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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未定地回到咖啡屋, 千寻不顾莱娜诧异的眼神, 甚至连衣服都懒得换便蹬掉鞋子钻进了被窝里。
怎么想都觉得倒霉透了,要知道她甚至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被一群疯子追杀。他们手里拿着的金属管子不是玩具,是□□!一个崩崩两下就能让她去见上帝的玩意儿!
千寻定了定心神, 从被子里探出头,拽过背包翻找手机。屏幕一解锁, 三十来通未接来电如潮而至。
千寻不由一惊,正想查询来电人是谁时, 却听“滴”的一声响, 屏幕迅速黑了下去。
“没电了么……”
愣了愣,千寻叹了口气,也懒得顾及其他, 便随手把手机扔向一边强制自己入眠。
当天夜里, 千寻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背景是深海一般的黑暗,空气彷如浑浊的波澜从四面八方涌来, 将她吞没。
青年拽着她的手飞快地向前跑着, 千寻看不见他的轮廓,只感觉熟悉的温度从毛孔间源源不断地渗进来。
莫名地令她感到心安。
就好像,只要被他这么牵着一路跑下去,就能脱离现下的险情,脱离死亡, 脱离一切藩篱羁绊。
紧接着,如同被摁下了一枚隐藏在异次元的开关,视界骤然明亮开阔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令她不禁虚起眼, 青年颀长清瘦的背影被锁在她向两侧拉长的视线中。
四下空白的部分被及膝的野草填满。
她艰难地睁开眼。
原来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
她无法形容它的宽阔,仿佛除了天,就只剩下了一个它。她平常看惯了的房屋街道,车马行人还有山水阡陌,都已成为了前世的依稀记忆。
看着这无垠的草原和无穷的蓝天,她突然感觉自己身体的四壁已豁然散开,所有的烦恼一下子逸散得无影无踪,融化在这透明的天地间。
握着自己的右手猛然一发力,还没反应过来时,她整个人便被甩了出去。
好不容易在几米开外站定,她错愕地转回身。
青年双手抄兜站在原地,被墨镜遮掩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时间在这一明一暗的对视中被悄然拉长。
大风倏忽拔地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地平线处狂涌而至。
青年头顶上的贝雷帽被吹向了青空。
然后――
“阿嚏――!”
世界在鼻端毫无预兆的微痒的刺激下分崩离析,千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从床上跳坐而起,怒道,“谁!?”
“啊~阿寻好凶~”
蹲在床边的白发青年故作委屈地仰视一脸怒容的千寻,右手还执着一片洁白的羽毛――罪魁祸首的身份毋庸置疑。
一见是白兰,千寻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接踵而至的却是深深的懊恼和遗憾。
明明……差一点就能看清那个人是谁了。
千寻叹了口气,随手揉了揉被自己睡的张牙舞爪的头发,没好气地斜睨他,“一大早过来干什么啊!今天可是双休日诶让我睡个懒觉都不行么!”
闻言,青年委屈的神色更浓,“谁叫阿寻昨天一直不接我的电话~我怕你出事所以就赶过来了哟~”
千寻忽然反应了过来,喃喃道,“……原来昨天的电话是你打的么。”
“对啊~”白兰点点头,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昨天阿寻干什么去了,怎么连手机都顾不上碰~?”
千寻一愣,想了想,她还是装作没事人似的灿烂地笑了起来,摆手连连,“哪有去哪里啊~就是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忘记带手机了而已啦哈哈~”
白兰没有回话。
他依旧双眸弯弯地与千寻对视,眼下的倒置皇冠刺青也被苹果肌牵得染上了笑意。
不知是否只是千寻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笑容里掺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晦涩难明,甚至令人心底发毛。
正当千寻承受不住的临界点,白兰站起了身,径自走向她的衣柜,“那我先帮你拿衣服了哦~阿寻今天要穿什么出去呢~?”
千寻松了口气,一时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那我就随便拿了哦~”
“哦……诶,等等。”千寻忽觉不对,立马出言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去了啊?我要睡觉啊睡觉!”
“睡觉睡多了可是会发霉的哦~要适当地出门活动精神才会好起来,不然可是会老的很快的……”
接下来他又继续说了什么,千寻压根没有听清。困意如潮而至,她脑袋一歪便又睡死了过去。
白兰自顾自地说了很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转过身,恰看见正倚坐在床上睡熟的女子。
他不由失笑,抽出方挑选好的衣服,拉住千寻的手摇了摇,“呐,阿寻快起来哦~衣服我已经帮你那好了~”
“……阿寻?”
“再不起来我帮你换了哦~”
………………
接二连三的语言催醒无效后,白兰颇有些无奈。他收回握住千寻的右手,指尖却忽然触到一片冰凉。
他垂眸去看,在定睛的一刹那不由拉开了眼睑,紫罗兰色的漂亮眼瞳中忽然凝起一堵冰冷的墙。
那是一枚精致的玻璃戒指,如同为女子定做的一般贴合着她的食指轮廓。
飘逸的手写英文字体飞扬在指环的外表面――
tsunayoshi。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那枚指环,谁知指腹还未触到其表面,女子便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
千寻看着他复杂的神色,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么?”
须臾,白兰又跟个没事人一样施施然地笑了起来,他缓慢摇头。
“不,没什么哟~”
仔细想一想,其实巴勒莫可去的地方屈指可数,并且都是些当地人早已去烂的地方。
在提议都被千寻毫不留情地一个个否决后,白兰无奈地倚着驾驶座,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阿寻,你想去一个好地方么?”
“当然了……”脱口回答后,千寻又有些愣,“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兰毫无预兆地笑了,笑容如同沾染了露珠在晨曦中摇曳的花朵,璀璨而明媚,又被迷离的色彩无端渲染出几分清澈的魅感。
半是透彻,半是妖媚。
白兰冲千寻神秘地眨眨眼,拉开车门走了出去。千寻疑惑地皱眉,下意识跟着他下了车。
青年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只黑色的纸袋。正中展翅的雄鹰图案下,是规整的giio armani字样。
千寻一头雾水,“这是……?”
白兰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她轻轻摁在了温莎白色玛莎拉蒂跑车的前车盖上。然后才缓缓拎出袋中之物。
那是一双将近十五公分的高跟鞋。通身银白,复古款,鞋跟是精致华丽的镂空设计,与鞋身连成一道优雅的圆弧,大方高贵。
鞋面仅由几条缎带构成,其上用钻石白银加以点缀。乍眼看去如同几天之上的星河,出尘典雅。
拎着系带,白兰在千寻身前缓缓蹲下,轻轻掂起她的脚踝。
“呐,阿寻~”
“唔?”
“有人这么说过,一双好的鞋能将你带去一个好的地方。”
闻言,千寻微愣。
冰凉的温度在皮肤上游走,那是白兰的体温。他的体质偏寒,就算是大夏天也总是温暖不起来。千寻很是不解,明明是如斯灿烂耀眼的一个人,为何却偏偏有着这样冰凉的温度。
千寻问他时,白兰的眼依旧笑得如月弯弯。他没正经地腻道,“因为我等着阿寻来温暖我呐~”
故作嫌弃推开他的同时,千寻的心底却被甜蜜装得满满当当。
就算尝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没有成功,但千寻还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们还有很多年,她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去温暖他。
――这时的千寻仍是这么想的。
光线一寸寸地偏移,青年的脸在阴影后缓缓显现出来。
分明的轮廓自成相框,锁住他不带笑意的空白表情。这种空白不同于空漠,亦不同于空洞。它恍如一张苍白的纸,反射出犀利的光,锋利而逼人眼球。
被他执在手中的脚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千寻蹙起眉。
白兰抬起头,笑容忽然跃然脸上,“阿寻,怎么了么~?”
看着他明媚灿烂贯常如昔的笑靥,千寻又是一阵错愕。
她呆呆地看了白兰许久,挠了挠自己的后脑,讪笑道,“哈哈哈哈……没什么啦~”
……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吧。
铃铃铃――
大作的铃声惊得千寻一震,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眼跃然屏幕上的名字,想都没想便径自接通了电话,“ne,g田么?”
不紧不慢地为千寻穿好高跟鞋,白兰施施然站起身,将她换下的帆布鞋放进那只armani纸袋中,又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去给你买奶茶”,便放下纸袋向着街对面走去。
白兰清楚地记得,还在大学读书时,千寻就特别喜欢喝米拉克奶茶店的芒果布丁奶咖。
那是一个全国连锁的小牌子,价位层次比较低。说实话白兰并不认为它的饮品有何新颖独到之处,千寻自己也承认了。
但白兰所不知道的是,与其说千寻是恋上米拉克的奶咖的味道,倒不如说她是恋上了在米拉克买奶咖的感觉。
起初这不过是一种惯性,但渐渐地,就会变成一种定律。就像是苹果落地,失去了重力,它就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
千寻就是依赖着这种定律生存的生物。
她往往看不清自己的心。
事实上,整整五年,千寻都没有变过自己的口味。
白兰抿了抿唇,驾轻就熟地重复了三年前自己每天必做的事。
“要一份芒果布丁奶咖,加珍珠不要椰果,奶咖不加糖。”
纸杯很快从小窗口被推了出来,白兰付过帐,将它捧着掌心中。
绕过街角时,他毫无预兆地顿住了脚步。
玻璃指环上的刻字,女子的唇瓣一张一翕吐出的名字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的耳他的眼。白兰虚起眼,忽然轻笑了一声,直接将手中的奶咖扔进了垃圾桶,转而折了回去,敲了敲奶茶店的小窗口,
“一杯草莓布丁奶咖,珍珠椰果都要加,再另外多加三勺糖。”
重回去时,千寻已经打完了电话,双手撑着车盖百般聊赖地晃着双腿。一见到白兰,她的双眼立时亮起。见她欲从车上纵身跳下,白兰忙一把扶住她,语气竟捎了些无奈的情绪,“阿寻,穿高跟鞋跳下来会崴到脚的哟~”
千寻撇嘴,嘟囔道,“真是的……总感觉好不自在啊~”
“因为要到达一个好地方,就算有好的引航员,但过程还是很辛苦不易的哦~”
见千寻一脸懵懂茫然的神色,白兰忍俊不禁。他揉了揉女子柔软的额发,将纸杯递了过去,“渴了吧?”
“嗯!”
千寻重重地点头,忙不迭地接过。她掀开纸盖,嗅了嗅,神色陡然一僵。
见状,白兰的唇角微微弯了弯,故作惊讶地问道,“怎么了么?”
千寻抿了抿唇,下一刻又灿烂地笑了起来,“白兰你的记性可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呀~草莓什么的太甜了……而且那么甜的奶咖我是喝不了的啊。”
“是么~?”白兰双手抱胸,缓缓地倚上身后的车门,笑意不减。
“抱歉啊阿寻~我好像忘记了呢~”
他的话音施施然地在空气中流淌开,顺风鼓入千寻的耳膜。没事人一样的态度此刻就像是对她的最尖锐的讽刺。
握着纸杯的十指收缩了一阵。
千寻垂下眼,静静地调整了一下呼吸。重又抬起眼时,她也像方才的白兰一样,好整以暇得像个没事人,语带轻快,“没事啦~毕竟三年了,忘记也正常啊~”
白兰一愕,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两下。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是没能说得出来。谁知女子却忽然无视他方才的忠告从车上蹦了下来,笑眯眯地跑向街边,“诶~好可爱的小猫咪啊~”
闻声,白兰侧眼去看。那是一只瘦小的猫,本该雪白的毛因在垃圾堆中滚爬多时而变得乌七八糟。
千寻蹲下身,毫无戒备地冲它伸出手去。白兰一惊,断喝,“阿寻不要动!”
话音刚落,前一刻尚安静无声的猫咪忽然暴起,锋利的利爪一把挥向千寻的手背。千寻吃痛地惊呼了一声,眼见着那只猫咪嗖地一下便消失得没了踪影,谁知下一秒竟蹬着四肢狼狈地出现在白兰的手中。
女子的手背已出现了三道长长的血痕,伤口高高凸起。白兰唇边的笑容顿时有些捉摸不定。
他意味不明地笑道,“啊啊~真是只不可爱的小猫咪呢~”
千寻静静地看着白兰,无端得心底一凉。
又是那样的笑容……几乎要透射出锋利逼人的白芒来的笑容。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看着白兰缓缓内收的双手,千寻的瞳孔猛然收缩一阵。巨大的惊变甚至令她一时发不出声。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猫咪在白兰的手中狂乱,挣扎,无力,最后断气――自始至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心情出乎预料地平静下来,千寻看着白兰笑意不减地轻抚着小猫柔软的毛,如同以前以指为梳整理她的长发一样温柔小心。
然后,她听到恍如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从自己的唇角泻了出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见白兰毫无反应,她又加强语气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白兰抱着那只猫,走到路边的篱笆旁。他将它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入草丛中,笑道,“阿寻,你不可以再这么善良了哦~”
“……为什么?”
白兰微微侧过头,在光影的视觉冲击下,千寻第一次发现,他竟也能拥有这般锐利的轮廓。
“因为,会死的哟~”
千寻忽然失笑,她深吸口气,继而面无表情地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白兰,你真可笑。”
说完,她看也不看白兰的神情,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