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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卢剑重新现世是剑修们最近的热门话题。
约莫五十年前,燃灯道人与杨朱道人共同锻造诛仙五剑。诛仙五剑剑成之后,锻造炉中剩余的原料自发流向炉底,冷却之后自成剑形。
杨朱道人认为这剑杀意太强,自成杀戮之形,恐怕不是好兆头,要将此剑毁去。
燃灯道人却认为不必如此风声鹤唳,而且锻成这样一柄上好的利剑属实不易,只是将此剑抛入波澜海之中。
据说此剑入海之后,海上现出灵鹿模样的虹霞,因此这柄剑就叫鹿卢剑。
易家的独子易业诚,作为一名剑修,自然对这则有载于《兵器名录》的轶闻耳熟能详。
此时他站在门前,心潮澎湃,脸上的兴奋之色掩都掩不住了。但是与其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同胞姐姐出嫁而兴奋,不如说他是为了一门之隔的那柄鹿卢剑而兴奋。
那可是和诛仙五剑齐名的神剑!
姬家最近风头很盛。姬老夫人将阳城诸事移交给自己的长子姬金吾之后,在他众多成功决策之下,阳城的商路甚至进入了南岭,来到了居住在沼泽地的巫族门前。
据说姬金吾从南岭返回阳城时,站在船前,海上波涛如山,忽然间海浪之中有灵鹿幻象转瞬即逝,随后鹿卢剑就在海浪的拍击中,凭空落到他脚边。
神剑自择其主。
然而问题是,姬金吾并不是一名剑修。
在易业诚的问句结束之后,门外很快就传来了回答。
是一个清冷的男声:“姬氏金吾,持金万镒,白壁十二双,以辎z三十乘,求娶易家幼女。”
门外之人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如戈矛骤然一击,杀伐之气带着彻骨的凉意从他的话语中往外透。
姬金吾不是个剑修。
他修习太平一道,平日所仪仗的是符文u书。太平一道的至宝也不是有形的兵刃,而是六魂幡和先天五方旗这种法具。
换句话说,鹿卢剑虽是神剑,但是对他来说没有特别大的用处。
姬金吾唯一的同胞弟弟还是个修无情道的,他就更用不上了。
“易家嫁女,备金如意三千对、流云锦一千匹、端溪砚六十六方、金烟墨三十三块。”易业诚说的声音很大,但他正逢变声期,声音尖扁,吵得人头昏脑胀。
他们双方说的都不是往来聘礼的总数。高门嫁女,有些东西是必备的,而拦门时说出口的,则是额外的添礼、添妆。
像易家女这种远嫁的情况,男方给的添礼需是女方的十倍以上,甚至还有给百倍的。
远嫁是离人骨肉,往往新嫁娘与父母此生不复相见,所以要求男方的添礼需要足够重,重到压过不可离人骨肉的约定俗成。
一般女方为了不给男方难堪,拦门时备下的添妆会轻到只有一盏四果茶、一道龙眼干苍,最后给多少添礼全凭男方自愿。
毕竟是结亲,不是成仇。
而要十倍于易家给的添妆,姬金吾之前报的数目是不够的。
易家之前也并没有透露半点口风给姬氏,只说如此大礼,请务必带着神剑前往。
这一时半刻,姬家远道而来,就算家财甚巨,也没办法变出那么多可以充当聘礼的整金来。
要赶在吉时之前顺利接走新嫁娘,只有一个办法:
将那柄鹿卢剑一同算作添礼。
这几乎已经是图穷匕见、明着告诉姬家:“我们易家会和你们这种远在海外的蛮夷之属结亲,就是想要你手上那柄神剑。”
冒着毁了女儿婚礼和清名的风险,为易家独子谋夺那柄传说中的神兵利器。
反正你也是白得来的。
反正你也用不太上。
还不如给我们易家唯一的儿子,他是很有天赋的剑修,是我们易家未来的指望。
这是你昌黎之年的最后一个喜日,错过这门亲事,你去哪里再找这么一个高门贵女?
门外的男人果然被噎了一下,估计是完全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做,也着实被他们这种暗地里算计人的行径恶心到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易业诚觉得他妥协是迟早的事情。
他有几分急切地开口催促暗示道:“我易家的女儿不会赔钱嫁给姬家的,现在就在钱款上欺负她,以后到姬家岂不是被你们欺负死?”
易业诚知道阿姊会向着自己,阿姊说了,她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她要是都不照顾他,还能指着谁对他好、谁帮扶他一把?
既然阿姊要远嫁,以后都没办法再回护照顾他了,不如一次把她许下的好都拿过来。
更何况这整件事是母亲授意的――这么多年,母亲要做的事情没有不成的。
此时在喜房中端坐着的易桢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在原书中,易如和姬家的这门喜事是没成的。
具体原因没写清楚,大约是易如这小傻逼实在是无法勉强自己看上姬家,在出嫁时故意刁难对方,没想到姬家也是暴脾气,不嫁就不嫁,当场折返,毁去婚约。
也是因为这门远嫁的婚事没成,易如才能在后续的剧情里继续担任爱慕男主的恶毒女配,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恶心人中去。
这姑娘一出手就是找人强/暴自己姐姐,可想而知她下限多低。
易桢觉得这种人仅存的价值就是被抓去填海造陆。
听身边的小丫鬟说姬家还有小半柱香就到了的时候,易桢还在心底勉励自己做一个平平无奇的新娘子,赶快嫁人赶快上船赶快跑路。
易桢只想活着,不想被轩辕昂这种眼瞎心盲的虐文男主抓去挖眼睛和怀孕生崽。
然后她就发现事情不太对了。
拦门最多反复三次,时间都是提前算过的,不会误了吉时。可是看房内的刻漏,离吉时已经不到半柱香了,屋外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前院在干什么?姬家的人怎么还不来?”易桢半探出身去,表情不太好,遥遥望向前院的方向。
“诚公子在拦门呢。”婢女见她脸色不好,连忙陪着笑答道:“是给小姐您在夫家面前长脸呢。”
易桢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原书中这位易家独子毫无存在感,但是成长在这种家庭里的独生子,还是生了三个女儿才有的独生子,易桢真的不敢信任他啊!
易桢正惊疑不定,不知该怎么做,忽然前院来了易业诚的贴身小厮,一脸志得意满,行了个礼,说:“诚公子请小姐您上前院去。”
“姬家来迎了?”
“还在拦门呢。”小厮高高兴兴地回答:“姬家一直不肯松口加添礼,诚公子说您过去的话,他们看见那么漂亮的新娘子,肯定心甘情愿地给了。”
“什么添礼?”易桢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鹿卢剑啊,诚公子就要晋位异名三境了,有这么一柄神兵利器,对诚公子修行肯定大有裨益。”小厮眉飞色舞。
“之前没有说清楚添礼的事情吗?怎么这个时候才谈?”
小厮似乎被她问倒了,很无辜很为难的样子:“这个……小的也不知道,诚公子和夫人既然这么决定,肯定是有道理的吧。”
易桢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身旁的婢女扶着她点,然后顶着满头的金玉绮罗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前院走去。
屋子里其他婢女连忙跟上,按照早就说好的顺序缀在她身后。
去前院要经过主屋,易老爷和续弦李氏就端坐在主屋的主位上,易业诚的贴身小厮提醒她最好先去叩别父母,待会儿可能没有时间了要直接上轿。
按正常的礼数,应该先是同胞兄弟拦门,新郎奉上添礼,见到新娘,两人一起去叩别父母,再上轿离家。
现在拖到时间不够了,礼数就完全乱套了。续弦李氏向来是个不重礼法随心所欲的人,在她眼里没什么不能做的事情。
不管是牺牲掉原配的女儿为儿子铺路,还是牺牲掉自己的女儿为儿子铺路。
易桢其实不认识路,但婢女以为她是被繁重的红妆所累才走得那么慢,很是积极地扶着她进主屋。
她戴着面甲,屋子的主位又太高太远了,行完大礼,主位上端坐的、在华丽衣装下面目模糊的贵妇人完全没发现自己女儿已经换了个人,开口说:“你去吧,我和你父亲都会念着你的。”
“你总是我易家的女儿,娇养了那么多年,也不要你什么回报,以后到姬家去,多想想你弟弟,想办法多帮衬他。”
主位上的贵妇人语罢,很有些不满身边人不说话,开口催促道:“老爷,阿如就要嫁人了,你怎么不说点什么?不会还在想桢姑娘吧?”
主位上的中年男人眼角有泪意,如梦初醒一般看向堂上一身红妆的女儿,这个女儿张扬跋扈,他一向不太喜欢,如今她身着红妆,竟然教他看出几分可爱可亲来,不自觉便放软了话语:“在外面不要任性,到底不是小孩子了。”
“我对不起你桢姐姐,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好好的姑娘给人做了续室……”
“老爷!”主位上的贵妇人很不高兴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中年男人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妻子也是续室,忙住了口。
完全没提鹿卢剑的事情,仿佛这件事不存在。
虽然十分不合适,但是易桢还是在心里笑出了声。
她按礼数叩别了父母,往前院走去。蓬松的白雪附在红色的院墙上,当众人走过,琼芳一样的雪白便碎碎坠下。
前院里,她名义上的弟弟和名义上的夫君,正隔着一道门,已经对峙了许久。
说是对峙,也不太确切。因为在易业诚第一次提出暗示的时候,门外的男子就已经了悟他的意思了。
“范汝,别笑了。”门外的穿着红色袍服的清俊男子脸若寒霜:“快想办法。”
戴着鬼面具的挺拔男子――名叫范汝,是阳城的大祭司、姬金吾的好友,靠在马前,还是一如既往的看戏态度:“你家摊上的这个亲家可真够绝的――”
范汝笑得停不下来:“我有什么办法,现在鹿卢剑远在千里之外,要么,你去问问新娘子你的鸣鸿刀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