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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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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月一连提心吊胆了几日,生恐被卫敛秋后算账。谁知卫敛那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既不曾将她召过去问责,也不曾听说什么消息。

    她惴惴不安多时,仍未等到任何发落,才松下一口气,料想应当是平安无事了。

    珠月这几日也打听过,卫敛当日是和陛下一道回来的。算他命大,竟遇上正驾临养兽馆的陛下,才侥幸逃过一劫。想来是受了惊吓,卫敛至今也没想起还有她这个半道离开的宫女。

    纵然想起又如何,她不过是突然身子不适才告辞的,理由充分的很。卫敛在秦王宫还站不稳脚跟,怕是不敢多想,更不敢多生事端。

    这么想着,珠月也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楚国公子又如何,爬了陛下龙床又如何,终归是寄人篱下,万事都要忍气吞声。

    珠月心思百转,面上仍是如常每日伺候陛下更衣,间或扫到榻上安然酣睡的青年,眸子一瞪,心底下恨得牙痒痒。

    当然这些不满在陛下面前,她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

    事情发生在某个早晨。秦王上朝去了,卫敛还在榻上安寝。按照惯例,等时辰差不多了,宫女便可捧着衣裳进入室内,唤卫敛起身。

    这项活一般是由珠翠、珠月包揽。珠月不乐意伺候卫敛,是以除了上回珠月作妖,一直都是珠翠负责这项事宜。今却不同,珠翠临时被大总管叫去帮忙,来的便是珠月。

    四下无人,珠月对卫敛态度便不如之前恭敬,却也知道规矩,低头侍立着,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卫敛只当没看见她脸上的嫉恨,慵慵坐起身,墨发散落在肩头,半垂的双目中是化不开的倦懒。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胳膊拢了拢垂在额前的发丝,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只银镯。镯子滑下时,手腕显出一圈红痕,似是被人按在床上勒出来的。

    珠月看得心中酸水直冒,大骂真是只狐狸精。

    卫敛突然抬头看她,神情一顿:“是你。”

    珠月身体猛地一个激灵,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袖口,以掩盖内心的不安。

    ……难道还是,还是要被问起吗?

    珠月在脑海中慌乱地思索着应对之策,面前的青年却徐徐展开一丝笑意:“谢谢你啊,我记得你,上回是你带我出去看风景。”

    瞧这语气,似乎没有问罪的意思。

    珠月一愣:“……啊?”

    她目光匆忙间又落到卫敛的手腕上。卫敛似有所感,忙用袖子掩住那些暧.昧的痕迹,面上泛起一阵薄红。

    珠月心里更不是滋味。

    “若公子没有其他吩咐,婢子就告退了。”珠月低头一礼,转身就想走。

    “且慢。”卫敛从身后叫住她。

    珠月身形一顿,转回身子:“公子还有何吩咐?”

    卫敛抬眸:“我想请你帮个忙。”

    ……

    看着喜不自胜离去的珠月,卫敛面上温和的笑渐渐转淡。他低眸注视手腕上被自己勒出来的红痕,显出一抹令人心惊的薄凉。

    他给过珠月机会。若是珠月头脑足够清醒,或是没那么贪婪,她能够躲过一劫。至少是躲过这一劫。

    可她心甘情愿地跳进他为她设好的陷阱,迫不及待地自寻死路。

    算计人心是卫敛最擅长的本事,摧毁一个人轻而易举,方法百种千样。

    他何须亲自动手,上下嘴皮子一碰,便可杀人诛心。

    西阁。

    珠翠诧异地看着珠月把压箱底的所有衣裳都翻出来,一件件在身上比划,兴高采烈的。

    “诶,快帮我看看这一件桃红色的好不好看?”

    “遇上什么好事情了,高兴成这样?”珠翠问。

    珠月眄她一眼,神色有些倨傲,让珠翠看得很不舒服。

    同为婢子,谁又比谁高贵,她凭什么瞧不起人呢?

    珠月心中得意,也不在乎珠翠的想法。反正过了今晚,她得了陛下的宠爱,明天就和珠翠不是一路人了。

    思及此,珠月耳根子一热,面上浮现出少女的娇羞,还有一丝隐秘的激动。

    原本卫敛让她留下来帮个忙,珠月还心不甘情不愿的。可听完卫敛的请求,珠月满脑子里只有: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儿。

    卫敛起先只是问她年方几何、家中可有父母、在养心殿伺候多久了,都是些寻常话题。珠月一一应了,心中有些不耐烦。

    卫敛却突然话锋一转,问:“你对陛下可有意?”

    珠月应答习惯了,正要本能地一点头,猛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婢子不敢。”

    好家伙,竟然是在套她的话。

    卫敛瞧她半晌,才道:“你不必害怕。我看得出来。陛下英明神武,谁见了不为之倾心呢?”

    珠月不敢答话,不知卫敛是不是在敲山震虎的警告。

    卫敛又道:“你愿不愿……为陛下侍寝?”

    珠月懵了。

    侍,侍什么?

    卫敛见她怔愣,面上忽然浮现些许赧然。他低声道:“这事说来难以启齿。陛下爱重我,夜夜与我寻欢,此等荣宠着实令我受宠若惊,却也担当不起。”

    他语气更轻,“我近来身子吃不消,可也不忍陛下为我煎熬。陛下曾提过你贴心,这养心殿中也唯有你容色出众。你能不能……代为侍寝,今夜服侍陛下?”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夜夜承宠,身子骨受不住,又不忍心陛下禁欲,你就帮忙代劳吧。

    古往今来常有这样的事。君王要幸哪个妃子,若是那妃子恰好来了葵水,又或是身子不适,就会将身边的宫女送出去服侍君王。

    总之不能让君王败兴。

    珠月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神色怔忡,不敢置信:“公子,这……”

    卫敛似失望:“你不愿么?那我也不强求……”

    “不!婢子愿为公子分忧!”珠月连忙道,“公子……陛下……陛下他真的提过我贴心吗?”

    原来陛下是记得她的吗!

    卫敛含笑:“自然是真的。陛下说过,每日伺候他更衣的宫女乖觉可人,有几分姿色。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选了你。”

    假的。秦王根本不记得珠月这个人。倒是有一回秦王盛赞卫敛姿容倾世,见了他就觉世上再无美人,卫敛玩笑道“每日为您更衣的难道不是美人?”,秦王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珠月的脸。

    然而真真假假不重要,珠月信了便好。人总是愿意相信对自己好的假消息,而去忽略那些坏消息的真实。

    珠月离开时笑容满面,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殊不知梧桐木不是谁都可以栖息的。做不成凤凰,反倒要玩火自焚。

    她当然也可以平安无事躲过这一劫――只要她拒绝。

    可她舍得拒绝吗?

    她舍不得。

    是夜。

    姬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卫敛并未侍立一旁。他们终归不是真正的如胶似漆,在外人面前演个几回也便罢了,没必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彼时卫敛正在汤泉宫沐浴。烟雾缭绕下眉目清丽,水面浮光掠影。

    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

    没有秦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倚在瓷白玉壁上,以水浇身,难得惬意。

    养心殿。

    姬越批完奏折,回到寝殿,就见重重床帘之下,人影摇曳。

    心里原本空着的一块,突然就被填满。

    这些时日,他也已经习惯身边有个卫敛。与卫敛一起时不觉得有什么,卫敛不在时,却觉得少了什么。

    姬越上前,一把掀开帘子,入目的却不是白衣慵倚在床头看书的青年,而是一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宫女。

    姬越眼眸霎时阴沉几分。

    他甚至没有问“你是何人”,直接命令一句:“拖出去杖毙。”

    爬床爬到他头上,除了不想活,姬越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珠月本以为自己会得到宠幸,脸上的娇羞笑意还未绽开,就听到这么一句赐死,顿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匆忙下榻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连连求饶:“陛下饶命!”

    姬越懒得多给她一个眼神。已有侍从进来,准备将人带走。

    珠月胳膊被人架起,慌得六神无主,突然想到什么,高声道:“陛下饶命!是卫公子,是卫公子让婢子这么做的!”

    姬越淡淡道:“停下。”

    架着珠月的侍从顿时放开她。

    珠月像是找到希望,手脚并用地爬过来:“陛下,是卫公子今天告诉婢子,说他夜夜承欢,身子受不住,才让婢子代劳的!婢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擅自爬您的床啊陛下!饶过婢子罢……”

    姬越眼前一黑,咬牙切齿:“卫、敛。”

    珠月哭着求饶:“都是卫公子的吩咐,婢子知错了,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姬越睨她一眼,面无表情:“拖下去。”

    该杖毙还得杖毙。不管是不是卫敛嘱咐,若非这婢子自己痴心妄想生出多余的心思,又怎么会轻易上钩。

    “陛下!陛下!”

    宫女的哭喊很快消失在耳边。姬越揉了揉太阳穴,问:“卫敛何在?”

    李福全忙答:“卫公子在汤泉宫。”他心下也有些嘀咕,公子敛瞧着是个聪明人物,怎么会做出这种惹陛下生气的事……

    姬越冷笑:“摆驾汤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