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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可行事可谓十分谨慎,能被抓住把柄的地方实在不多,否则也不能安然在枫国后宫呆到现在。后宫往御书房送点心汤羹实在再平凡不过,那些点心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说道秦凤喜欢的,更少。只是那一盘点心,却到现在还没能找出是谁送来的。
这件事对枯颜来说,其实一点也不麻烦,随便一个追踪术,便可以轻易找出主人。但是,这样找出来的人,也可以翻脸说不是自己的。说到底,还是得有证据。更何况,那盘点心是谁送的,枯颜心中已经有了数。
荀木宫里,木谣和枯颜相对而坐:“郁可是个聪明的人物,要找出证据只怕不易。”
枯颜压下红魔伞,挡住了自己的眸:“正是因为他太过聪明,所以现在应该快坐不住了吧。木谣公子,可愿和我赌一把,什么时候他会有所动作?”
木谣挑眉:“但凡出来混的,都知道不要轻易同与颜居相关的人打赌。不过这一次,我却愿意赌一把。按我对郁可的了解,明日才会动手。若是今日动手,他会有很多顾忌,毕竟他刚刚因你落水,正是引人注目的时候。”
枯颜轻轻摇动手中的红魔伞,伞面微动,仿佛荡起一波涟漪:“千万不要小瞧了人的好奇心,还有,聪明人往往会剑走偏锋。我便赌他明早之前就会动手。”
木谣搁下手中茶杯:“既然打赌,没有赌注便没有意思了。若是木谣输了,木谣愿献上碧丹蔻。”碧丹蔻,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而在枯颜眼中,那是止血消肿的良药,也是炼丹制药的上品。
枯颜眼神闪烁:“看来,我也得拿出一些上得了台面的才行了,那便堵上一盒续玉膏。”续玉膏,优昙出品,寻常外伤只要抹上薄薄一层,基本就可以愈合了。那可真的就是仙药了,碧丹蔻与之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枯颜拿出续玉膏也不是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木谣终有一日会用得上。
优昙坐在郁可宫苑的树上,在这般的环境中,他几乎连隐身诀都用不着。前来探望问候郁可的人都渐渐离去,郁可终于松了口气。看外面天色尚早,若是现在传消息出去,被发现的危险很大。索性闭目养神,脑海中开始盘旋各种计划。
这一次下毒,他已经准备了很久,药量都是多次尝试后才确定。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他却不曾想到秦凤对梓阳如此宠爱,竟然让她在御书房食用膳食。要知道,御书房是皇帝议政的场所,除了皇帝,鲜少有谁能够在御书房用膳,能喝口茶就是恩典了。讲究一些的皇帝,便是自己饿了想要填填肚子,也得移驾偏殿。
幸亏他多留了几个心眼,在确定那些送了糕点去的妃子们是清白的之前,秦凤应该暂时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但是,郁可总觉得水月似乎知道了什么。便是今日推他下水,他也觉得是为了试探自己。
刚刚接近秦凤的那段日子,为了杜绝秦凤发现他会武的可能,他一直服用散功丸。他也知道,有很多次他在睡过去的时候,秦凤让人来查探他的筋脉。他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父亲,为了顺利拿下枫国江山,可以让自己的儿子,从小成长在那般的环境下。
青云国皆知,右相十分疼爱二儿子郁可。郁可自幼身子虚弱,几乎不出家门,更不提如兄弟们那般习武弄枪。郁可从小可谓受尽宠爱,右相几乎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自己的二儿子,就连青云国主,也十分疼爱这位右相二公子。
可惜,在右相府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并非他郁可本尊,而是为他准备好的替身。而他,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了青云训练死士的秘密基地。为了防止因为练武造成郁可骨骼粗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给郁可“摸骨”。若是发现骨骼过于粗壮,郁可就要“磨骨”。所谓磨骨,若是不严重,便是将骨头击断再接上,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灵药助其愈合。若是严重了,便要掀开皮肉,让人将骨骼磨细。而这些,都离不开传说中的异士之一的易容师。
青云训练基地的那位易容师,梓阳不知道能不能说是认识。每一次见他,都是不一样的面容,但是他从不离身的木箱从没有变过,易容的工具也一直是那一套。
练武,只是他的生活中的一部分。因为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他不能像其他男儿那般行事,在保持男儿风姿的同时,自会有人教他如何伏低做小,在女子面前卑躬屈膝。琴棋书画一样不能落下,房中之术更是没有被忽视。不只是秦凤,事实上枫国历代的女皇都是风流的,只是秦凤更加不加遮掩。
十几年的准备,那一日终于迎来了枫国女皇出访青云。他不是被误当做被安排去伺候秦凤的人,他就是那个被安排去伺候秦凤的。被送入秦凤的行宫之后,郁可就燃起了那位易容师交给他的香。为了防止他半路逃脱,在被送来之前,他就已经被下了药。
那一夜的事情,郁可其实并没有太多记忆。当他一梦惊醒,看到的就是自己和秦凤纠缠的身体。后来,便有寻找自己这位“右相二公子”的人一路找来,看到了这般不堪的情状。他那位右相爹,还有那位永远高居宝座的君主,和秦凤在青云御书房里谈了很久,然后郁可就被带回了枫国。他的任务,就是在秦凤身边为他们刺探情报,顺便找机会……颠覆枫国政堂。
在枫国皇宫的日子已经很久,他也给青云送去不少消息,只是关键的机密,他从未接触到。最多便是朝堂变换,秦凤手下又多了怎样的能人……他也曾找机会给秦凤下绊子,暗杀、下毒都有过,只是秦凤也不是吃素的。能够以不受宠的皇女身份登上女帝位置的,若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解决了,枫国也就不必存在了。
再次睁开眼睛,是因为侍者进来唤他,该用晚膳了。躺在床上看着鲛纹罗帐,郁可突然想起臻凌,冲动单纯得让他忍不住想要利用,也开心得让他无比嫉妒。郁可时常想,为什么他要是郁可呢?为什么不是其他任何人?为什么他不是臻凌?
用过晚膳,将侍者都支到屋外,郁可打开了床头的暗阁。为了能够与青云传递消息而不被发现,青云特地驯养了一批用于传信的动物。郁可平日里用的,就是这只竹鼠。竹鼠自底下而走,轻易不会被发现。
考虑到这些动物并不像信鸽那般能够远途传信,青云特地设立了许多“中转站”。郁可的这只竹鼠并不会直接到青云去,只是将消息传到宫外,宫外自会有人接应,将信件传回去。
然而这一次,这只竹鼠注定不能完成任务了。竹鼠从地下离开郁可的宫苑的时候,优昙差点没能发现。郁可太过小心,竟然把屋内的灯熄灭了,造成他已经休息的假象。这似乎与他落水受惊的情况十分相符,可是枯颜告诉优昙,郁可是会武的。所以,优昙分外仔细了些,才发现了那只无辜的竹鼠。
跟着竹鼠的踪迹,优昙一路到了宫外一户人家。在竹鼠触动机关之前,优昙放出了小青。这只老鼠,刚好可以给小青打打牙祭。不过小青也是知道分寸的,没有急着吞下食物,先给优昙将小纸条取下了,才将竹鼠吞入腹中。
优昙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唇角微挑,也许吧这封信传过去也没有什么坏处。但是正当收集证据的档口,便换个法子吧。优昙模仿着郁可的字迹,将字条伪造了一份,就连右下角的三个小点都没有落下。竹鼠已经到了小青的肚子里,那么带着假字条触发机关的任务就得小青来了。
外表来看,这户人家十分平凡,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是仔细观察之下,就会发现,院子里有很多细小的丝线隐藏在地面草丛,直深入地下。
尾巴卷着优昙伪造的字条,小青咬下了诱饵。不多久,便有一个粗布麻衣但是收拾得很齐整的男子从屋里出来。男人掘开松软的泥土,看到了小青,显然有些怔楞。他不记得传信的“使者”中,有这样的一条蛇。小青看着他迟迟没有动作,挥了挥自己的尾巴,让男人注意到自己尾巴上的字条。
优昙捏着隐身诀就站在院墙上,看着小青的动作不由得扶额。那些人族好像还没有能力□□出如此通人性的蛇,不会引起怀疑吧?
实际上,从小青出现,男人就已经怀疑了。但是打开字条,右下角三个小点,还有字里行间竖弯钩上的波折,打消了他的疑虑。
拿着字条进了房间,没多久男人提着一个篮子出门去了,像是去采买。小青完成了任务就要回到优昙身边,优昙却让它沿着暗道回去。如果没猜错,暗道那头,就是郁可最大的破绽。
秦凤看着优昙拿回来的字条,上面是自己最近的动态,以及让青云查查“水月”的身份。虽然没有什么机密,但是很说明问题。秦凤大怒,传召郁可。在郁可离开宫苑的后一刻,便有一批侍者侍女闯进了他的房间,开始大肆搜查。
郁可跪在秦凤面前,自己本已经传出去的字条静静地躺在地上。不知为何,事情败露的这一刻,郁可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从容,甚至有着期待。期待从今往后,得以解脱。
然而,从小经受的训练已经形成了掩饰的本能。郁可否认那张字条是自己写的,否认自己与青云仍有联系,否认一切罪状。
枯颜与木谣坐在秦凤下首两侧,看着这个努力为青云辩白的男子。是的,不是为自己,是为青云。
那边搜查的人员陷入了难题,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异常。然而,优昙有小青。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小青从被子下爬了出来。掀开被褥,小青已经顶开了暗阁。郁可好心思,在自己的床柱上做手脚。床头内侧的床柱是空心的,一直通到地下。
将床拆开,众人还发现了几封信件。优昙拆了一封信,上面的内容让他十分满意。
郁可也料到这一次自己是难逃一劫,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暗阁就这样被人破了。
当优昙拿着那几封信进来的时候,郁可是真的慌了。枯颜看着方才还是一脸淡定的郁可,在优昙出现的瞬间终于露出慌张的神色,不由得好奇,那几封信究竟写了些什么。
其实,让郁可慌的不是信件的内容,而是传信的人。
“枫国纳入青云日,妾君重见结缘时。”优昙轻吟,这是他打开的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落款——钿琪。
秦凤将几封信一一扫过,落款皆是钿琪。而内容,皆是催促郁可动手杀了秦凤,或是刺探机密。
“看了,朕的郁可公子,与这位钿琪关系匪浅啊。”秦凤看着郁可,眼中酝酿着风暴。无论如何,她还是一代君王。后宫妃子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却和别人书信传情,更在打着自己江山的主意,这般境况,如何让她不怒?
郁可终于叹了口气,跪得笔直的身体塌了下去:“陛下想要如何?只要不牵累钿琪,郁可……任由陛下发落。”
秦凤将后宫有位分的都召了过来,司空凌和梓阳也被喊了过来,让郁可在众目之下坦白自己的罪状。郁可无奈,但是却不得不从。
“郁可一生只为青云而存在,未觉自己有错。至今唯一对不起的,只有臻凌。我处处利用他,他却将我当做知己,当做自己的兄长……”
臻凌已经听不下去了,狠狠将腰间的玉珏摔在郁可身前跑了出去。美丽的玉珏在眼前碎成残缺,郁可闭上了眼睛,深深伏地。
秦凤声冷色厉:“将郁可带下去,禁足在竹苑。传召司马将军、陈统领、丞相、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连夜进宫!”
梓阳坐在秦凤身边,知道秦凤这是准备向青云开战了。枯颜与木谣对视一眼,一个眼含笑意,一个古井无波。木谣不知道为何枯颜会对这场战事露出这样的笑意,他却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一旦战事起,秦凤的生死就与他无关了。荀丝当初的遗书,是在江山稳定的前提之下。荀丝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若是江山动荡,想要护得秦凤周全,必然须得耗费许多心力。
“你有什么打算?”枯颜摘下一朵野花,问木谣。
木谣摇了摇头:“我应该会回到自己以前的生活吧。只是现在的我不复年轻,不知道能否再适应江湖。”
“这些年,你虽不在江湖出现,但是木谣公子的名号还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