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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西大街在晚高峰时变得拥堵不堪, 车辆久久不能挪动半米。远处,犹如沙漠行军蚁的人潮在地铁口涌入涌出, 激烈得像是极急板的滑稽音乐剧。
首都傍晚的喧闹景象, 让伫立马路边的周国槐发愣,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到底是不紧不慢的自己应该羡慕那些兢兢业业的年轻工薪族, 还是那些争分夺秒的孩子们正在羡慕无所事事的自己。
周国槐是一名电视台综艺节目的总导演。
虽然说《the c》第二季最新一期播出之后依旧可喜,使得自己的眼光和能力得到了台里领导的一致认可, 但已近耳顺之年的周国槐仍然不甘心。
三年前, 在频道组众志成城的努力下, 首都台的娱乐频道终于从大部门中独立出来,今年开春之后又拥有了自己的台标——像一股强势席卷的龙卷风,被网友戏称为“暴风台”,这意味着频道组所有为此努力过的人都在暴风骤雨下捧住了饭碗。
但是, 和隔壁两家专攻综艺娱乐的水果台相比, 不论是节目质量、收视率、还是观众认可度, 自家都始终差出一大截。
好在劲臣能唱能跳还会演,他把学员们教导得很好, 那群孩子也信服他,愿意跟着他,再加上影帝光环加持, 其他导师的人气虽远不及他,也为节目带来了各领域的人气。
估计直到第二季结束,流量也不会下滑。
但, 妄想第三季也收视长虹……就有点……
目前很少有选秀综艺能做到第三季吧。
一年四季连轴转的工作节奏,让周国槐没有时间去思考太多,习惯了坐在会议室从下属的口中获得外面的信息、反馈和意见,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
可能人有时候真的应该把自己放空,不受任何干扰地静下心来,好好的分析一下目前的情势,除了资历之外,自家差距究竟在哪,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身为《the c》总导演的周国槐申请了每年都浪费掉的年假,因为节目还在录制,领导只批了三天,但已足够,他打算清空脑袋,让自己彻底轻松下来。
但是,习惯了工作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休息日该怎么打发,他像个胡同老大爷一样拎着小马扎在落海边坐了一上午,中午犒劳自己吃了个全聚德,晚上要去一家叫做“6号渡口”的live house看看儿子大呼小叫跟自己推荐的“牛逼的歌手”——
周国槐快四十岁才结婚,儿子是他的老来子,因为和身为主持人的太太工作都忙,所以孩子从小在妻子娘家长大。前几天儿子休息,他在网上看了《the c》周五晚上二十进十六的重播,当人气第一名的叶子辰得到直接晋级机会的时候,周国槐正好从外面回来。
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音乐声,他知道宝贝儿子在支持自己的工作了,他感到很欣慰,笑着推开书房门,结果,只见周赞赞胖乎乎堆成一团蹲在电脑椅上,正在啧啧撇着嘴,表情别提有多嫌弃了,手指头一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着弹幕吐槽,嘴里还在一句接一句地咕囔什么——
“唱成这样还有观众抹眼泪?我特么刚才听笑了啊!”
“这届的职业观众不行啊,表演欲这么强,太假了吧。”
“太丑了,哎呦卧槽太丑了,我的钛合金狗眼要瞎了。”
“完了,完了啊,肯定要扑了,赌十袋儿辣条,不扑我直播吃键盘。”
“节目组挑人也太划水了吧?娱乐公司推荐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还有那个叶子辰,他是男的女的,一看就是不三不四的,最烦这种娘们唧唧的。”
周国槐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这还是亲儿子吗?
他在刷弹幕黑自家?
叶子辰是这一届精挑细选的人气王啊,那可是风擎送进来的内定c位!
直到周赞赞在晚饭的桌上仍然不停地吹嘘:
“我哥那嗓子,简直了!”
“那个人气第一的叶什么,连我哥一根眼睫毛儿都比不过!”
“我哥可帅了,而且还不娘!”
“balabala……”
周国槐终于按捺不住,筷子“啪”往桌上一撂,板着脸说:“你哥你哥的,我和你妈在生你之前还生过一个儿子?”
“……”周赞赞呆了呆,牛眼一瞪:“您老可甭逗了,您都长成这样了,和我容哥一看就不是亲爷俩儿。”
周-被儿子嫌丑-国槐:“……”
后来,在儿子强烈的赞美和推荐之下,周导演表示,等他拿到年假之后,亲自去看一看连人气王都比不过他的那个“大眼毛儿”。
今天不是节假日,晚上夜店估摸人不多,正好去6号渡口一探究竟。
这样一来,下午就没地方去了,完全失去了目标。
傍晚,周国槐在面馆儿随便吃了口,从落海南沿出来,拎着小板凳,走过一条条胡同,茫茫然地溜达到井子门地界儿,他打算过到西大街的另一边,去那边的艺人广场转一转——那里有一些街头表演的艺术家在合法“卖艺”,据说,井子门那些藏着的龙、卧着的虎,经常在广场上神秘出没,网上不少街头卖唱的视频,都出自于艺人广场。
周国槐盘算了一会,望着眼前呼啸而过的汽车,回头寻找能过马路的地方。
正当老周在无所事事中思考着该怎么摆脱无所事事的时候,一个身穿黑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是个年轻人。
他从不远处走来,和周遭那些匆忙赶路的人非常不同,因为他居然也像自己一样,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一脸轻松惬意地欣赏着首都傍晚的景色。
最重要的是,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青年的颜值相当高,体型不胖不瘦,身材结实出众,在人来人往中有种鹤立鸡群的独特气质,这令周国槐一下就犯了职业病,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老半天。
和自家正值青春期的大胖儿子比起来,这个小伙子简直太帅气了啊!和节目组当成大宝贝似的供起来的十六强小鲜肉们相比,竟然也一点不显逊色!
不对,简直秒杀啊!
这才是质量。
至于那个人气王叶子辰,就是长得好看,但是一看就是人工脸。
这个就不一样了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要是《the c》能出一个这种质量的学员,肯定会爆的吧?!
周国槐大开脑洞,一个帅哥就能给文娱工作者无限想象力,他甚至开始计划了:这个小伙子好!真好!唱歌跳舞什么的,好不好都不要紧,跟劲臣学学就是了,顾影帝不是去海外学过吗,又不是纯唱跳类节目,主要是人设魅力,魅力,魅力啊!
有风吹过,敞开的黑色风衣飘飞,一身大牌小西服,随意地背着一个hermes吉普赛黑包,像是哪个大公司的商务精英,看上去飘逸潇洒。待他越走越近了,周国槐本能地一眼就确定,那张脸是天然的,脸型太棒了,上镜一定很好看!不,不对,整个人都太棒了,让他忍不住想上前……想上前……想……
周国槐:“……嗯……”
想什么?
递个名片?
试探一番?
还是像二十年前的同行们那样,在大街上遇见了美人,上前问:哥们儿,拍片儿不?
“……”
净瞎想!老不修的。
老周打了个哆嗦,猛地回过神,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孩子看了半天?这是要疯魔了呀,暗自骂了一声不着调,连忙收回了视线。
“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留,可遇不可有。”
周国槐小声哼出一句诗。
也只能念诗了。
老爷子站在人行道边,脚踩着马路牙,面对着面前的车水马龙,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办公室里坐了二十年。
平时不是不出来,但也只是应酬赞助商罢了,吃饭唱歌洗澡打麻将一条龙。而当他真正意义上的出来外边遛弯儿,居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啊,这要是退休了可咋办?
可不是吗,如果暴风台的收视率降到最底线,可不是就得提前退休了吗,以后就要整天过着这种拎着小板凳儿、像野狗似的四处乱转的养老日子……
就在周国槐移开视线的时候,容修也注意到了他。
首都二环附近车多人多,交通糟糕,这个时间段,拎着小马扎的老人站在大道边的马路牙上,一副要过不过的架势,怎么看都不算安全。
“老大爷。”容修驻足。
没想到小伙子会和自己打招呼,周国槐又惊又喜,连忙扭过身:“叫我呐?!”
“是的,您站在这儿,如果是想打车的话,”青年看着他,语速很慢:“这里是禁停地段,不会有出租车停下来的。”
他茫然一呆:“???啊?不啊,我要过去。”他指了指西大街马路对面。
“我刚回京不久,听说这附近过马路必须走地下通道,您知道入口在哪么?”容修问。
周国槐眨了眨眼,心说那么大一个标示牌,它都看见你了,你没看见它?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忽闪而过。
周导演瞬间了然,莫非这位小伙子是在委婉地试探自己是不是老年痴呆?他以为自己要横穿大道?那不是找死吗?
可是,就这么揶揄回去,会不会让这孩子觉得尴尬,辜负了年轻人的好意,不太好吧?
周-戏精附体-国槐:“哦,窝……要过去那边……对,广场上有街头表演,我想去看看。”
“那太好了,我们一路,麻烦您,给我带个路吧。”容修说。
明明是庆幸的语意,青年说话时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太好了”的表情,语气也极淡,不带有丝毫“麻烦您”的意味儿,就像……开罚单交警叔叔一样。周国槐近距离地观察着他,发现他虽然不怎么热情,那双丹凤眼中流露的目色却是柔和的,语速也慢条斯理,声音很好听,听着很舒服。
果然是自己一眼就相中的明星之相啊,颜值高,气质也很好。
周国槐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喟叹。
想当年,自己还是个籍籍无名的节目组小副导,看中的好苗子后来都红了,很多人都说自己有街头星探的潜力呢。
“来,这边走。”容修伸出手。
周国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青年从窄窄的马路牙上捞到身侧,连哄带骗……劝的,带着他往地下通道的方向走去。
老周一脸懵逼地瞅着他,拎着小板凳,穿着老京城布鞋,像被什么牵引了似的,脚步不听使唤地跟着青年往前走。
这孩子,这孩子……
不行,得培养,得学习,演技太差。
你不是刚说过,不知道地下通道口在哪吗,目的地也太明确了吧,连十秒钟的戏也懒得做?
容修带着他来到了地下通道。
上下班高峰的傍晚时间,通道里行人不少。容修一路上和老大爷聊得很好,他用注视长者的尊重目光格外专注地看着周国槐,听他慢吞吞地说了一会“小广场上的街头艺人表演很厉害”,偶尔应一句表示我在听,也在老大爷的追问下简单地说了说国外街头表演的情况。
周国槐时不时地斜眼看向身边的青年,那孩子比自己高出至少二十公分,在人群里自然而然地伸出胳膊,帮他挡住迎面横冲直撞赶路的年轻人,就像用心照顾自己的自家子侄一样……
一条地下通道不过几百米远,两人走了近半小时,中途周国槐还在岔路口找了个小旮旯歇了口气。
真是个好小伙子啊。
嘿!如今这年头,居然还有在大街上做这种好事的年轻人,他肯定没见过碰瓷儿的吧?
周国槐心说。
而且,他还有和老年人打交道的耐心,这很难得。
这种耐心在整天忙忙活活的年轻人身上已经不多见了。耳顺耳顺,耳顺之年就是只要年轻人在身边陪着,哄着,都会觉得愉悦,幸福,不管他怎么闹,不管他说什么,都能听出他是不是真心。
相由心生。
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呢。
直到通往路面的楼梯处,容修才停步开口,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大爷,谢谢您。到饭点儿了,这个时间外面车太多,别让儿女担心,您早点回家。”
“哦……我家里,这会儿没人啊……”周国槐老先生相当入戏,用痴呆老大爷的口吻问,“你是谁家的好孩子啊,多大了呀,叫什么呀?”
“快二十七了,”容修含糊地回了句,把他安顿在墙边,微微弯下腰,平视着略矮些的老周,缓声说:“好了,大爷,我得走了,记得以后要走地下通道,不然会被抓起来上电视的。”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周-德高望重-电视台领导-国槐:“……”
电视怎么啦?
能止小儿夜啼吗?
什么时候“上电视”也变成吓唬老人小孩的工具了?
周国槐反应过来:“哎!等等,小伙砸。”
通道口人来人往太吵了,青年没听见,大长腿三步两步就上到楼梯高处,很快就淹没在人海里。
等等啊!
加个微信啊!
一起去小广场遛弯儿啊,做好事儿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老大爷还没到地方呐!
周国槐张了张口,却没喊出声:“……”
如果再年轻二十岁,他一准儿会不着调地大喊一句“抓贼啊!”
就算是没脸没皮也要把小伙子留下来,要个手机号,加个蔻蔻,递个名片儿……
也许……能成呢……
不过是……想让他上个电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国槐:帅哥,拍片儿不?
容修:我不会。
周导:emmmm...可以学...有人教...影帝级别...行么,绝不会委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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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掰手指头算错了,4号夹子,4号凌晨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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