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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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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瑶姬有神识记忆以来,已不知道被多少倾慕她的雄性追逐过,当下也不怎么在意,乘龙归去。少年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跟着她的气息一路尾随过去。行至中途,瑶姬忍不住回首望去,那少年走路还不利索,手脚并用跌爬滚打,弄得满身都是泥巴,仍不断追赶着。

    回去吧,回去吧!

    瑶姬心中暗暗念道,并未放慢脚步。恋慕她的生灵太多,及早拒绝,对它们更有好处。

    回到姜寨,把坐骑牵入龙舍,瑶姬觉得确实有些倦了。溟海见她两手空空回来,甚是失望:“没有大鲤鱼吗?”

    瑶姬勉强笑了笑:“今日不巧没有捉到,下次再去。”

    溟海凑过来给她捏肩松背捶腿:“那说好了!我空出肚子等着呢……”

    正说着,忽听得寨子里许多人惊恐尖叫,瑶姬肃容而起,从墙上摘下长弓,急步走出。只见姜水中一条黝黑狰狞的巨蛇沉沉浮浮,血口半张,正涌动着往岸上爬过来。见这情形,在岸边打水捕鱼的人无不吓得两股战战,面无人色。

    溟海凛然站在瑶姬身前,准备全力护卫妻主,然而见瑶姬手持长弓的飒爽英姿,心儿又软软的服帖了,晕陶陶只欲跪下亲吻她的手背。

    瑶姬心中却有各种疑惑。以她神力,能轻易感知方圆百里内所有妖魔神灵的存在。然而她回寨时并没发现黑蛇气息,还以为顺利把它甩掉,听见寨民呼救才赶出来。清早在大河岸边捞鱼时,她不是也没发现黑蛇潜伏在水底吗?

    黑蛇还没学会怎么用人形游泳,过了河,它在滩涂上滚了两滚,又变成个赤-裸少年,踉踉跄跄地向瑶姬这边奔来。它依然没有散发出任何妖气或是神息,一双金色大眼睛湿漉漉的,脸容清秀稚嫩,如不是亲眼见到变化,谁也想不到它的原型如此恐怖。

    “又跟过来了……”她吃惊于蛇的执着,不知怎么才能将它劝走。

    “妻主出门,每次都捡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回家。”溟海跟见识过黑蛇原型,鄙夷道:“一言以蔽之,丑毙了。”

    你这胖鱼不也是粘上就不肯走的神奇生物吗?瑶姬无奈摇头。

    “有什么办法,它们总是喜欢跟着我。”

    “喝!去去!”溟海驱赶牲口一般呼喝着,卷起河水把那少年冲回去。它固执的游回岸边,又被大水往下游冲。反复十几次,黑蛇似乎退却了,不再往姜寨这边爬,于对岸蜷成一座小山,吐着红信静静等待着。

    初春天短,暮色悄悄来袭。黑蛇并没有流露出想要吃人的气息,瑶姬暂时没有办法,只好让溟海对姜水施了法术,放任它于对岸盘踞。

    是夜,溟海长指勾缠,罗衫半解,青丝蜿蜒,露出强健白皙的肌体,试图诱惑瑶姬跟他做快活事。正眼神交融时,门板突然被掀翻了,溟海没有防备,被一股大力推下榻去,咕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那黑蛇所化的少年不知怎么突破了姜水上的防御,推开溟海后便正大光明的取代他的位置,金瞳微眯,示威般抱住了瑶姬。

    溟海从塌下爬起来,气得七窍生烟:“大胆!竖子无礼!”

    那少年竟然一丁点人间礼仪也不懂得,连交合之法也懵懵懂懂。手臂如蟒痴缠,挨挨蹭蹭,怎么推搡都不肯松手。见他这笨拙样子,瑶姬和溟海又好气又好笑,七手八脚把少年扯下来,扔到门外去了。

    “仔细我剥皮吃了你!”溟海朝他吼,少年充耳不闻,那双清澈的金眼睛只愣愣盯着衣衫不整的美人。

    “哎……”瑶姬一声叹息,扯根树枝在门前划下一条直线,口吐真言:“不得入!”

    这三个字便好似有了生命,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少年跃跃欲试,几度试着突围,却真的再也进不去了。

    第二天一早,瑶姬手书一函,让青鸟带出。

    溟海非常不满:“我在这里坐镇保护妻主,就不用千里迢迢把大公召回来了吧?它若敢攻,我就可饱饱吃顿蛇羹了。”

    “不是给阿川的信。”瑶姬解释道:“我请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士,问清来历再议对策。”

    “消息灵通?不会是……那个姓白的包打听吧?”

    “正是白泽。”

    妖魔的世界以武力划分等级地盘,强者生,弱者死。然而也有特别的存在,白泽就是一例。它是一头似猞的大兽,浑身雪白,极其聪明。虽然没什么武力,但胜在活得时间够久,生存经验丰富,又通千语晓万物,察言观色八面玲珑,一般神魔便都卖个面子,遇到难事找它打听。

    收到炎帝来信,白泽自然重视得紧,连夜赶往姜寨不提。溟海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包打听,它人形三十来岁,白面薄须,手挥羽扇,是个风雅军师的样子。

    白泽朝瑶姬恭恭敬敬拜下去:“多年不曾觐见,主君益发光彩夺目,威仪不可直视了……”溟海横插一句:“不可直视,你又抬着眼睛乱看什么?”白泽当然知道这胖鱼生平,也早听说过他最骄横难缠,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朝他大拜,将北冥之主从外形到气质再到内心都恭维一番。这白泽岂是平凡的马屁虫,词句新颖雅丽又不着痕迹,比水族四大臣高出几个段位,溟海被夸得舒服,脸色也和缓了,竟破例让白泽坐下听候。

    瑶姬瞧他那摇头摆尾的样子,心中暗笑,对白泽道:“先生不必多礼了,这次劳烦先生前来,只为打听一生灵来历。”

    “主君太客气了,只要您开口,白泽赴汤蹈火……当然溟主开口,也是一样,也是一样。”

    瑶姬当即起身,带着二人坐船过了姜水。那黑蛇一夜之间在丽山上打了个大洞藏身进去,白泽站在洞口一瞧,目及之处怪石嶙峋,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不知道长宽有多少丈,想是山中本身就有千万年前形成的溶洞,黑蛇把它们打通了。

    三人深入洞中,里面潮湿崎岖,一股散不尽的陈年霉味。黑蛇察觉到瑶姬的气息,悉悉索索从最深处游走上来,发出嘶嘶蛇鸣,黑暗中一双灯笼般的竖瞳闪着寒光,把白泽吓了一跳。

    “这……这……就是此物了?”

    “见过丑的,没见过这么丑的吧?”溟海啧啧叹道。

    白泽定了定心神,顺着他的意思说:“是,是挺丑的。”

    瑶姬道:“它虽然长得这般吓人,却也没伤过别的生灵。只是既没有神灵的气息,也没有妖魔的气息,古怪得紧。”

    白泽围着黑蛇转了两圈,捻须不语。

    溟海性急,追问:“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当真稀罕,这蛇会出现在此地,也是造化……”白泽语速缓慢,心思却急速转动,“二位主君莫急,待我试探一番。”当即用妖魔语十几种询问,黑蛇不答,又用神灵语十几种询问,黑蛇亦不答,再用世界各洲方言十几种询问,它仍是充耳不闻,只晃动尾巴围着瑶姬打转。溟海初始还能听懂白泽所言,到后来便一无所知,只能看他口唇翕动发音了。

    “tu quisvenit מי אתה בא……”

    用了上百种语言试探,黑蛇仍是单调的嘶嘶声,白泽额角微微冒汗,抬袖擦拭两下,拱手对瑶姬两人道:“两位主君久等了,这蛇神识未开,尚不懂语言。”

    溟海不耐烦:“试了这半天,文盲啊!”

    瑶姬皱眉:“虽不熟练,但我曾见它化为人形,还拉着我衣裳说“别走”。”

    “刚出生的幼兽也懂得模仿,它自己也未必知道自己说得什么。主君可还能透漏些别的线索,它总不会是凭空从丽山里冒出来的吧?”

    瑶姬当即把在破冰的大河中发现黑蛇,给它治病,又化为人形缠着不走的事娓娓道来。溟海对她泽被苍生的善良很不以为意,心中想:妻主要是只对我温柔体贴,别个瞅也不瞅一眼就最好了。

    白泽捻须思索片刻,脸上突然显出笑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蛇乃是o龙呀!极北冻土之地有常寒山,阴不见日,有巨蛇身长千里,不饮、不食、不息,其瞑乃晦,其视乃明,名曰o龙。想是近一千年来气候越来越温暖,玄冰融化破碎,它就随着凌汛一路南漂到这里。因为一直呆在极北冻土,非常怕热,主君从大河中捞起它时正是热昏头了。”

    瑶姬奇道:“那它是神灵还是妖魔?我活了十万年,竟从没听人提起过。”

    白泽道:“不怪主公不知。这o龙乃是上古神,和盘古等创世神一个时代。它无父无母,生于混沌,与天地同诞,气息也溶于天地之间,因此既不像神灵,也不像妖魔。”

    溟海叫起来:“怎么可能!那岂不是比妻主的母亲还要年长?”

    白泽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不过o龙从诞生起就混混沌沌,神识不开,是以到如今也不通语言。”

    瑶姬也是不解:“我等存于人间的神灵皆来自于神界,以人类信仰支撑才能于此空间永存。o龙既是神灵,却诞于人类之前,又不为人所知,那靠什么生存呢?”

    白泽摇扇叹道:“它自然有信仰的。世间万物分阴阳雌雄,雌雄交/配产生后代子孙,人类诞生之前有妖魔野兽,之前还有花草树木,即使雌花也要雄花授粉才能结果。o龙就靠这阴阳雌雄的信仰生存啊!人类渴望生育繁衍,将女阴和男/根当做偶像崇拜,o龙的原型也就慢慢凝结成这样。”白泽持羽扇指着黑蛇道:“瞧这又黑又粗的样子,说它是蛇,不如说是男/根图腾呢。”

    溟海啐之:“喝!费了这许多力气,原来是个鸡-巴!”瑶姬哭笑不得。

    按白泽所说,o龙并无什么危险,不管它早晚会自行离去,那些远远观望的民众也就散了。回到姜寨,瑶姬发现门口放着一张干箬叶,上面有三四条手指长的小鲜鱼,回首对溟海笑道:“又有人给你献祭了。”两个小孩儿藏在柿树后探头探脑,见祭品被发现了,笑嘻嘻的对溟海挥手:“胖鱼胖,鱼胖鱼,大胖鱼吃小鱼鱼~”

    溟海郁闷的要命。不过是想尝尝河水大鲤鱼的滋味,却惹来个对妻主流着涎水的缠人祸害,这群小屁孩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他撸起袖子,大声对献祭者叫道:

    “说过不要塞牙缝的,要大鱼!至少得胳膊那么长,知道了吗?!”

    两个小孩儿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手牵着手跑掉了。瑶姬把小鱼拿到后厨切成鱼丁,又整治了炙鹿肉、香椿鸡子、凉拌荇菜几道家常菜肴招待客人。白泽推辞了几次,因想到有事要告知炎帝,还是留下吃了饭。

    此时教化初开,消息闭塞,各地君主通常也不知道临近部落发生的事。白泽无事时喜欢四处游走拜访,将他探听来的新鲜见闻知会给领主们,不求赏赐,一是混个脸熟,二是将来多些照应,这是他独特的生存智慧。

    “主君可知,那黄帝部落近来出了件大事,太子昌意薨了。”

    瑶姬一惊:“黄帝远祖有神灵血统,现在虽然血脉稀薄的很了,但也颇长寿,昌意年纪还很轻,怎么突然就薨了?”

    白泽压低声音,神秘地道:“对外说是急病,但大家都知道他是自尽了。黄帝膝下二十五子,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几十年了。长子少昊无意于帝位,很早就远去东夷做藩王了。次子昌意虽然得了太子宝座,却也没坐稳。他带兵出战时弟弟们不断在背后搞鬼,说他企图弑父谋反,黄帝年老多疑,把昌意软禁了几年,最后逼得他自尽了。”

    父系部族这些兄弟相残的血腥政治斗争,在和睦的母系部族中简直闻所未闻。瑶姬半晌说不出话,后追问:“我故人之女昌璞嫁给昌意为妻,如今她怎样了?”

    白泽摇头叹息:“也跟着“急病”去了。他们俩生育有一子,可怜那孩儿在父母尸首边守了好几日也没人管他,差点饿死,最后被回都奔丧的少昊领走了。黄帝部落经此大乱,暂时不能迎敌,便想跟周围部落和解,已派遣使者到九黎族盐母那儿去了,估计很快就会赶到主君这儿来。”

    白泽不愧他“天下灵通”之名,不出两日,黄帝部落的使者果然带着厚礼来了。说了些“为苍生黎民百姓”的堂皇话,中心仍是想议和,并邀请各部落首领于白鹿泽举行会盟。瑶姬本性就厌恶战争,当即同意参加会盟。

    溟海对这些搞不清的关系根本没兴趣,却被使者一句话勾起警觉。

    “什么?少昊主持大会?他不是一直呆在东夷不出门么?”

    使者答道:“吾家主君年事已高,龙体衰弱,实在无法出席招待,无奈派长子白帝君主持会盟,还请各位首领多多海涵。”接着呈上礼单。黄帝为这次议和下足血本,仅丝绸就奉上了一百匹。这种特殊的衣料乃是春蚕吐丝织就,光彩流溢,珍稀无比,工艺是黄帝部落的不传之秘。

    溟海罕有的没对衣料产生兴趣,使者走后他便双眉紧锁。o龙守在姜水对岸一直没走,但它长得丑怪无比,溟海从没放在心上,少昊就完全不同。他心中只想:白帝是三君谣里压阵的美男子,据说智计手段都不是一般高,妻主此次参加会盟,万一被他盯上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