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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到了。”
楼清昼坐起身, 书指众人,“坐。”
云念念好奇不已,不知他要怎么讲这堂课,第一个盘坐在蒲团上。
其余学生也都陆陆续续坐了下来, 随行的丫鬟书童们按规矩告退。楼清昼抬手道:“你们留下。”
丫鬟书童们面面相觑, 有的迷茫,又的高兴。
“既然先生开口了, 那就留下吧。”六皇子发话后, 那些丫鬟书童自觉站到了一旁。
“闭眼。”楼清昼慢悠悠站起身,游荡在学生之间。
云念念睁开一只眼偷看他, 被他抓了个正着, 曲起手指敲在了云念念的头顶。
“心, 意,灵。”
楼清昼缓缓开口, 边说边走,声音飘远飘近飘忽不定。
“物,欲, 念。”
有的学生不耐烦地晃动起身子,被楼清昼卷起书轻轻敲了头。
楼清昼转到六皇子和云妙音面前, 直直看着两人。
“执着, 妄想, 愚昧,虚假……”楼清昼每吐出一个字,六皇子和云妙音的眉头就抽动一下, 渐渐深锁。
言语如落石,压在两个人的心口,越发沉重起来。
楼清昼抬眸又看向其余学生:“畏死吗?”
众学生的面部都有了表情变化,想来无人不怕。
楼清昼的双眸中反而闪过了疑惑和不解,他又看向周围站着的丫鬟书童,试探道:“生死,河之两端,静而或动,水流不止,由生奔死……”
丫鬟书童们面部也有思索的表情。
楼清昼垂下手,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云念念看了出来,楼清昼似乎在尝试着判断什么。
她抬起头,望着楼清昼,正出神时,忽听一声响指,她似被谁从水里捞了出来,懵了片刻,渐渐地,双耳听到了窗外鸟雀的叫声,书院杂役们走动的脚步声,以及门外侍卫们晃动身子时,刀具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而这些,她刚刚并未察觉到。
学生们也都如梦初醒,先是怔愣,而后惊讶又敬重地看向楼清昼,连六皇子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出声质疑。
“可舒服?”楼清昼出声问道。
更加崇拜他的夏远江转动着手臂,积极回答:“仿佛睡了一觉,现觉神清气爽!”
楼清昼轻嗤一声,依然在他们中间穿行,慢声说道:“这只是调息养气,但足够我看清你们心中的杂念了。”
他揉了揉云念念的脑袋,很轻很快,悠悠道:“旁人都在神思,你却惦记吃,这就是你的杂念。”
之兰之玉偷偷笑了起来。
楼清昼卷起的书点在夏远江头顶,说道:“你并非醉心武学,而是执拗不服输,你所追所求,皆不是自己真正所要的。武是,人也是,是似而非,永不真切。”
夏远江摸着脑袋,满脸迷茫点头。
楼清昼又走向六皇子,盯住了他:“缺心少肺,不可悟道。”
六皇子下巴线条一僵,横眉看向楼清昼,冷声道:“先生小心舌头。”
楼清昼波澜不惊,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无声无息盯着六皇子,淡淡说道:“六皇子,小心被假象欺骗一辈子。”
六皇子先是一愣,似有所悟,可转念就又被心中怒火淹没,他想,总有一天,他要让冒犯他的人都下地狱。
楼清昼收回目光,看向云妙音。
云妙音垂下头,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直觉到楼清昼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来吧,想说什么都说出来!云妙音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楼清昼接下来说什么,她都一口咬定他是在为云念念污蔑她。
等着瞧,只要他敢开口,她就有把握用此方法反将楼清昼一军,戳穿他故弄玄虚只是在徇私情。
楼清昼轻轻吸气。
云妙音紧绷起神经,等待着他开口。
“无智无慧又满腹心计,你在盘算什么?”楼清昼语气冰冷道,“邪气绕眉目,杂得很。”
云念念嗯了一声,直起了身子,摆出看戏的姿态。
没想到,楼清昼直接开麦了啊!果然够果断够直接,她已经准备好双手为楼清昼鼓掌了。
云妙音听到楼清昼对自己的评价,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如她所料,这个男人!
云妙音深吸口气,闭上双眼,手指狠狠掐在掌心,再抬头时,已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道:“姐夫,我不知道姐姐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厌恶我。我不过是在姐姐出嫁前劝姐姐收心嫁人,不要再……她便以为我在讽她嫁了活死人。”
云妙音捂住了嘴巴,连连摇头道:“我说错了姐夫……但天地可鉴,我从未薄待过姐姐,如今她得了福份,我是由衷的为她高兴,可未曾想过,姐姐发现你醒了,怕你知道这些,竟然会将过错推到我身上……”
苏白婉哼了一声:“装的好像!”
云妙音没料到半路还会杀出个苏白婉,心中大骂了她一通。
“我云妙音是什么人,大家都有目共睹!”云妙音含泪指天,“我从未薄待过姐姐,姐姐出嫁前性子刁蛮,我多般劝诫忍让都是真的,若我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你姐妹俩没一个好东西!”苏白婉斜眼鄙夷道。
六皇子:“妙音是什么样的品性,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他说完还给云妙音递了方手帕。
苏白婉咬牙切齿,磨牙声已不加掩饰了。
六皇子发声,小随从们肯定要站队,一个个开口保证云妙音品性优良,才华横溢,话里话外,质疑楼清昼有私心,一味听信妻子的话,污蔑云妙音。
“先生,课上夹带私情,怕是不好吧……”
“她们姐妹的事,私下里说就是了,何必要借此说法来给自家夫人出气?”
“先生不妨去打听打听你夫人出嫁前的品性,我言尽于此!”
“吹个枕边风都能信,哼,男人……”
楼之玉要开腔骂人,被楼之兰捂住嘴,说道:“你仔细看哥的表情,哥心里都有数,闭嘴等着就是。”
楼之玉这才看到楼清昼的表情,他好似心情不错,嘴角都扬了起来,毫不掩饰地鄙视着众人。
云念念津津有味的看戏,她咧着嘴无声笑了好一会儿,打算开腔加戏,然而嘴还未张,就见楼清昼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一旁歇着。
楼清昼:“演完了?”
云妙音抬眼见他脸上慵懒笑着的表情,心中警觉起来。
不对,他应该……
楼清昼:“我说你黑气邪气绕眉并不假,这与什么姐姐妹妹都无关。云妙音,你心术不正,动用了邪门歪道是想做什么?”
六皇子:“住口!先生可真让本皇子长见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难为无辜弱女子……”
楼清昼道:“云妙音,你供了一尊菩萨,可惜,是个鬼菩萨。那尊鬼菩萨就在你房内,再不悬崖勒马,砸了鬼像,就要背命债了。云妙音,用邪术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云妙音身体一僵,双耳响起尖锐的嗡鸣声。
“怎么会……”她惊恐地张着眼,连连后退。
楼清昼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真的懂天道玄妙,并非故弄玄虚吗?
云妙音哆嗦起来,嘴唇失了血色,她的脸轻轻往旁边扭了扭,用眼神示意她的丫鬟快将屋内的菩萨像收走。
楼清昼抬起手,指着那个丫鬟:“你在看谁?你的丫鬟吗?”
刚偷溜几步,还未出门的丫鬟被抓了个正着。
六皇子皱起眉来,他狐疑了半晌,松开了扶着云妙音的手,并拉开了距离。
楼清昼:“这就对了,玩弄邪术的,终会危及身边人。之前你借鬼菩萨的邪术让你姐姐的摔下马,那马最后,朝谁去了?”
“我没有!!”云妙音失智尖叫,“楼清昼!如此污蔑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那马若是我操控的,伤及六皇子,云楼两家都逃不了!!”
楼之兰怕他把皇家牵扯进去,忍不住提醒他道:“哥……”
六皇子神色阴晴不定,一会儿怀疑云妙音,一会儿怀疑楼清昼,真真假假搞不清楚,最终烦躁道:“云夫人坠马的事早已查清,与妙音无关。楼清昼,本皇子也提醒你,留心你的舌头。”
楼清昼道:“我夫人坠马的事已发生,追究起来也无意义,若是你们不愿听,此事就此按下也罢。只是,为了我夫人的安宁康健,云妙音拜鬼菩萨私用邪术这事,我不能不管。”
他笑看着云妙音,慢悠悠道:“你房内有邪物,我确定。而且,你在用血的方式供养它。”
云妙音跌坐在地上,脸白如纸。
“你……如何知道……”她已经演不下去了,她完完全全害怕起眼前的这个紫衣男人。他是什么人?他是怎么知道?为什么?是被他看见了吗?不……不可能,春院的事,他又如何能知晓,鬼菩萨这事,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一知半解。
有些丫鬟的脸色也变了,窃窃私语起来。
楼清昼指着旁边的几个丫鬟:“你们的手指,都怎么了?”
云念念踮着脚望过去。
这是书上没有的剧情,她也很是好奇。
丫鬟们推推搡搡不敢说话。
云妙音的丫鬟心一横,替主子说道:“回先生,做女红时扎破了手。”
“这么多的人,在这两日内一起扎破了手,而且严重到每个人的手指都要包扎……”楼清昼道,“其实是扎破了手,取血对吗?”
他道:“鬼邪需饮血来增长修为,用的都是损功德的法子,无论你们知不知情,都会被鬼邪吸取寿命福运。鬼邪最会蛊惑人心,他会用一些权财色/诱惑人们交易,你们女子的话……或许,它是用姻缘骗你们给它血?”
他说完,有的丫鬟们吓哭了,而云妙音已吓到魂魄出窍,呆若木鸡了。
苏白婉这才发现,不仅是自己的贴身侍女,还有许多的丫鬟手指都包扎着。
她呵斥道:“素香!你的手指到底怎么回事,如实说来?”
她的贴身丫鬟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说了她听来的消息。
“小姐,奴婢并非为自己所求,是小姐思慕六皇子,奴婢心疼小姐痴心一片,这才……”
“素香你!”苏白婉手帕擦泪,抓住素香的手轻轻吹了气,与丫鬟抱头哭泣起来,“谁让你替我,喜欢六皇子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屑用这种歪门邪道来蛊惑六皇子回应我……”
六皇子惊讶不已,再看向苏白婉时,目光柔了许多。
他走上前去,轻轻扶起苏白婉,苏白婉顺势扑进他怀中,啜泣道:“就是六哥哥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用那些法子来蛊惑六哥哥,六哥哥要好好的,只要六哥哥安乐无忧,婉儿就知足了……”
云妙音完全未想到,苏白婉会“趁火打劫”,这下头更疼了。
楼清昼推开门,喊道:“念念,我们去见见那鬼邪。”
“不许去!”云妙音叫了起来。
众人先是一惊,而后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云妙音捂住嘴连连后退,她竟然在慌张中暴露了。
六皇子走过来,狠狠抓住她的手腕,又用力一甩,道:“妙音,我对你失望至极!”
“殿下……”云妙音这次是真的哭了,她望着六皇子的背影,视线一片模糊。
六皇子走到楼清昼身旁,伸手招来侍卫,说道:“搜关雎阁!”
云念念拽着楼清昼的衣领迫他弯下腰,悄声问道:“这是哪出戏?怎么不给我打个商量?”
楼清昼歪头,轻声说道:“看到丫鬟们的手指后我才想到的,来不及与你商量。修为用血换,来得更快,再想到你坠马时看到的黑影,看起来鬼仙已经按捺不住走邪路了……你确定鬼仙寄身的菩萨在云妙音的房间?”
云念念:“看她这个反应,肯定是在房间里,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