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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家庭的幸福都是相似的, 但不幸却大有不同――不知道这话是谁说过的。
也许昨天还在悲怜的感叹邻家老婶她儿子拦路抢劫被抓进了监狱, 老人一夜白发无比凄惨;还有谁家的女儿女婿又在闹离婚,但居然谁也不要孩子,可怜那孩子才几岁就要承受无良父母的抛弃;甚至连路口的哪家失了窃, 被盗了大量钱财手饰……这些话题其实都是她们这些老街坊每日茶余饭后的消遣。而关起门来,谁又知道谁家的痛还有几分。
王媛已经有好几天不去店里了, 徐中达被她掐紫了整条手臂,大热天的, 他都不敢光着膀子在外面出现, 所以,他也没去店里。
“徐家食记”歇业三天,服务员们很高兴, 因为老板说了不会扣钱。
爸妈都不出门了, 出门的事就都是徐时萋包办的。从一早的买菜开始,她默默地做着家里的所有事, 否则的话, 她妈大概会饿死的――因为她妈几乎只知道发呆了。
而她爸则只知道抽烟,不大的家里这几天简直像迷境一般云雾缭绕,人都快看不清了。
又做好了一顿饭,徐时萋到她们房里叫她们去吃。
王媛终于能动了,神魂不知道去哪里飘荡了几天, 这会儿终于貌似淡定了下来。
端起女儿盛得满满的饭来,王媛只说了一句话:“找个时间,大家出来谈谈吧。”
谈什么, 谈分手,还是谈嫁妆?徐时萋异常开朗地想,然后在她妈的面无表情前自嘲地笑了笑。
联系不上文珈罗,徐时萋只有把电话打到文宝华那里。文宝华听明白她的意思后,电话都差点吓掉了。她不敢去触小婶婶的霉头,只好去找奶奶求救。
老太太这几天就做了一件事,游说老爷子。她本来以为要花一点时间,但没想到老爷子又给了她一份惊喜。
“要是打起仗来,家仇国恨,哪里轮得到这些小儿女情长的。也就是世事太平了,日子舒服了,倒是悲春伤月起来。”老爷子难得的文艺腔了一把,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有多少有志青年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就抛了头颅洒了热血,她们倒好,过着好日子,还嫌不够舒坦,非得自己拧着干,难道就有趣些?”他看老太太嘴一张,就又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老一辈那么辛苦干什么,不就是为了她们能过上好日子――得,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文家的孙女,有这个自由。”
老太太再不需要说话了,瞪着老爷子气得直喘。亏她想了半夜的说辞,到这儿竟然全无用处。
其实老爷子没告诉她的是,这世上看来看去,哪怕子女成群最终都有他们自己的日子要过,而他身边就只有老伴而已。那个老院长已经明的暗的警告过他了,这回老太太是装病,但心病是在的。如果不依顺着她,就怕老太太和小孙女都落不得好。然后老院长又就某些专业话题对老爷子轰炸了一番,生生把他原本确实是有些的那个反对情绪给击碎了。
碎是碎了,有还是有点的,所以老爷子只好保持沉默状态,以观静变。
但等听大孙女说那个徐家都送上帖子来了的时候,老爷子就有点蠢蠢欲动了。
“我去。”老太太一句话把老爷子堵掉了。
“我是大家长,我有权去看看那是什么人家。”老爷子撑着腰,梗着脖子吼。
“别跟我吼,”老太太横了他一眼,“我做全全代表。”
“那小婶婶呢?”文宝华小心翼翼地问。
老太太沉吟,点了点头:“带上。”
最后“带上”的结果就是,除了外出考查的文洲,文家从老到小,上上下下集体出动了。
老爷子,这是一场正面交锋的战争,没有将军不行。
文家老大,这是理论结合实际的最好时机,必须现场观摩。
老大媳妇,……我做观摩记录的。
文家老二,我定的包厢,既然是在自家饭店里,那就得管着点。
老二媳妇,……我是饭店的老板娘,理由同上。
文宝华,一个是我妹一个是我好友,我有责任!
夏邦,……我去照顾孕妇的。
文昱,我是车祸的始作俑者,车祸是很关键的问题,嗯,很关键。――蒙蒙,你怎么也来了?
杜蒙蒙,……我虽然暂时还不是文家的人,但她们的事我是第一个知道的。
文珈罗看着这一大箩筐的人,很头疼,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感觉她妈最近火气确实太重了,头顶都要冒烟了。
闹剧,这就是一场闹剧,睡醒了就好了!罗琳伊拼命匀着气,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向老太太阐述自己必须到场的理由,安慰自己说。
老太太只是在杜蒙蒙到的时候抬了一下眼睛,然后就一直在整理自己穿在身上的新旗袍,还有那条珍珠项链。
大家把理由说完后就都堵在大门口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终于一挥手,很沉着地说了一句:“那就一起去吧。”
当然,文家人也不是打算靠人多势众博取主动权的,所以虽然大家都跟进了约定的饭店,但一干人等都被老太太拦在了包厢外,只有罗琳伊和文珈罗进到了里面。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文昱感叹,然后盯着杜蒙蒙,“你早就知道,怎么没有告诉我?”
“你是我的谁,我干嘛告诉你?”最近文昱对她突然又热情了起来,杜蒙蒙却反倒冷淡了些。
碰了一鼻子灰的文昱看到自家爸妈的暧昧眼神,想解释,但一时又不好说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杜蒙蒙还主动给在座的长辈们倒了茶,就是从他这里越过去――这个女人就有气得人牙痒痒的本领。好在她最后还是没有装作看不见他,而且声音还很温柔地说“喝你的茶吧”。
多么简单的几个字,文昱怒气全消,冲动之下就拉住了她的手。
在座的其他人都咳嗽着转开了头,杜蒙蒙这才觉得猛然冲上脸的热气消散了些。
就在这时,徐家人到了。
很简单的家庭成员,一家三口,由王媛带头,徐中达扫尾,穿过大堂,在文家人齐齐的注视下进了包厢。
十人座的圆桌,不大的包厢,六个人散坐着,但还是不由分出了派别似的。很奇异的,徐家大人把徐时萋夹在了中间,文家家长把文珈罗也夹在中间。什么都还没说呢,就看到两个主角眼神已经缠在了一起,哪怕移开了,立即又回再粘合回去。
此时此刻,对于双方家长竟然是坐在一起吃饭谈话的场景还如在梦中的徐时萋和文珈罗都有了同感。
这地点,这落座的气氛,这不就是个相亲的场面么?
早已陪养出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惊叹,然后文珈罗在她妈桌下掐腿中扭曲了一下脸,使劲让自己挪开眼睛。而王媛则是装做没看见,也不管这桌上齐齐的看上去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更不打招呼的,直接把一东西放在转盘上转到对面。
“老太太,这东西请您收回去。”
老太太今天倒是忘了带老花眼镜出来,也没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张纸传过来,只好眯起眼拿得远远地看着。
唔,一个文化单位的地址,上面还有写个报到时间。这是什么东西?她抬起头来:“徐夫人,这是什么?”
王媛淡淡地说:“一份正式的工作确实很诱人,但也请不要小看了我们小老百姓,这点骨气我们还是有的。”
文珈罗从老太太手里抽了那张纸,她已经听明白了那话的意思,心里不禁很恼怒。转头看着她妈,她妈倒是一副莫明其妙的样子。
“看着我干什么,你妈可什么都没做。”
“不接受这份工作,并不代表就接受她们两个人的感情。我想我们都是有同样的看法。藏着掖着迟早还是会碰上头的,所以我想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王媛扫了眼女儿,“你们自己说吧,要怎么样才能分开。”
看来不是相亲了,而是相离。徐时萋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朝老太太鞠了一躬:“奶奶,对不起。”
老太太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今天也许她是不必说话的。
徐时萋又朝罗琳伊恭敬地弯了下腰:“阿姨,很抱歉。”
“如果可以控制,我们不会选择这样一条伤害家人的路。请相信我们,我们经历过的挣扎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徐时萋缓缓地说,“所以,妈,爸,对你们我更要说对不起。很抱歉,我不想和她分开。”
王媛挑起眼看着对面听入了痴的文珈罗:“你呢?”
文珈罗也站了起来:“叔叔、阿姨,我对你们说过的负责里,不只是她因为车祸影响受到的伤害,而是因为,相爱也是要负责的。不是朝不保夕的短暂,而是天长地久的相伴。没有别人,永远不离不弃……”
“够了。”罗琳伊抬手打断了女儿的话。她对对方一进来的强势很不满。自己压根没被放在人家的眼睛里,连带着好像自己的女儿也不够格一样,怎么看都是被轻蔑的对待了。自己是受不得委屈的,又何况是女儿受了人家的屈辱。“小孩不懂事,大人就该多教教。我们珈罗千好万好,唯独一点太善良心太软,所以照顾病人都能照顾出感情来。”
王媛挑了挑眉,目光还是落到文珈罗身上,声音微微地尖锐起来:“提起车祸,我就不得不问问了。你那天口口声声说会找医生,如何如何替我女儿看嗓子,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打算治好她,以为这样的话她就只能留在你身边了?”
文珈罗被问得愣住,还来不及回答,罗琳伊就几乎拍桌而起了:“这话真是问得好,我也有话要问。你女儿明明是能说话的,但这么久不开口,难道不是想借病装怜好呆在我女儿身边拖着她?!”
这事不提便罢,这两天里已经知道她们两个人所有事的王媛也怒了起来:“我们家时萋要不是被你们逼的,能不开口吗?”她这才想起来那个害她女儿几个月不能说话的罪魁祸首竟然没来,果然是好大的领导。
说到这个罗琳伊还真是觉得自己的丈夫做得太对了,只不过是老太太横生枝节,不然一年那么长,兴许等不到被发现她们就自己结束了。
“那她现在开口得是不是早了点,一年还没到呢,她已经自动放弃了。”
王媛眼睛瞪得老圆了:“要不是你们家老太太重病,我女儿能放弃吗?”
“放弃有什么不好的。”罗琳伊伸手一转,把那个单位地址又转回到对方面前,“这是精神补偿,是应该的,你就不必有负担的收下吧。”
“说到底你还是瞧不起我们小老百姓。”王媛冷哼了一声,“别说珈罗是女生,就是男孩子,我也不会让我女儿和你们家的人交往的。”
“这就奇了,我女儿哪里差了?”罗琳伊掀眉,“不是我说,我只要传出去要找女婿,那不得都是王孙公子一级的人,不是谁都配得上我女儿的。”
“那就找你家的王孙公子去。”王媛立刻不甘示弱地反扑回去,“我女儿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上门相亲的人把门槛都要踩塌了,一点也不比你家的差。”
“我女儿……”
“我女儿……”
箭石乱飞,好在方向一致,没有导致误伤。
看着两个当妈的把话题已经不知不觉得扯到了十万八千里外,老太太兴味盎然地朝徐中达笑了笑。
徐中达也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出门前就已经是分好了工的,妈对妈,爸对爸,应对那个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大领导的任务就交给他这个山一样的父亲了。徐中达原本也是一肚子怒火,对于那个一年之约的。管你对方是什么人,今天本来说什么也要撒一顿气先,把女儿的场子找回来。
可是没想到的是一进包厢对面全是女性,总不能让他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暴跳如雷吧。于是肚子里酝酿的那点东西就偃旗息鼓了,只剩下旁观老婆和人家精神抖擞的斗嘴的份。
话题中已经被自家的妈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的两个当事人满脸黑线地听着,完全插不进话去,也觉得实在没必要。因为她们争论的内容已经相当诡异了,完全脱离了她们原本以为的艰难险阻。
虽然知道这不是一顿好饭,但毕竟还是饿着肚子出来的,徐时萋对文珈罗的表情理解得十分到位。她见上的菜里有一罐汤,就尽量用最小的幅度盛了一碗然后放在转盘上,一寸一寸地悄悄挪转到了文珈罗的面前。
文珈罗顿时乐了起来,也依葫芦画瓢用自己的餐具给徐时萋盛了一碗转过去。
唔,那道碧绿荷兰豆看起来清凉而且适合夏天,你尝尝……
西芹百合里百合好像对嗓子是有好处的,没错,夏天要吃得清淡一点,你也试试……
猫着给彼此夹菜的两个人把转盘耍得不亦乐乎,终于引起了交锋中的两位当妈的注意。
“徐时萋!!!”
“文珈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