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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原的妈妈不愧是律师,她主导了谈话并且条理清晰,只片刻便把她的要求清晰明确地传达了出来。
“我需要你和我签一份协议,你必须遵守保密义务,今天我所有和你谈的一切,你都必须保密,不能告诉一原,也不能告诉任何第三人,一旦违约的话,你需要承担500万的索赔。”说着她把合同推到了我面前,“一式两份,签字后生效。”
这是一份写的非常详尽的合同,主要条款写的也很清晰,我承诺离开江一原,且必须让他死心恨我,往后不能再接触他,而作为对价,江一原的妈妈会为晓丹马上提供配型的心脏进行手术,在我的坚持下,江一原的妈妈也没有再坚持给我提供钱的想法。
我的眼前浮现出江一原微红的傲娇的脸,然而我很快压制住了自己的思绪,我本来就是要离开他的,而这份合同却能救晓丹姐姐的命。
颤抖着手,我还是签下了我的名字。
一切尘埃落定,江一原曾经让我对明天和未来有所期许,然而现在他将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明天里了,甚至在未来的岁月里,他都不会怀念我,因为我必须按照约定,让他恨我。
江一原的妈妈满意地笑了,她当着我的面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而几乎她的电话刚挂了没多久,林牧就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是激动的,像绝处逢生:“陶陶!心脏有了!晓丹马上可以手术!太好了!太好了!”他甚至有一点语无伦次,过分的兴奋和柳暗花明之下,他也并没有察觉到我情绪的怪异。
“那就好,那就好。”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我知道我应该欣喜,应该感激,然而我却做不到,江一原的妈妈已经走了,我终于不需要在伪装镇定,终于留下了眼泪。
其实我很少哭,我总是笑着,笑到偶尔让自己都忘记了人生的艰难,因而这一次哭,却是拿出了哭倒长城一般的气势。
这个世界给了我太多的残酷,人生有那么多条路,上天却给了我最艰难的一条,而这么荆棘密布的路,却还总是迫使着我做着决定,即便生活根本没有给我提供任何好的选择:先天性的心脏畸形,还有面前的这纸合同,我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难道因为我不想,我就能摆脱这该死的病症,或者可以当面撕烂这可笑的合同吗?生活给我的,不过是一次次啃噬掉我的努力和一次次把我击倒而已,人定并不能胜天,睡一觉醒来,我还是那个我,有先天性心脏畸形,平凡的,限于生活的囹圄,从来不万能的我。生活给我的选项,不过是主动接受和被动承受的区别罢了。
我几乎哭的撕心裂肺,我不甘心啊!我不服!我怨恨!我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这个世界,憎恶这个一点温情也没有给过我的世界。
我畅快淋漓地在包厢里哭了一场,才收拾了情绪,抹掉了眼泪,继续回归我的角色,而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我就是开始翻垃圾桶,不顾脏乱,我翻出了被我扔掉的那张Max演奏会门票。
我掏出手机,整理了整理情绪,颤抖地给江一原打了个电话:“江一原,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去看Max的钢琴演奏。”
江一原接起电话愣了愣,然后他开了口,声音有一些紧张:“你在哪里?”
“我在宿舍外面。”
他的语气恢复了镇定和傲娇:“这种事,你不应该当面和我讲吗?”
“你现在有空吗?空的话陪我去游乐场吧,我就当面和你讲。”
游乐场一直是我的梦想,那些偶像剧里爱情故事里,男孩都会带女孩去游乐场,而我想和江一原一起去。
江一原答应了我的要求:“那好,我现在不在学校,不能和你一起过去了,那就直接在游乐园门口见。”
按照约定,我必须在一个月内让江一原彻底讨厌我,并且彻底离开江一原的视线,我很清楚我该怎么做,因而也更清楚,我还能看到江一原温和地对我笑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只有短短的一个月。
我捏了捏拳头,活到如今的二十多年岁月里,生活从没有让我放肆一回,那这一次,就允许我自私并且任性一次吧。
一个小时后,我走到游乐场门口,那里熙熙攘攘,一对对情侣穿梭,人声鼎沸而嘈杂,然而我却一眼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江一原。他总是有这种能力,像是会发光一样,让周边所有的事物在他的映照下黯淡无光。
而这个发光体,穿过人群,走向我,他没有看周边的任何风景,只是看着我,走向我。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周遭的一切都缓慢了下来,只有他是生动的。
“票我买好了,我买的ass票。”江一原语气轻描淡写,内容却又是变相的求表扬,“很多普通票需要排长队的,我们可以走优先绿色通道。”
然而还没等回应,江一原就牵起了我的手,他转过头,故意没看我的脸:“走,进去吧。”
不得不说,游乐场确实是女生都会爱上的地方,这个游乐场是新开的,素有设施都是请国外重金打造的,进入游乐园就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这个游乐场有好几个主题公园,制作相当梦幻。
园里不仅有各种用金鱼、火箭、大象等形状制作的游艺车,还有童话世界的小房屋、小宫殿、小风车。我拉着江一原陪我坐了环形小火车和旋转木马,来玩这两个项目的多是小朋友,我和江一原两个在这些小朋友的对比下就显得庞大多了,对此江一原有些别扭地抗议:“真要玩这些吗?”
身高腿长的江一原站在一堆小屁孩里显得尤为鹤立鸡群,那些小朋友叽叽喳喳地围在他身边,他倒是像带着一群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要玩!都要玩!”我把他一把拽进了队伍。
小火车和旋转木马的工作人员在放我们进去时果真好奇地抬头看了看江一原,大概想不到这么高大的男生会这么有柔情和少女心到来玩这些项目,江一原颇为恼羞成怒般地瞪了我一眼,但这一眼并不凶狠,反而有些无奈和纵容。他说着不愿意破坏形象说着这些项目太蠢了,但到底还是陪着我把这些简单又幼稚的项目玩了一遍。
“这游乐园真的设计的好良心啊!”置身在其中一个欧美小镇主题公园里,我禁不住感慨。路边是复古的中世纪的欧美街景,路边清新而有特色的手工小铺,甚至还有仿煤气点燃的街灯,为了营造气氛,这儿还有游乐园的工作人员穿上往昔的服装骑着马车经过,每一块转都似乎被抹上了故日的风采。
我拉了拉江一原:“这儿,我们在这儿拍点合照吧!”说完我拉住了经过的一对情侣,拜托了他们,把手机给了他们。
我挽着他的手,亲密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江一原有些意外,他顿了顿,也用手揽过我的肩头。
拿回手机后我迫不及待看了照片,毕竟是手机拍摄,手法也不专业,照片算不上多好,但我们像一对普通平凡的小情侣一样靠在一起,我笑的很灿烂,江一原虽然还是一贯的样子,并没有笑,但他的眼睛暖洋洋的,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里面像是盛放着阳光。
我拉着江一原又拍了不少照片。
江一原有些意外:“为什么一直在这条路上拍?你很喜欢这儿吗?”
“这儿像是欧美,你看,拍出来的效果,你要不说,人家还真的以为在国外旅游呢!”
江一原笑笑:“以后带你一起去真的欧美,会比这里人更少,天更蓝,拍的照片会更好看的。”
我也回应了一个微笑,心里却有些难受,我和江一原,没有以后了。
“那边是过山车,要不坐吗?”江一原望着不远处的人群,语气里有些期待,“这个过山车据说是从美国引进的,会有两辆车从相反的方向开,在那个最高点的时候会相交,那一刻会有一种两车快相撞的感觉,时速有60多公里。”或许男生天生血液里有冒险的因子,江一原显得对这过山车跃跃欲试。
此刻正在过山车上的一群游客正经历了一个大的转弯,一阵尖叫声传来。江一原很期待地等着我的回答,然而我不得不转开了眼睛。
“我害怕,我不敢坐这个,要不你去坐,我在下面等你吧。”像我这样心脏畸形的,是绝对严禁坐过山车的,因为紧张而心率加快,会增加血输出,最终会导致心脏缺氧,造成当场休克甚至死亡。
我一向是个有冒险精神的人,然而这些是我永远没法尝试的精彩。
江一原听了我的回答,也有一丝失落,然而他很快笑了笑:“不了,我也不坐了,我们去海洋馆吧,有海豚表演。”
好在海豚表演相当精彩,这些漂亮又温顺的海洋生物,随着音乐跃出水面,接二连三地在空中旋转、跳跃,我和江一原坐在前排,景区内防水的雨衣竟然脱销了,我和江一原都没买到。每次那些海豚窜入水面激起大片水花之时,江一原都会侧过来把我护在怀里或者伸过手来帮我挡住,他自己倒是淋得满头满脸都湿了。然而即便这样,在我眼里,也一点不觉得他因此而狼狈,他闪亮而年轻的眼睛,反而更好看了。
江一原一直牵着我的手。
我们走着走着,走到了一片休闲区,在路的尽头有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抓着一把气球,各种形状的各种图案的,机器猫、绵羊,颜色鲜艳,我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江一原很敏感地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也看了看那气球:“要买一个吗?”
说来有些幼稚,但我确实对这些小玩意有着天生的喜爱,然而在这个气球摊前停留的多数是些儿童,我这样一把年纪的还是少数。
“算了算了,我这么大的人了,拎着这么一个气球横行在游乐园里实在有点那啥。”
江一原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你等我一下。”他跑到那气球摊前,拿了一个红色的爱心形状的气球回来。
我有些脸红耳赤,不远处几个被爸妈勒令不许买气球的孩子满脸艳羡地看着我。
江一原拽着气球的绳:“你不要意思拿着我帮你拿着就是了。”他毫不在意地拿着一个大红色的爱心有多招摇,也并不在意那些沿途他人的眼神,“看你的样子就很想要。”
游乐园本来就是个让男生不怎么提得起兴趣的地方,但江一原却出奇的耐心,他陪着我玩了所有他没有兴趣但我想尝试的项目,并且一直拽着那个气球,他一张英俊又稍有些疏离感的脸,穿的也是讲究,气质出挑,配上那个傻傻的气球,倒是意外的反差萌,沿途不少女生都几步一回头地看着他,有几个甚至还偷偷拍了江一原。
我有些感慨:“你也没长桃花眼,怎么就那么招桃花呢?不过据说能招来的桃花一般都是烂桃花。”
江一原瞥了我一眼:“是啊,我这不是招惹了你这么一大个烂桃花吗?”他歪了歪脑袋,“如果有我们学校的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不知道是会什么反应?真怕带动歪风,让大家以为只要像你这样疯狂追就能追到男生。”
“那你可以帮助大家树立良好的三观啊,万一大家问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那怎么办?”
江一原颇为傲娇地轻轻瞪了我一眼:“我喜欢,别人管得着吗?我自己的人生,别人有意见又怎样?”
他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气场,像是一株永远向阳而生的植物,那么理直气壮,那么自信而强大,他的人生恣意而并不在乎他人的想法,也没有受过桎梏,真正自由而完整的生命。或许在一开始,正是这些我没有的东西吸引着我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他是怒放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