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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泽锦不知道这一次沈淮会出来多长的时间,但是按照他和心理医生相处的时间再加上心理医生风生水起的事业来看,沈淮的这个人格,活动时间肯定不多,而且多半还被限制的死死的。
那么很有可能,这一次,玄学家也只能呆上一天或者一个上午,等到他小憩或者走神的时候,心理医生就再次出来了。
这就意味着,苏泽锦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能浪费。
所以苏泽锦在收拾好桌子之后,直接堂而皇之地进了沈淮打坐的房间。
他在毫无障碍地打开房门的时候还稀奇沈淮刚刚被闯了一次门,居然不懂得锁门;而重新盘坐在罗汉床上的沈淮也呼地睁开眼,很是震惊地看着又一次闯了他的门的苏泽锦!
苏泽锦说:“你忙你的,别管我,我尽量不出声。”
沈淮:“重点不是这个啊!……”
苏泽锦:“那你说一下重点?”
沈淮:“我在运功。”
苏泽锦:“我不打扰你运功。”
沈淮:“你一个大活人杵在这里到底要怎么实现‘不打扰’我这个宏伟的愿望啊!”
苏泽锦反问对方:“你不是说我是你灵魂的一半吗?谁家的一半灵魂会打扰另一半灵魂?”
沈淮:“……”
苏泽锦又说:“虽然我对你的运功不太了解,不过你确定这么容易被打扰,不是你学艺不精的关系?”
沈淮真是被气笑了:“我看你也跟我一样,精分成瘾!”
“谢谢。”苏泽锦就当这是好话收下了。他环视了这个房间一圈,走到古色古香的书架前,从上面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
《抱朴子》。
他将这本书放回去,又抽了一本出来。
《周易》。
看来这个书架上的书都是这种类型的了,他这回没有再放回去,而是拿着书走到房间东南角落的藤编摇椅上坐下,一边晃悠悠地摇着椅子,一边翻开书本的第一页。
目录上就是看不懂的东西了啊……
苏泽锦用书挡着脸,朝旁边沈淮的位置斜上一眼。
刚刚跟他拌嘴的人已经静下心来继续打坐了,他双腿跌珈,两手虚握放在膝盖上,背脊倒是挺得很直,但并没有紧绷的感觉,相反,因为坐于玫瑰窗底下而完全笼罩于阳光之中的人从姿势上看过去,有种不可思议的放松感。
打坐对于沈淮而言应该不是玩玩。
苏泽锦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就重新将目光集中在自己手中的书本上。
他是来了解沈淮的,不是来给沈淮捣乱的。
但古文化什么的……被唯物主义和科学教育了二十六年的苏泽锦实在有点参悟不透。他的外公倒是古文化的支持者,但这个支持也只是生活习惯上的,还远没有到要卜卦问吉凶的地步,所以他大略地翻了翻手中的书本,看了小半个小时,也就只弄明白易经中的思想是天地宇宙都由阴阳组成,万事万物都可以用阴阳二字涵盖,所以当初沈淮和他打电话,说上天台‘参合阴阳’还真就是去参合宇宙大道理……
他不由为当时想歪了并想歪了这么久的自己稍微愧疚一下。
“你看得懂吗?”旁边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苏泽锦吃了一惊,转头就看见本该专心打坐的沈淮走到了自己的身旁。
“你的功课做完了?”他问。
“刚刚做完。”沈淮说,他抽走苏泽锦手中的书本,随手翻了翻,漫不经心地说,“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还翻书干什么?”
“倒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苏泽锦说,他看了罗汉床上的炕桌,“我看你这里有围棋,你平常下围棋?”
“自己和自己下吧。”沈淮兴致不高。
“要不手谈一局?”苏泽锦提议。
“你?”沈淮吃惊极了,像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听见这句话一样。
“我外公对于琴棋书画门门精通,这你应该知道吧?”苏泽锦笑道,“我小时候就跟外公住在一起,各种东西都练过一些,不过坚持时间比较长的也就是练字和下围棋,音乐这一块我后来对钢琴更有兴趣,就去练了钢琴,外公倒没有说什么,不过等到我高中毕业的时候,钢琴也丢开了。”
说话间,苏泽锦已经将放在架子上的棋盘和围棋都摆在了罗汉床的炕桌上。
他问沈淮:“猜子取先?”
沈淮不由自主地跟着苏泽锦重新坐上了床,又在苏泽锦的问题下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两人猜子,沈淮得了第一步,他将黑子占星。
苏泽锦也拈着一枚白子放下,他随意地和沈淮聊天:“外公在我小时候对我的教育还是很重视的。他常常说现在的孩子总是静不下心来,所以从很小开始就让我在书桌面前写一个小时的大字,等我上了小学,就变成一天两个小时。”
“围棋呢,主要是培养我的大局观。”苏泽锦又说,“差不多和练字一起开始的,最初外公是抱着我,跟我解释为什么要走这一步,走了这一步之后对下面的路子有什么影响……”
沈淮听得非常认真,好像苏泽锦的话题彻底勾起了他的兴趣那样。
苏泽锦突然觉得相较于心理医生,这一个人格意外的好交流。他好久不下围棋了,到底有些手生,而沈淮的围棋水准确实不错,刚下没多少子,苏泽锦就觉得自己这一盘要糟,不过换个角度想,这倒刚好专心聊天了。
苏泽锦想了想,索性又开始说小时候出了沈淮这件事的时候,他转学之后的事情。
震惊的时间段过去了,他反复想了想,倒是慢慢理出头绪来了。
他一开始见到沈淮一没有想法只觉得人有点眼熟,主要就是因为对方不止名字对不上号,连干净明朗的气质和他记忆阴暗晦涩、神神叨叨的同学相去甚远,所以他才从来没有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甚至后来沈淮一的双重人格问题爆发,他也没有仔细想为什么他当年的同学叫做沈淮,而现在却变成了沈淮一。
但到了今天,再经过沈淮一解释,就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了。
说实话,沈淮刚才的那一席话和苏泽锦这么多年来散碎的记忆完全严丝合缝,就算还缺乏最关键的物证,苏泽锦也有点偏向沈淮的解释了。
但他并不愿意这么轻易地下结论。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听听沈淮一的解释。
苏泽锦对沈淮说:“我从学校转学之后,做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恶梦。外公那时候还差点想给我找一个心理医生,不过后来我自己慢慢就好了。”
沈淮有点惋惜:“心惊而神弱,这在孩子身上最容易体现,我当时真应该呆在你身边的。”
“……?”
沈淮又说:“这样我就可以试试符咒的威力了,都说民智长而神道消,物欲流而仙途散,现在要见个下九流的梦魇也不容易啊……”
“……。”
苏泽锦决定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上面的话:“说起来我一直想问,当初你是因为什么,才将我绑起来……交流?就为了我救过你一次?”
“当然不是。”沈淮的回答特别淡定。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八字和我的特别吻合。”沈淮说。
“特别吻合是指天作之合?”苏泽锦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被千锤百炼成了钻石心,他现在特别淡定地接上了沈淮的各种句子。
沈淮郑重其事:“不,是天命劫星。”
苏泽锦:“……”
沈淮说:“简单来讲,从卦象和天象上看,都是有你没我魔涨道消之势。”
苏泽锦:“我猜,这个魔指我,道指你……?”
沈淮理所当然:“有问题吗?”
苏泽锦说:“你到底以什么样的自信认为自己就是‘道’了……”
沈淮愣了很长一下,然后他一推棋盘,真的开始沉思了。
苏泽锦这回真的哭笑不得了。
他看一眼沉思中的沈淮,又看了眼已经七零八落的棋盘,索性开始慢慢拣子放回棋盒。
沉思中的沈淮再次醒来的时候,苏泽锦已经拿着笔记本坐在他对面处理公司事务了。他反射性地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科技产品露出嫌恶的表情:“你就不能在外面使用它吗?非得拿进来破坏我的静修?”
苏泽锦眼睛都不抬一下:“你的静修就这么容易被破坏?到底入门了没有?”
“你还知道我入门了没有?”沈淮的脸颊肉都因为这个问题而抽搐了一下。
“我不知道,所以问你。”苏泽锦说。
沈淮说:“我们在讨论的问题是外面的空间这么大,你为什么非要把东西搬进这间房间?”
“其实我不太爱住别墅。”苏泽锦说。
“我们的问题――”沈淮不耐烦说,在他没有把重复的话说完之前,苏泽锦接下去说:
“你看,当住的人很少的时候,你往房间一躲,我往房间一躲,一天都见不到两三面。”
沈淮:“……………………”
苏泽锦等了一下没等到人回答,他将手头上的邮件编辑好发出去,一抬眼就看见了对方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苏泽锦奇怪问。
“没什么,”沈淮突然变得正经,“你想不想见另一个人?”
“呃?”苏泽锦还在想话题怎么一下子跳得这么厉害。
沈淮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我去外头换他出来。这间房间他一般不会进来,就像我不去他底下的工作间一样。你要是有什么话想问,可以直接问他,他不会骗你的。”他笑起来,“他那个人,不屑于骗任何人,可惜总有多得多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他制造的误区。”
说着穿长袍的人就离开了房间。
苏泽锦的双手还放在笔记本的键盘上呢,他这一回真的一点儿也没有跟上节奏,直到沈淮走出去了好久,他才慢慢琢磨过来:
沈淮干什么这么急着去换沈淮一出来?按照平常的情况来看,沈淮这个人格出来的时间非常短,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很珍惜在外头的时间才对。而且对方之前也一直没有急着回去,直到他说了那句“你躲我躲”之后才想要把人换出来,而且换出来的目的还是为了让他知道事情真正的答案……
就为了让他赶紧知道答案,连难得的放风时间都不要了?
怎么特别有#渣攻贱受#既视感……
不,我到底在想什么。
苏泽锦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他合上笔记本,拿着笔记本走出了房间,惦记着刚才沈淮说的沈淮一从不进这个房间,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将门关起来了。接着他走到栏杆前,朝底下的客厅一看,正好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抬手揉着额角,而后慢慢地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是沈淮一,沈淮真的回去了。
苏泽锦想。
接下去,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念头和之前的任何重点都毫无关系:
那个神神叨叨的玄学家其实――也许――意外地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