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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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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笙的毛病就是以为谁都性本善, 这件事, 也想着不过躲起来过去就算了。

    可惜,江湖不是貘寨,童初月和穆子夜也不是姐姐和爹。

    原本自游倾城死后相安无事的两大帮派, 忽然矛盾尖锐起来。

    龙宫权利本就大半还是童初月掌握,她恼了穆子夜, 每日以暴制暴,走到哪都能嗅到火药味。

    看着源源不绝运回来的宫女尸身, 夏笙逐步动摇了, 他害怕死亡。

    呆呆的闷了自己三天,终于冒出头来,亲笔回了封信, 就俩字:“我去。”

    只是, 他忘不了赫连死前指着穆子夜的血淋淋的手。

    他总是想起许多年前桃花林中被自己刺了一下的少女,表情倔强, 红花艳艳。

    那个少女还欠自己一件事情没有办。

    他很想和她说, 不要喜欢我,好好活下去。

    这已经全然不可能了。

    所以,他还不懂得要怎么去面对现实。

    ――

    对于一个城市的记忆,往往是从开始熟悉而深刻的。

    我们在这里掉落了青春,收获幸福, 懂得失去,然后终有一天,将永远的离开。

    对于离开, 往往也只有记忆才能鲜活。

    ――

    夏笙沉默的走在秦城最繁华的街道边,他感觉所有人都是和自己逆向而行的,看得清每一章渐渐远去的脸庞。

    虽然从前也是独自在这里生活,却从未有过这样乏力后的安宁。

    耳畔滤掉了市井的吵杂,只剩下接近寂寞的沉静。

    心也是。

    熟悉中透着陌生的美丽楼阁,街头巷陌,好像不经意间还能闪现和绮罗一般明媚的容颜,还有少年时的他莽撞而又透明的悲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韩夏笙越走越高,越来越冷,蓦然回首间,全是事事皆非事事休的眉眼。

    也许曾经也有如同自己似的伤心人,写下了饱含死亡之气的因缘心经。

    夏笙以为这个人内心冰冷,无情无义,现在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也许正是情义,让这个人明白了那些玄妙而寂寞的道理。

    答应过子夜,再不修因缘心经了,但他们总是彼此食言。

    也只有这本心经,才能给他镇定的力量。

    虽然他并不是很勇敢。

    根本不勇敢。

    ――

    “烦死啦,别跟着我!”

    忽然一声清脆的怒骂打断了他的走思,寻声向人群望去,果然是杨采儿。

    早已成熟的脸庞,言行举止却依旧如同当年,不过褪下了紫衣,纤长的身影和印象里的那个她有些出入。

    顾照轩站在杨采儿身边,呵呵得笑,正准备接下句话,像是有感应般扭过头来,望见了正安安静静望着他们的夏笙。

    消瘦而苍白的脸,蓝色长袍华美精致,一副被龙宫包裹过渡的大少爷样子。

    他眼珠一转,忍不住欺负下,故意热切的迎上来拍了拍夏笙的肩,说:“好久不见,真没想到在这儿遇上韩宫主。”

    谁想夏笙翘起嘴角,淡淡的微笑:“好久不见。”

    那几个月前还让人温暖的笑颜竟然变得如水无味,顾照轩怪怪的看着他,继续说:“今晚我家老大……”

    “我知道,我会去。”夏笙点点头,又对杨采儿说:“你们继续玩,我先告辞了。”

    话毕便很有礼数的道别,优雅步履间不急不缓的向前远去,渐渐消失。

    被扔下的两个人目瞪口呆,忽视好半天,杨采儿才不计前嫌的重新理睬他:“喂,我怎么觉得你出的馊主意有点弄巧成拙啊,夏笙好像……”她食指点点脑袋,耷拉下眉毛:“是不是我们太过分?”

    顾照轩眨眨眼,又乐:“夏笙出毛病了又不用我们负责,你愁什么,他越怪晚上越好玩儿。”

    “你怎么还不死!”杨采儿狠狠打了下他的头:“要是给主人添了麻烦,我让你好看。”

    顾照轩奸笑:“某人才没心情管我,打前天就坐立不安故作正常了。”

    ――

    庭院深深,被张灯结彩的光华映透的似镶上了层七色琉璃,绿树红灯橙光相映成趣。

    夏花开得极其盛大,生命的馨香随着花苞绽放,扑面而来。

    花香酒气醉人心脾,被来来往往的侍女群角带起,落下一地觥筹倒影。

    宾客更是开怀,明月之下言笑晏晏。

    但如果你以为一切真如眼前所看得美好,那就大错特错了,都说江湖人重情重义,但最会欺骗撒谎应付牟利的,也是他们。

    比起美景美食,更让这群亦正亦邪的剑士刀士垂涎三尺的,却是那个默然端坐主席前主人手里的绝世剑谱。

    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个女人凭着梦想写出的杰作,为救女儿的命才辗转至此。

    剑谱后的人和故事都渐渐的失去了颜色。

    他们只明白,这是天下第一才可以染指的舞蹈。

    天下第一。

    ――

    穆子夜并没有特别正式,只穿着平日的白衣,如云黑发被银色缎带系得整齐,倾斜而下,反着月光的色泽,衣前背后丝丝缕缕犹如时上最完美的装饰,如果没有那张洁净而无暇的俊俏脸庞。

    他若有所思地把弄着面前几个银杯,琼浆酒液因为融了不同的药而五颜六色,风一吹,美丽涟漪淡淡泛起。

    长长睫毛垂下,谁也不知道这个面如仙子却也仅仅是面如仙子的男人在想什么,又不敢上前触眉头,只得彼此搞得一派和谐,等着看剑谱,或者看热闹。

    穆子夜忽然梦醒了似的,仰起优美脖颈,一杯冰蓝的酒顷刻而尽,而后招了招手。

    片刻前还充斥着笑语的庭院瞬时静了下来,说每个人都在别有用心的盯着他并不为过。

    没有玉宇城式的寒暄,也没有无生山式的傲慢,他只轻轻的,拖着他特有的悠然语调说道:“让各位久等了,我之所以公布不如不遇的剑谱,一方面是免了各位被龙宫的欺压,另一方面,也想和各位探讨一下,龙宫剑法的缺陷和优点,毕竟各位都是爱武之人。至于各位想凭借这个剑谱得到什么,那就是自凭本事的事儿了……”

    正说着,一派侍女托着堆完全相同的红色封皮的书款款迈进庭院中央,裙装虽美,却没有那些小小的秘籍引人目光。

    “到场者每人一本。”顾照轩在旁边补充。

    眼看不久前还横贯武林的东西忽然间成了最廉价的纪念,大家不禁交头接耳,少数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却不喜不怒的看向大门。

    果然,须臾间,大门口就多了个窈窕的蓝色身影。

    ――

    “穆子夜,你未免欺人太甚。”

    童初月一袭蓝裙,挺胸抬头直视着花庭最中央,面上不带表情,握着剑的手却是用力的连骨节都看得分明。

    穆子夜远远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说:“童右史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她慢慢踱进院子,站在花树底下,细眉一挑:“《不如不遇》乃是游宫主心血之作,你有什么资格把它当作玩笑一样昭示天下?”

    “呵呵……”穆子夜轻笑两声:“这剑谱几年前就已经是我的了,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说三道四?”

    “哼,无耻匪类,你就算骗到剑谱又如何?”童初月不爽的皱起眉头。

    穆子夜慢慢起了身,漫不经心的整理衣袖:“这剑谱到了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事,再说,我得了剑谱又能如何,你不是看见了吗?”

    “你……”她忽然想起游倾城对着湛蓝的湖泊纵身一跃,眼前又是别人的韶华美景,心里顿时不是滋味,酸涩里有了许些疲惫和无力。

    “左史要是没什么事儿,便请回吧。”穆子夜抬眼对上越发清亮的月光,知道时辰已晚,夏笙是不会来了,他不是那种会压宝压的最后的人。

    童初月愤愤的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问道:“你如何才肯把剑谱收起来?我照办就是。”

    穆子夜没说话,慢腾腾的就近拿起本新誊写的《不如不遇》,低头似是读了起来,眼睫在脸庞留下青色的阴影。

    顾照轩站在原地,瞅着有些僵持的他们,朝童初月使了个眼色:“还是让你们那宫主过来自己谈吧。”

    “他……”童初月面露难色,话还没说完,声音便被打断。

    “那你们究竟想怎么样,才不公布这剑谱?”

    端着酒杯打望热闹的宾客,立马转了风向,对着刚刚进来的人泛起阵阵窃窃私语。

    夏笙若有若无的笑了下,背着手踱过人群,蓝色衣摆划过石台,黑亮眼眸直勾勾而又分外平静的看着穆子夜。

    短暂而又让人窒息的对视。

    穆子夜合上剑谱,转过身来。

    “家母当初把剑谱赠与穆谷主,是因为青平谷的医术高明,救了赫连的性命,虽说现在不如不遇是穆谷主再也入不了眼的东西,但对于龙宫来说,却是意义重大。家母一生潜心武学,著书无数,如果穆谷主能够心念旧情,把剑谱归还家母,那我龙宫对于穆谷主的感谢,便可以用最诚挚的方式表示出来。”

    夏笙一字一句说着,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个并非主席的空位上,放下手里的玉笙。

    越是如此,青萍谷的人便越是意外,这家伙从前嘻嘻哈哈整天没个正形,突然像是游倾城灵魂附体了似的,显得格外怪异。

    穆子夜没理会身边小小的哗然,俏脸露出个含义不明的笑容:“韩宫主如此真诚,收回剑谱也并非难事,毕竟青萍珍宝无数,随便换一样,也抵得上它不止十倍,不过今日大家都是乘兴而来,出了这个变数,韩宫主还是应该补偿一番的。”

    夏笙看看他,点头。

    “韩宫主是青年才俊,天下皆知,想必也是才华斐然,我看你这个玉笙从不离身,不如今天就在这为我们吹奏一曲,也不枉如此月色花音。”穆子夜说道。

    闻言顾照轩差点跳出来,幸好被杨采儿一拉,才稳住自己。谁都知道现在夏笙就因为身不配职被唾弃的要死,音律更是半窍不通,叫他在这吹笙,哪像要和好,看成是蓄意惹他丢人现眼才是真的。

    谁知夏笙也没推辞,拿起玉笙,又看了穆子夜两眼,轻声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