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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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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邦的小夜曲又一次在灯光璀璨的大厅里响起。

    再经历一遍一模一样的4月24来到5月6号,苏泽锦彻底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更要命的是,这种度日如年的焦躁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稍微好转,正相反,因为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怎么样,苏泽锦更有了一种恍惚感,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某些幻觉:比如说周围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全由他凭空臆想,或者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掉下刀子,将他干脆利落地咔嚓掉――

    不,一切都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人说话的缘故了。

    时间已经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他和陈简在洗手间里交谈的那一刻。

    他自己在一旁激动地说话,苏泽锦则完全没有了第一次时候的激动。他站在自己的旁边,面对着镜子反复告诉自己:“我是苏泽锦,我出了车祸,我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但这不是我臆想出来的空间,这是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能在这里找到……真相!我出车祸的真相――”

    人是群体动物。当一个人脱离社会太久,他就会对自己的本身产生模糊感,进而对自己的生存的意义乃至存在本身发生疑问。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12天的时间,360个小时被人完全忽视的经历,让苏泽锦飞快地掌握了这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技术。

    “――我是苏泽锦,我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我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过去中找出我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和离开的办法。”

    “我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蒋军国、林美君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的手笔?还有,我要怎么从这个地方离开?……”

    “差不多了,我现在开车过去你那边。”站在旁边的自己说了这一句话就挂了电话,并随手扭开水龙头,将手放在水流下洗了洗。

    关键的时间已经到了!苏泽锦瞬间精神一振,他跟着将自己的双手放到水流底下,准备用冰凉的液体醒醒神,却在下一刻自嘲地缩回来:透明的水流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手,落在另一双一模一样的手上面。

    这也是他的手呢……

    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嫉妒自己的手能接触水流的蠢货。

    苏泽锦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着,接着飘出洗手间,跟上先一步离开的自己往外走,他看见自己在匆匆离去的途中还招呼了那位心理医生――没错,沈淮一――他一向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自信,很轻易地就想起了对方的名字,并且哪怕不考虑这份让他颇为自豪的记忆力,沈淮一也确实属于那种叫人印象深刻的人。

    想到这里,苏泽锦回头看了沈淮一一眼,跟着他忽地皱起了眉:沈淮一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是为什么?是在意外他提前离场?还是……?

    苏泽锦接着就发现了之前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一幕:沈淮一在他离开后一面敷衍众人一面脱出包围圈,向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前后时间不超过三分钟。

    不是巧合。

    对方是有特别目的的。

    但是什么目的呢?

    苏泽锦又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蒋军国一家,他的指甲有规律地在掌心反复按压着,以帮助自己的思考……很快,他收回了看向沈淮一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离开的地方跟去。

    沈淮一的事情可以以后再查,不管他现在朝自己之前过来的方向去干什么,暂时都无关紧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车祸――

    苏泽锦深吸了一口气,他快速装饰豪华的走廊,来到门厅的时候正看见自己从门童手中接过钥匙上了驾驶座。

    要上车了!

    苏泽锦赶紧跟上去,酒店大厅里的人来来往往,作为一个无法被正常人看见的生物,他已经尽量避免跟人撞上了,但有时候还是难免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皱眉看了第三个从自己半边身体中直直走过去的人一眼,也没时间多计较,只在自己坐进驾驶座的那一刻迅速飘进了车厢后座。

    钥匙在钥匙孔里转了半个圈,车子微微一震,启动起来。

    苏泽锦专心地看着前排自己的动作,以至于都等车子往前行驶了,他才发现自己身旁好像坐了一个……人?

    接着,当他转过头发现自己身旁确确实实地坐了一个眼睛咕噜噜转的小年轻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我的车子上坐了一个人?那一天晚上我的眼睛是瞎了吗!连自己车子后座坐了个人都没有发现!?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是一开始就在?

    ――不,不对,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后座绝对没有人!

    苏泽锦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就是在他进来之后――苏泽锦迅速看了两边的车窗和前排的按键板――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前面的按键板也显示着后车门是锁着的,他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的动作,自己并没有动后车门的锁,就是说后车门是一直锁着的……那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苏泽锦开始打量坐在自己身旁的年轻人。

    他在大夏天的时候也穿着薄夹克外套,头上还顶着一个棒球帽,而且不管是衣服还是裤子都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还有,留指甲,画眼线。苏泽锦的目光在对方涂得漆黑的指甲和同样漆黑的眼线上一扫而过。他皱起眉头,按道理说,这种打扮在他刚才呆的那家酒店里十分明显才对……

    “你们怎么长得这么像?”非主流年轻人突然说。

    苏泽锦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也看着苏泽锦。

    “你看得见我?”苏泽锦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了。他一下子收住声音,脑海就跟坏掉了录像机一样反反复复地播放着年轻人不和季节的衣服与毫无声息地来到车厢内的行为……苏泽锦停了几秒钟,又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是鬼?”

    “是啊,我是。”年轻人很爽快地说,“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震惊2b样?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他做了个死翘翘的手势。

    苏泽锦的嘴唇完全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年轻人突然又“咦”了一声,转向坐在前排驾驶座上的人,奇怪地说:“不过说起来,为什么他长得和你这么像?你们是双胞胎吗?这世界上长得这么像的双胞胎……你们父母分得出你们两个谁是谁吗?”

    “……能闭嘴吗?”苏泽锦发现自己居然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你态度转得也太快了吧!”年轻人叫道,“刚刚不是还一副见了鬼的死样子吗!怎么一秒钟就切换到了精英模式!?”

    苏泽锦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看见和自己同样的生物,这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关于“自己一个人被困在一个大笼子”里的焦躁感,但同时对方带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管是他现在的状态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鬼”,还是一个车子坐了两个鬼……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在想,如果自己当天晚上真的载了两个鬼往前走,那在拐弯的时候出车祸还真没有什么奇怪的。

    ……等等。

    苏泽锦深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的状态是在车祸之后才出现的,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并没有他的存在……当然也不会有身旁这个鬼魂的存在。

    “你为什么跟上来?”苏泽锦问了身旁的人。

    年轻人说:“当然是因为你啊,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同类,我还想多说说话呢。”

    嗯,当天晚上他不在,这个鬼魂自然也不在。

    苏泽锦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及周围的环境上。

    他正开车行驶过一个工地,就算到了晚上,工地也在赶工,明晃晃的灯光将街道都照得灯火通明了,就是这个时候,他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然后就打开了车窗……外头的风就呼一下灌进了车厢……

    对了,他为什么会感觉呼吸困难?

    苏泽锦突然这么想。

    他在宴会上并没有喝太多酒,是在关着车窗驾驶一段时间后出现了呼吸不畅……他确信不是混酒造成的效果,对,绝对不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喝了什么酒,这些酒绝对不足以让他产生现在的这种呼吸不畅……微醉的样子……

    “你有没有发现这段路的人很少?看上去好像就只有这一辆车。”坐在旁边的年轻人嘀嘀咕咕,“不过也不奇怪,这么偏的地方,谁大半夜的还往这里经过?你说他往这边开是要去哪里?”

    苏泽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

    这里距离他发生车祸的转弯口只有一条道路了。

    他的车速并不快,在这种狭小的街道上还特意靠边走……

    路口已经很接近了。

    车子歪歪斜斜地在路上开着,两侧的光影扭曲成怪诞的图案。苏泽锦深吸一口气,在车辆到达转弯口即将发生意外的时候,掐准时间飘到了同样只差一步就到达路口的卡车驾驶舱里,最后直直地看向驾驶座的司机!

    三十到四十岁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身材壮硕。

    最重要的是,在从车窗照进来的光线下,他脸上的神情从焦急变成了震惊――

    “砰――”

    又一声熟悉的巨响。

    黑暗如潮水般卷来,苏泽锦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量。一个转眼的时间,他已经没有办法动弹、没有办法看见、听见、说话……身旁的年轻鬼魂好像在撞击的一刹那说了什么,可是他完完全全听不见了。

    他呆在黑暗之中。

    卡车开得飞快,司机的表情从焦急到震惊,他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场车祸……这也太巧合了……可是司机的表情确实没有一点狰狞,也能看得出他是在赶去什么地方……这应该是意外吧?……可是……

    苏泽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死了吗?现在连灵魂都要消散?可是怎么会这样?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蒋军国,我的公司――外公,陈简,外公――

    所有纷杂的念头在苏泽锦的脑海里纠缠碰撞,最后,只剩下一个,越来越清晰:

    我如果真的死了,外公他要怎么办?

    妈妈在二十一年前死了,外婆也在十年前去世,我也死了――

    外公呢?

    外公怎么办?

    然后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地,回到了4月24号。

    有着璀璨、光明的吊灯的苏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