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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和江一原踏上了同行之路。
大佛其实是一尊坐佛观音像,面向东边攀牙湾,背向安达曼海,从普吉镇坐车过去大约需要三十分钟,只剩下2000多泰铢资金已经很紧张。在上车之前,我跑去超市,本来拿了两瓶矿泉水,但想了想预算,最后还是只买了一瓶。
江一原出了不少汗,刚才为止一直没喝水,他饱满鲜艳的嘴唇上都有了干涸的痕迹。
我也很渴,但我把水递给了他。
“就买了一瓶?”他的表情有些不快,“我是不会和你喝一瓶水的。”
“给你的。我不渴。”
江一原怀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也没客气,他拿起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大半,我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喝水而起伏,脖颈里的汗珠顺着他仰头的姿势一路向下流。即便在阳光下走了很久,他的皮肤还是白得晃眼。我突然觉得更加口干舌燥了,只能移开了目光。
上车之后的时间有些难熬,江一原偏过头看风景,在我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江一原把头转过来了,盯着我说:“陶芊,如果今天我的钱包没丢,你没找到我,其实你回国以后也不会停止纠缠我的。”
江一原用的并不是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我点了点头:“你终于想通了,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半途而废,不是有句名言吗?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我就是这么一个坚持的女子。你有没有发现越了解我,越能挖掘到我身上的闪光点?”
江一原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行了,你别说了。”然后又转过了头去,不再看我,侧脸的线条上还带了点余怒未消的气息。
显而易见,高岭之花不想和我讲话了。
好在TUTU车颠簸了一段山路,再往前,已经能看到大佛了。
第一眼看到的大佛是背影,映着蓝天白云,那个刹那,觉得眼前的画面像假的一样,似乎只有这样纯净的蓝天才配得上这神圣,又或是这样的圣洁才配得上这纯粹的蓝天。
我和江一原下了车。
站在佛脚下,不由要感叹大佛的宏伟。晓丹说过,这尊大佛只比美国自由女神像矮了一米,大佛的莲花基座直径就有25米。
我对着佛像拍了几张照,继续往前走,江一原不情不愿地跟在我身后。
我走近大佛脚下的那座庙宇,有僧人在此念经祈福。
“由于大佛还在完善中,虽然不能看到完美的大佛景观,但同时反而也让游客们可以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供奉:我们可以购买一块汉白玉,在背面写上愿望和姓名,这块汉白玉将用于大佛的表面铺设,与传统的烧香捐赠相比,这样更显得有意义。因为每位游客自愿买下后写上自己或家人的名字,这些白玉石后期会被贴在大佛的底座下。你为大佛的建造添砖加瓦,大佛也会保佑你和家人平安吉祥。寺庙内还可以请到泰国开光佛牌。这里的大佛很灵哦,求平安求姻缘求学业求健康,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人来还愿。大家远道而来,有兴趣的一定要抓住机会,这是佛与我们的缘分,既是大家的功德,也是大家的福祉。”
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位带着中国旅游团的导游在介绍大佛。
江一原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燥热的天气让他本身就所剩无几的耐心更加稀薄。他走在我的身后,在我饶有兴趣地跟着带团的导游继续蹭讲解的时候从背后拉住了我双肩包的背带。
他朝我伸了伸手:“相机给我。”
“嗯?”
江一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言简意赅:“给你和大佛拍合照。”
“哦。也是,我还没合照呢。”
我把相机递给了江一原。他接过相机,却很没诚意地随意举起来,还没等我摆好表情,就咔嚓按下了快门。不过,他好歹是帮拍了几张照。
其实对于他主动要求为我拍照这件事本身,已经让我有些欣慰,嘴上不说,他的行动倒是很诚实,用了我的钱,也知道欠我一个人情,还知道还礼,他倒没我想的那么差劲。
然而这种对江一原的错误认识只持续了一秒。
因为下一秒,他就把相机丢回给我,一脸淡然道:“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啊?”
对于我的疑惑,江一原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逡巡了我一眼:“你不都已经对着这佛像东拍西拍,360度无死角地拍过一圈了吗?我也帮你拍过合照了,这些加起来都够你发朋友圈一年的照片量了。所以我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他指了指眼前的大佛,意兴阑珊地总结道:“反正我不知道这佛像有什么好看的。”
简直无法理喻。
“你都一直这么单方面决定行程吗?”我没有理睬江一原的决定,而是继续往大佛走,“你没觉得这样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做决定太武断太自私一点不民主吗?甲之□□乙之蜜糖,你觉得没看点,可我觉得很好很震撼啊。”
“你觉得好看那是因为你看过的东西太少了。”江一原的声线仍旧是凉凉的,他的眼睛看着远山,给我一种目空一切的错觉。
“你不想看可以走啊。”我摆出了杀手锏。
江一原虽然面露不甘,但也终于重新认命般地跟着我往前走,当然很不情愿,并且相当不满。
“陶芊,你不是说爱我爱的要了命吗?在学校里你明明贴海报说为了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什么‘我为你发了疯’,还有‘你主宰,我崇拜;你领导,我服从’,可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我耸了耸肩:“过去的相处模式没办法让我们的感情再进一步,所以适时的,我们可以转变一下模式,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具有一些新鲜感,比如现在这样。毕竟平时都是追求者围着你跑,偶尔像我这样另辟蹊径,没准你就觉得我怎么就这么特别,比如什么‘第一次有女人这么对我’,然后不可自拔地爱上我呢。还有,你怎么知道会我那些海报上的话,你每次不都是目不斜视走过去了吗?我以为你从来不看的。”我碎碎念道,“看来海报攻势还挺好用的,我记下了,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江一原露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你偶像剧看多了,真的。”然后他抬起头皱着眉看了眼大佛,彻底岔开了关于海报的话题,“所以现在你要继续在这里干吗呢?”
“我要去捐献功德。”我指了指一路上摆着的大大小小的放置了价码牌的墙砖,“待会我还要去请一个开光的佛牌。”
江一原看了一眼请佛牌的队伍,闭了闭眼睛:“队伍那么长!要等到什么时候?你都新一代的人了,怎么信这种封建迷信!”
“那有个凉亭,你上那休息会儿吧,我好了会来找你的。”我没理睬江一原的反抗,只是把相机丢给了他,“相机你帮我拿着。”
江一原不情不愿,但也接过了相机,朝凉亭走去。
晓丹说过,泰国的佛是很灵的。我并非佛教徒,然而有些时候,我还是愿意去相信,相信祈祷,相信美好的能量,相信真的有一种信仰和念力可以灵验,可以保佑我想保佑的人,可以让他们都安康。
我买了一块白玉石,写下了晓丹,妈妈还有郑燕林的名字,那块白玉石很大,我的字又写得小,写完那些名字后,甚至还有再加一个人名的空隙。我想了想,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而是添上了江一原的名字。
我祈祷他们都平安喜乐。
“希望晓丹姐姐和妈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希望晓丹姐姐能好起来,有一天也能来这里旅游,能来这里亲自还愿。希望妈妈不要再那么劳累,能遇到个靠谱好男人再婚。希望郑燕林早日有幸福的归宿。也希望江一原能幸福,遇到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一辈子健康安乐。”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什,站在大佛的脚下,语态虔诚。海风吹过我的刘海,像是把某种神秘而安宁的力量吹进了我的心里。
对着海和佛像说出自己内心的祈求,足够谦卑和虔诚,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
我朝着佛像最后鞠了一躬,睁开眼睛,把我写满祝福和姓名的白玉石交给泰国工作人员,一回头,却看到了江一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凉亭走了出来,此刻就站在我身后。
他用大而黑的眼珠紧紧盯着我。
我的脸唰的红了,我不知道江一原来了多久,是不是把我刚才祈祷的那些内容都听到了。
好在这时江一原收敛了目光:“你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看起来他并没有听到,我松了口气,也不再紧张:“请完佛牌就行了。”
“嗯。”江一原看了我一眼,像是领导首肯般点了点头。
结果请一个佛牌最低也要1000泰铢,而我仅剩下的1000多泰铢是回酒店的路费。
看见我转身走,江一原有些奇怪:“你不请了?”
我有些没好气,毕竟这个佛牌本来我是想给晓丹请一个的。
“现金都用来付你的霸王餐了,我再请一个佛牌,你是打算从山上一路步行回酒店吗?还是你突然想通了,想在回酒店之前,争取更加多的时间与我相处,过两人世界了?”
“谁想和你过两人世界。”江一原连眼神也懒得分给我,“我迫不及待想见到周雅文他们,能早点回酒店更好。”他又拽了拽我的背包带子,“走吧。反正你也没钱再体验什么骑大象的活动了。”
他忽然抬手把矿泉水瓶子朝我递过来:“水给你。”
我有些疑惑:“干吗给我?只剩下小半瓶了,难道还要我帮你拿?”
江一原有些不耐烦:“喝了。”
我指了指瓶子:“你叫我喝?江一原,你不是讨厌别人和你和喝一瓶水吗?”
“反正我不喝了。”江一原一脸淡然。
嫌弃人还嫌弃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干吗要喝你喝过的?”我有些生气,“而且你不知道吗?同喝一个瓶子,就和间接接吻一样,我才不要。”
“你都在徐妍的生日会上直接强吻过我了,现在还扭捏什么间接接吻。”江一原斜睨了我一眼,声音懒洋洋的。
“那不算!我只是碰了下你的嘴唇!严格说来那根本不叫吻!”我据理力争,“舌头伸进去那种才叫吻,就是会吃到口水的那种才是吻!我那个不叫!不叫!我根本没和你亲过,我纯洁透明矜持的阳光都能穿过!”
“哦——”江一原拖长了音调,看了我一眼,“所以你这么纯洁矜持透明的人每天都给我送情书,堵我,骚扰我,说爱我要嫁给我,还给我送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吗?”
“我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你啊?我不就往你自习室的座位下面塞点吃的吗?那些都是零食界排行榜上的名吃!”我愤愤然地补充,“何况你都没吃!”
“你还真不记得了啊。”江一原嘲讽地看了我一眼,:“兔子!你去年在我课桌里塞了一只兔子!”说到这里,江一原的脸上露出不堪回首般的表情,如果是动漫里,我想他的脸上一定已经挂满了黑线,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可是贵人多忘事,我可记得清楚。因为那只兔子在我的课桌里,在我的制图本上拉了一堆屎!我的制图本!里面是我去年上半年所有的建筑设计图,现在上面还弥漫着一股兔子屎的味道。”
我恍然大悟:“哦!你说‘原原’啊!对对对,那是我送你的,因为这只兔子是和你一天生日的啊,而且浑身雪白,和你一样,眼睛也很大很黑很亮,还和你一样脾气差,这兔子可不同于一般的兔子那么温柔,它喜欢咬人,吃东西也挑剔,袊贵的很,所以我给它取名叫‘原原’,兔子中的江一原。”我想起那只小兔子,有些兴奋,“对了,它现在怎么样了?”
江一原又举了举矿泉水瓶:“喝了。喝了我就告诉你。”
“你怎么一直要我喝水啊?不是意图不轨水里给我下药了吧?”
江一原露出个“你真的想太多了”的表情:“我需要给你下药吗?如果要下,也是下安眠药。”他鄙夷地瞟了我一眼,“你放心,要是你的钱足够你买第二瓶水,我肯定不会让你喝我的水的。”
我有些意外。
江一原竟然意识到了我一直在忍着口渴。这真是,让我有点儿小感动……
我仰头隔空喝掉了瓶子里的水。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像是沙漠里的植物久旱逢了甘霖一般。
而我还没来得及感慨,江一原就又生怕自己给我留下好印象一样的加了一句。
“我是怕你这么热的天脱水过多中暑,拖累我不能马上回酒店。”他冲着我笑了笑,“所以你千万别觉得我是体贴入微的绅士就更加喜欢我。”
“……”我哭笑不得。大概我确实追江一原追得紧了点,导致现在我说喜欢他什么,他都恨不得改掉。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从山上眺望远方,已经能看到夕阳,金黄色的,温暖的,江一原站在阳光里,周身都镀了金一般闪闪发光,并不刺目,而是和煦的,他此刻的表情称得上温和,像是被暖洋洋不再焦躁的阳光抚平了心绪一般,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和懒洋洋。
他的身后,是海。蓝色的海。
我一把拿过江一原手里的相机,在江一原想开口说话之前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我把相机切换到录制模式。
我们很幸运地遇到一场落日。
一边拍摄,我一边开始解说。
“一直听说普吉大佛这儿拥有最好的景观点,因为站在这个高度,可以俯瞰整个普吉岛,可以清晰地看到蔚蓝色海水中坐落的各处岛屿,可以把安达曼海的美景尽收眼底。我们西边是卡伦海滩方向的日落,还有那些长长的海岸线,很漂亮对不对?”我把镜头转了一下向山上,“那边就是这儿知名的餐厅,依山而建,据说那里看日落和夜景超美,并且一边在烛光里用餐一边还能听到海浪的声音,非常宁静,我超级想去,可惜太贵了。”然后我把镜头又转过来面对自己,朝着镜头微笑着挥了挥手,“晓丹姐姐,我在普吉岛给你实时播报哦,今天我在普吉镇玩,普吉镇有不少泰国当地人,很热闹的,据说周末还有更加热闹的集市呢,希望下次我们能一起来。”
“对了,还有快来看,我身边这位是谁?”我又把镜头转向了江一原,“对!你没有看错哦!是江一原!是我一直在追求的那位呀,他怎么会和我在一起呢?嗯,说来话长,可能他已经想通了觉得我才是真爱吧,今天他陪了我一天呢,来,合个影。”
江一原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对着镜头,脸很臭,我在镜头后轻声比手势威胁他。他这才勉为其难对着镜头露出了个不大真诚的笑容。
“别忘记今天赌约输了本来就要合影的!”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否则,懂?”
然后我把镜头对准了我和江一原,一只手把江一原拽得离我近一点,一边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晓丹姐姐,我玩得很开心,你也要注意身体,多晒太阳,回国我来看你!”
一关掉录像,江一原就一脸嫌恶地和我拉开了距离:“你怎么无时不刻不在拍这些东西,有意思吗?”他望了一眼天空,放松似的叹了口气,“还好马上能回酒店了。不用再和你待在一起了。”
拍完了夕阳之后我心情相当不错,没在意江一原的话,倒是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江一原你知道为什么新婚男女有洞房的说法吗?”
江一原愣了愣,他显然没法理解话题的跳跃度怎么会这么大,果然他用一种“你的脑回路有毛病吗”的眼神看着我。
我收好了相机,没理会他的眼神:“洞房呢,起源在很早的古代,为了推广一夫一妻制稳固社会结构,当时的首领想了很多办法,其中一个就是‘洞房’,也就是把一对陌生的男女送进一个山洞,关上十天半个月的。等时间一到再放出来,这对男女多半已经在这段时间的单独相处中变得亲密起来,也就稳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这样一步步,才开始推广出了一夫一妻的制度。”
“陶芊,所以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但凡只要一男一女产生了可以单独相处一段时间的机会,多半到最后,都会对对方产生感觉。你看,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并且,这种关系经过研究,很有可能是由一种先抑后扬的方式产生的,也就是一开始单独相处的两人对对方抱有敌意或者误解。”我朝江一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像你现在对我的那样。但长期相处下去,你肯定会发现我身上的闪光点,然后不可救药地爱上我。”
江一原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过期了的酸奶。
他顿了顿,才一脸便秘般的开口道:“看来我应该感谢上帝没给我这个机会再和你继续相处下去。幸好可以回酒店了,真是松了一口气。”
我突然想起了那只兔子的问题,连忙追问:“对了,‘原原’现在怎么样了?我刚都喝完水了,你还没告诉我呢。”
江一原转过头,不耐烦道:“哦,扔了。”
“什么?!扔了?!”
他不再理我,往山下走去,我怒气冲冲地努力追上他。
“你不会是随便丢在学校里了吧?你知道那种宠物兔子根本没有能力在野外生存的,我们学校有很多流浪猫,据说流浪猫极度饥饿的时候是会咬死其他小动物的!你怎么能这么不顾兔子的死活啊?!你就算不要,也可以把它扔回给我啊!我本来家里就养了一只,你不要‘原原’,我可以把他们一起养着的!”
“你都送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处理是我的事。”江一原朝我露出一个带了点恶质的笑容,语气带了微微的警告,“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以后别送我东西了。”
这之后他又恢复了冷酷和傲然,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江一原根本不理睬我的指责,从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来看,他还挺开心自在的。
我快气炸了,这一路坐TUTU车回去的全程我就一直瞪着他,用目光谴责他。
“你这么不爱小动物,败人品的!”
江一原用一种“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的态度对我笑了笑,然后就把头又转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