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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金吾是那种把“你最好不要惹我”写在脸上的人。
易桢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惊疑不定地抬眼去看他,正好直直地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眸中。
清晨的阳光还不浓烈,仿佛是清甜果实酿的酒,只能让人微醺。
对于寻常夫妇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长时间保持如此之近的距离是有些过分了,但若是恰逢新婚,正是情热的时候,倒也不教人觉得唐突。
易桢的高度正好看见他的脖颈,准确的说,是下颌线那一块。
姬金吾是附在她耳边说这话的,右手因为刚刚理过她的头发,自然而然地轻轻放在了她的左肩上。
封死了她所有可能逃走的路线,甚至有几分恶意地利用生理优势在戏弄她。
温存的动作,亲昵的关切,耳边缓慢的吐息,明明该弥漫着情人间的浓厚爱意,此刻却满满盛装着侵略性和威胁意味。
现在你整个人都在我指掌之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你才是哥哥。”易桢半步都不往后退,她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她脑海中在疯狂搜寻《祸心》原书中关于姬家的段落,试图找到佐证自己猜测的论据。
没有什么人设崩塌,也没有什么自相矛盾,因为根本就是两个人。
一对双胞胎兄弟。
姬金吾发出了一个随意的音节,姑且算是认下了她的话。
肯定是临时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哥哥必须要离开无法继续婚事,所以那位修无情道的弟弟才会临时顶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
《祸心》原书中,易如和姬家的婚事毁了,姬金吾在几年后迎娶了他的青梅竹马。
他为了迎娶青梅竹马,还特意再来了北幽一趟。那段剧情里,易如因为他娶的那个青梅比自己差远了,心情很不好,对女主下手也狠了许多。
等一下……等一下!姬金吾娶青梅竹马为什么会来北幽?他的青梅不应该在阳城吗?
“易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也喜欢聪明人。”他靠得更近了一点,远远看着像是情不自禁要吻怀里新娶的美人,可是他话语中的萧瑟杀意却根本无法忽视:“告诉我,你来姬家干什么?”
周围的婢女把头埋得很低,都在自觉往后退,恨不得退出他们的视野范围,远离这对新婚的夫妇。
他的右手随意捡起她左肩上垂落的一缕发丝,温柔地别在了她耳后:“刺杀颖川王失败却活了下来,同日颖川王宠妾暴亡,三个月后颖川王迎娶你为正妻。”
“我昨晚还在想,为什么区区一个深闺小姐值得张苍亲自出手……原来是他的亲传弟子。”他的眼眸中盛满温柔缱绻,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摩挲她的耳垂,嘴里说的话却实在算不得好听:“不远万里从衮州追到这里来杀你,夫人你真是招人恨呢。”
够轻佻!不愧是花花公子!不愧是欢场老手!
您人设一点也没塌!
“郎君觉得我是为何而来呢?”易桢无处可退了,她刚才是靠在栏杆上的,现在背后就是波涛汹涌的波澜海。
耳边的男声带着十足的戏谑:“我实在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从轩辕昂手里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在他都决定娶你为正妻的情况下,还要跑到我姬家来。”
“总不会是,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就倾慕我到非我不嫁吧。”姬金吾的声音听不出起伏波动,仿佛在戏耍什么小动物一样。
易桢:“……”妈的我就想说这个理由。
神交不可以吗!为什么要看不起神交!
现在还有什么理由?说自己是穿书来的会被当成妖女烧死吗?
眼前男人的气势太盛,易桢有点扛不住,又不敢往任何一个方向移动,总感觉轻举妄动会被立刻杀掉,只能庆幸刚才是靠在栏杆上看海,身后至少有东西靠一靠。
他已经堵死了易桢的回答方向,眉眼间都是不达心底的笑意,杀意从他的温柔中渗出来,围在她的脖颈上,即将一点点收紧。
易桢:“……”
易桢:“实不相瞒,我其实是看上了你的钱。”
眼前英俊的男人神色微微一僵。
她想明白了,按照现有的信息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姬金吾的青梅竹马只是曾经和他一起生活在了阳城,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青梅来到了北幽,两个人说不定还失去了联系。
然后昨天晚上姬金吾终于发现了自己青梅的行踪,但是根据原书里易如的反应,那位青梅应该身份不太拿得出手,于是此时这位姬家郎君选择继续和易家联姻,先把商路抓在手里,此后再找机会给自己青梅名分!
说的通了!不愧是狗血虐文!打酱油的角色都渣得与众不同!
易桢:“别傻了,我都没见过你,怎么会爱上你呢。我爱的当然是你的钱了。”
“哦?费尽心思嫁到姬家来,是为了我的钱?”姬金吾终于放弃摩挲她的耳垂了,他的眼神往下挪了挪,在看她的脖颈,不知道是不是起了杀意。
易桢:“对。咱们商量一下,要是以后你看上哪位姑娘想娶她,先别急着虐我,给我几千万金铢咱们可以原地和离。”
姬金吾抬眼看了她一眼,饶有兴致:“你都活不久了,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他这话让人感觉凉飕飕的,易桢不自觉往后转移了一点重心,然后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在往后倒。
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的感受,瞬间被抽空力气,意识昏沉,好像是在体验小份量的死亡。
身后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姬金吾不假思索把她拉进怀里,似乎早就知道她要发病,确定扶稳了之后仰起头吩咐道:“去请大夫。”
他刚才一直是低头在和她说话,脖颈和下颌线隐藏在侧脸投下的阴影中,并不引人注目。但是此刻他仰起脸,下颌线拉出张扬显眼的线条,好像才传达什么语焉不详又色气满满的暗示。
“她早上没服药吗?”姬金吾问已经开始慌乱的婢女们。
“夫人吃过药了。”婢女们互相交换了眼神,有些慌乱地回答。
姬金吾不太熟悉颉颃楼这边的具体构造,走了几步,发现怀里抱着的人在瞬息之间就奄奄一息了。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刚才也看见了她衣领中缓慢爬出来的艳红蛊纹,姬金吾还是不禁感叹这蛊毒效率真高。
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的脖颈上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显现了出来,艳红的,纹路繁复而诡异,只这么一会儿就要蔓延到她脸上去了。
来自南岭的无间蛊。
谁都有可能认不出来,只有他不会认不出来。
姬金吾停下前往颉颃楼内部的脚步,换了个方向,走向了自己的住处。
毕竟名义上是新婚,他们俩的住处挨得极近。
待大夫进了房间,姬金吾才把视线转投向身边站着的范汝。
他看那张鬼面具已经看了十几年了,早就不觉得可怕了。
“喏,张苍的弟子,你怎么看?”姬金吾问。
范汝笑嘻嘻的:“你对付姑娘不是很有一套嘛,策反她啊。”
姬金吾不带情绪地笑了一声,他往后靠在了椅子上,身后便是波澜万丈的深海,朝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陆地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
“你没看见她正脸吗?我策反她?她策反我还差不多。”和老友待在一起,他的语调放松了一些:“我们遮掩得还不够好,张苍那边应该还是盯上我们了。”
“她不是已经叛离师门了吗?张苍亲手来清理的门户。”
“常清说他昨晚赶过去之前,张苍至少已经潜入了一盏茶的时间。”姬金吾面无表情,简单地陈述道:“张苍要真想杀一个人,一盏茶时间够她死个百来回了。”
“你觉得他们师徒在做戏骗我们?”
“谁知道呢。”姬金吾把视线重新投向紧闭的房门:“她身上的无间蛊是真的,也说不定……她和张苍早已起了嫌隙,是张苍下在她身上控制她的。”
“你觉得他们知道了多少?”范汝问。
“看她的口风,至少是知道了陈清浅的事……先让她误会着,后续走着看看吧。”姬金吾说:“她要是真聪明,就知道跟着张苍活不下来的。”
“跟着你才有好日子过,对吧。”范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姬金吾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了笑,理直气壮地回答:“跟着我才是好选择。”
“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和常清说一下。”范汝笑完了,正色道。
“他还小。”姬金吾随口敷衍道。
大夫和医女从内间走了出来,婢女把门打开,姬金吾迎上去问了问情况,便径直进了房间。
范汝摇摇头,知道谁也劝不动自己这位好友,出了门,在回廊上转过弯,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往这边走来。
脱掉红色喜服之后,杜常清换回了原本穿惯的素色,整个人看着清心寡欲的。
“你找你哥?”范汝挑眉看向他。
杜常清点点头:“兄长起身了吗?”
范汝一句话拆穿自己好友:“他一晚上没睡。”
杜常清果然微微皱了皱眉,礼貌地点了点头,就要错身而过,继续往前走去。
范汝:“易姑娘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