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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韩靠在窗前, 目光温柔而又沉醉, 他忽然说:“不管什么时候,我想听了,你都要给我吹奏这首歌, 好不好?除非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 你就要离开我了。”
穆子夜没有说话,眼睛抬起, 又垂下。
春江花月夜那么绵远悠长, 涤荡过沧海滔滔,似乎就要这么一直流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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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最灿不过南海,经年四季暖洋洋的四处金幔。
银色沙滩, 椰子树投下片片阴影。
一个美丽的女子赤着脚, 裙子系起来,站在浅海, 任海水来来去去的冲洗着细致洁白的小腿。
她的容貌无暇, 眼神却有些冰冷,呆呆的望着远处失神。
“娘。”
甜脆的童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女人回首,见是儿子,身着精致可爱的短袍,拿着长萧瞅着自己, 小靴子随着海水涌来忙往后蹦q了一下。
“宝宝,过来。”她招了招手。
“不要,湿乎乎的, 脏死了。”小男孩一皱白皙的眉头:“我不叫宝宝,我叫子夜。”
女人嗤笑,漫步上岸,脚上沾满银沙。
“练得怎么样了?”
“我全会了。”
“给娘吹来听听。”穆萧萧放下长裙,随地往沙滩上坐下,美目瞅着爱子,却还是没什么温度。
青玉长萧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着实大了一些。
穆子夜举起它,多大的事似的,认认真真地演奏起来。
优美的声音和这海景长天共成一色,但半曲未过,穆萧萧就摆了摆手:“行了。”
穆子夜有点失望,停下来:“娘,我错了吗?”
他确实天赋过人,年仅五岁操起春江花月夜就可比得上行曲多年的乐师,但女人回答的很干脆:“没一处对的。”
小男孩立马不乐意了,在青萍谷,人人都把他捧在手心里,当个宝贝似的供着,唯有娘,虽然成天宝宝,宝宝的叫着,对自己却没半点喜爱。
“哼。”他噘起嘴,抬脚就跑了。
穆萧萧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只留下了串凌乱的脚印,忽然很冷似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肩,埋下头去。
春江花月夜,爱情,人生,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此中深意,岂是一个孩子可以明白。
自己年过三十载,才略略通晓。
对自己那般宝贵的小生命,真希望他一生无忧而不得知。
但又希望他懂得比自己更透彻。
惟有懂得,才能让生命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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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茶沏好了。”
杨采儿站在门外,等着穆萧萧应声,才敢迈进船舱,麻利的倒了杯香茶端到她手边的茶几上。
穆萧萧不再眺望大海,拿起茶杯盖,又放下,和着隐约的萧声清脆作响。
“主人在给……韩公子吹笙呢,他们一时不会出来,您也不用总遮遮掩掩。”她眨了眨丹凤眼。
妇人却依旧不摘面纱:“子夜总算是会吹这曲子了。”
杨采儿答非所问:“主人对夏笙好的没法再好,夫人又何必为此郁结?那些俗人在意的东西,又哪比得过一份真心?”
穆萧萧轻笑:“小丫头,行了,你也不必来为他说话,我自有打算,出去吧。”
杨采儿拿着空托盘又看两眼,才迈出门去。
萧声依旧回荡,还有阔别多年的海涛。
她轻抿了口茶,耳鼓里全是这些声音,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万分衰老,全身都是止不住地疲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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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净透明的天,是一种别样的湛蓝,在这样的天空下呼吸,会让人觉得连空气都纤尘不染。
碧海银沙,椰风树影,白鸥翱翔。
清悠的鸣叫夹杂着大海的回响,偶尔还有黎人歌声,鼻萧阵阵。
这里的植物,都是宽大的叶,流淌阳光融绿的色泽。
其中有两种,是最为著名的。
又细又高的槟榔,果实甜美的椰子,当地人都叫他们男人树和女人树,很是有趣。
看着沙滩上风情旖旎的醉妙景色,连月的航海疲惫,似是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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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船队靠岸,夏笙急急忙忙的便从支起的宽梯上跑了下来。
虽然沙滩软软绵绵,但踏踏实实的感觉要比在甲板上的晃荡好得太多,这次漂泊可把他折腾苦了,成天不是晕船就是头痛,老趴在床上奄奄一息,四面又都是大海,连穆子夜都愁的瘦了好多。
“夏笙。”
光顾看椰子了,被叫了下才发觉顾照轩也在这里。
穿得要多刺目就有多刺目,好好的人,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小韩对着他流金泛银的薄衫干笑一下,打了个招呼。
“老大呢?”
“不知道,在忙吧。”夏笙指了指上面。
“琼州怎么样,和江南不同吧。”他倒是气定神闲,多半是待习惯了,可怜夏笙拿着从穆子夜那顺来的扇子使劲扇:“很漂亮,就是忒热。”
黑亮长发顺风飘起,白皙的脸微微泛粉,看得顾照轩心里暗叹妖孽啊妖孽,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把夺过扇子心疼起来:“这可是苏轼在这留下的亲笔真迹,你这个草包。”
小韩老大不高兴的看看他抬脚要走,又被顾照轩谄媚的笑着拦下:“你人生地不熟,想上哪玩,我陪你吧。”
“不要。”
“没关系,不用客气,你知道灵猫吗?我刚买了只,要不要去看看。”糊弄夏笙软肋可是好找。
夏笙果然来了兴趣,停下脚步:“灵猫是什么,是猫吗?”
“是……”
“贱人,给我过来!不要想偷懒!”
杨采儿一声高呼,顾照轩顿时一副倒了大霉的神情,z大老爷们眼睁睁的看着她从高的吓人的船上直跳到码头的石台上,两步就冲到他俩面前:“快给我去点货,想跑?”
“知道啦,知道啦。”顾照轩漂亮的眼睛一耷拉。
“把轩儿给我。”杨采儿伸出手
“哈哈。”顾照轩怪笑:“你怎么光想着它,也不想着我啊。”
“想你干嘛?快点给我,别废话。”
杨采儿不耐烦了,手又往前伸了伸。
两条软软的东西落在了她白嫩的手掌上,夏笙伸脖一看,面目有些抽筋,如果这是那条叫做轩儿的蛇的话,很不幸,这蛇已经没了脑袋,还齐腰断掉了。
“顾,照,轩!”杨采儿把蛇的尸首使劲往地上一扔,瞪圆了丹凤眼,咬牙切齿。
“嘿嘿嘿……我的猫趁我不注意……”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悲愤中的姑娘抓住肩膀使劲晃:“你要死啊你!”
“吵吵闹闹,不像样子。”
穆萧萧并着手,端庄的经过,她的头发白的发亮,近乎银丝,但身形远未及苍老。
三个人立刻老实了下来。
“夫人,您去哪啊?”杨采儿抬着头问。
“用你操心。”她说了句,便径直朝着海港大门去了。
顾照轩脸色有些褪白,笑了笑:“我去上船帮忙,你们进琼州城里玩玩吧,估计一时也回不了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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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岛自古以来阳光明媚,气候温热,物产远异中土,但因路途遥远,住的多是本地黎族,汉人极少,就连任职的官员,也多半糟贬而来。
夏笙多在江南中土,见了那些金字茅屋,船蓬水房,不由称奇。
这里除了汉化的长衫水群,土生土长的黎族人,还是保留了自己的传统。
妇女着对襟无扣上衣和筒裙,柬发脑后,扣以骨管,男子穿无领麻布衣服,绣着美丽质朴的花纹,走过去,都是手镯项链叮叮当当。
偶尔跑过孩子,也是拿着奇异的水果,赤脚穿越沙滩。
别有一番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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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如江南繁华,你要住下可不要叫苦。”
杨采儿随手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个椰子,拿出小匕首熟练的弄了起来。
夏笙跟着笑笑。
“我想你也不会,没见过比你还好养活的家伙,给,没喝过吧?”她把竹管插进椰子递给夏笙。
他拿着喝了一口,忍不住顺着管往里面看,杨采儿拍了拍他,笑骂:“看你那傻样。”
夏笙越长大越和女孩子没什么脾气,估摸着要是前两年,又得上演武昌城一幕。
“姑姑……是这里的人?”他有些好奇。
“不是,好像以前在大户人家做小姐的,后来不知怎么,她爹,也就是老穆老爷遭贬,全家才迁到这个地方,因为水土不服,没多久老穆老爷就死掉了,夫人孤苦无依,打拼了很久才定居下来,不过她很了不起的,现在南海大大小小的岛屿,谁不知道穆家。”
夏笙听了眨眨眼睛,不知为什么,几句简单的话让他心里有点难过。
“那……子夜的爹呢?”
“不知道。”杨采儿摇摇头,又补充:“真不知道,我们谁也不清楚。”
“好像……穆家与其说与江湖有关,倒不如说像是商家。”夏笙没再追问。
“是啊,本来就是做生意的,我也不晓得干吗要和那些破帮破派过不去,不是我吹牛,主人的钱富可敌国,秦城,杭州,京师,成都哪里没有他的大产业?再说主人精通音律,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什么王子贵族哪有他的才华,根本没必要和那些粗人较劲。”
夏笙眼睛笑得眯起来:“你很崇拜他?”
“当然了!”
“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他有绝世的武功。”
“他没有。”杨采儿脱口,丹凤眼一瞟,又说:“武功这种东西,江山代有才人出么……”
夏笙听了却微微发怔,透亮的眼睛看的杨采儿阵阵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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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姐姐!”
“杨姐姐!”
忽如其来的孩童的欢叫打破了两人的尴尬,夏笙回首,五六个可爱的小家伙顺着城门哒哒哒的就跑了出来。
“杨姐姐,你怎么不去看我们啊!”
“对呀,对呀,是王妈妈说你们回来了。”
“姐姐,我的笛子呢?”
“先生怎么不来?”
“这个大哥哥是谁啊,和先生一样好看。”
没过片刻,他们就被唧唧喳喳的问题包围住,杨采儿如释重负蹲了下去:“笛子在船上,花儿的苹果也在船上,一会先生忙完了就来看你们,怎么不老实读书,又乱跑出来。”
“杨姐姐,花儿好想你。”
一个脸蛋圆圆的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扯住了杨采儿的袖子,搞得夏笙这个心疼,七手八脚找出个没用过的手绢递了过去。
倒底是小丫头,异性相吸,她盯着夏笙看了半晌,没接手绢,放开杨采儿的袖子又乐的和年画似的拉住了夏笙的衣摆。
杨采儿脸部抽搐了一下,坏心顿起:“花儿,不要乱拽,他可是先生的老婆。”
“什么是老婆?”
“王妈妈就是王大爷的老婆。”
“可是哥哥是男的。”
“男的也可以当老婆。”
“哦……”她立马松开小手,乖乖的叫了声:“师母好!”
夏笙被搞的说不出话来,极为愤懑的瞅着杨采儿,换来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好啦,回去读书,晚上先生和杨姐姐还有先生的老婆都去看你们!”
“好!”
亮脆的回答。
看着小家伙们又风风火火的回了城,夏笙不禁问:“先生是说子夜吗?”
“恩,主人闲来无事会去教他们读书,他们都是主人花钱收养在城里的孤儿。”
“哦……”夏笙想到韩惊鸿,好感顿起。
他开始有点不明白,照理说琼州的日子应该是很快乐的。
为什么子夜会出去浸淫那些是是非非。
如果自己拥有他的一切,便绝不会离开半步。
不过,说不上幸运还是不幸。
子夜不去秦城,如果他们不曾相遇,自己此时此刻,又会在身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