人可欺吗?还要劳烦二位找出证据,让朕可以光明正大地讨公道去!”
枯颜和木谣对视一眼:“那是自然,女皇陛下尽管放心。”
安宁了数十年的大陆,又要再燃硝烟了吗?枯颜并不在乎,那一世,他们都称自己为祸水,结果自己还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就死了。那这一世,就从人界开始吧。祸水,总要担得起这个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