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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 焦昀以端午佳节为由, 说服婉娘傍晚提前歇业后去买了几套衣服。
婉娘平时在酒馆忙不怎么打扮, 也不肯去添衣服。
这次被焦昀缠得没办法,只能去了。
晚膳这次只有婉娘、焦昀以及聂柏昶三人单独吃的, 谁也没带, 婉娘大概高兴, 喝了两杯酒水, 眼底都是满足的神色:“一晃就十年过去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比划一下,“那时候你们两个才这么高一点, 可一眨眼,都长成大高个俊小伙了。”
婉娘说到这眼圈有些红, 当年她怎么也没想到日子还能过得这般自在这般好,两个孩子也长得好,都有了大出息。
焦昀怕她吃醉,给她夹了菜, “娘, 你多吃点菜,都过去的事了。难得今个儿高兴,不提过去那些事, 说点高兴的。”
“对对,是该说点高兴的……”婉娘一抹眼,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娘如今别的不愁, 你也算是有点事业,柏哥儿如今是秀才,不管八月的乡试如何都有大才,你们这些娘不愁,如今啊,就愁你们何时能成家立业……”
焦昀本来正盯着婉娘手旁的酒水,惦记着能不能在婉娘眼皮子下混到一口,乍然听到这句,一哆嗦:他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偷偷朝婉娘看去。
刚好对上婉娘带着笑意的眼,背脊迅速挺直:“咳,娘……”
婉娘上前握住他的手:“昀哥儿啊……娘今个儿听你李姨说了这么久,也想了,大家伙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这里不行这个。”
焦昀连连颌首:“对对对,娘您真是英明神武。”
婉娘继续叹一口气:“但是吧……”
焦昀:亲娘诶,可别往下说了。
婉娘:“娘也想了,你如今也没个上心的,日后万一真的一辈子都找不到个可心的可咋办?就这么孤家寡人一辈子娘也放心不下。你李姨说得对,你和倩姐儿都是娘自小看着长大的,虽说倩姐儿的继父……咱不管他,如果你当真也觉得倩姐儿至少不讨厌,那就按照你李姨说的,先处处,不行娘也依着你,你们啊,也就是太熟,如今突然说当别的来一时转不过弯,但是……”
“娘!你醉了!”没有但是啊,这不是转不转,问题是,倩姐儿不好他这口。
他也不好倩姐儿这口。
他们之间……大概隔了一个梁叔这么大的距离。
可这话……他又不敢真的同婉娘说。
婉娘瞪他一眼:“娘开得是酒馆,醉不醉娘还能不知?你这孩子真是的,一提这个你就躲,你都快十九了,再过一年多就弱冠,到时候你还能平白给娘变出个媳妇儿?”
焦昀:“这事看缘分,我这把倩姐儿当亲妹子,这不就……那啥了么。”焦昀在婉娘幽幽的视线下把到了嘴边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婉娘一拍桌子:“你这孩子现在心野了,你李姨说的不错……”
焦昀求救看向聂柏昶:救命啊……
聂柏昶慢悠悠喝了口茶水,放下杯盏,终于开口:“婉姨,我觉得你说得对。”
焦昀:“!!!”叛徒!
聂小柏你不再是我的柏弟,你就这么叛变了。
婉娘眼睛湿润:“柏哥儿,还是你能体会我的心……这臭小子!”
聂柏昶无视焦昀把头藏在桌下朝他看过来杀人的视线,继续道:“不过,昀哥儿说得也不错。如果两人真的有感情,也不会都拖了这般久,与其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如广撒网。”
婉娘一愣,好像……有点道理。“怎么广撒网?”
聂柏昶:“今个儿是端午佳节,据闻晚上有花灯会,昌阳县未出阁的女子都会出来放水灯,或祈福、或觅良婿。”
婉娘立刻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这么多貌美的适龄女子,总有一款适合某人。
于是,半盏茶后,还没吃完的焦昀和聂柏昶就被婉娘给赶出酒馆,顺便婉娘还塞给焦昀一个钱袋子:“遇到心仪的,尽管给买,账都记娘这。”
焦昀默默提溜儿着钱袋子,颠了颠:好家伙,至少三十两碎银子。
娘这次可是大手笔啊。
焦昀边把钱袋子塞进怀里,边眯着眼瞅身边的聂柏昶,伸.出手:“哼哼。”
聂柏昶低头笑着:“这不是出来了?”
焦昀:“那也不行,聂小柏你刚刚差点没吓死我。”还以为同吃同睡的兄弟突然就……
聂柏昶摊开手:“见面分一半。”
“干嘛?这是娘给我的,走走走,今晚上我请客,随便吃随便买买买。”焦昀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带着聂柏昶,揣着三十两巨款朝灯市去。
灯市在隔壁两条街,他们倒时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两人一出现,顿时四周热闹的声音静了那么一瞬,随即又响起来,只是偷偷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也多起来。
焦昀早就习惯这种视线,和跟他相熟的打招呼。
不过更多落在聂柏昶身上,焦昀只当没看到他们想与这位前途不可估量的秀才郎套近乎。
昌阳县秀才还真不少,但以第一中了秀才公的却不多。
尤其如今三年将过,八月一旦中举,那可是能去考状元的,若是现在能攀上关系……
只是却没找到机会。
焦昀一路带着聂柏昶闲逛,时不时被偷偷塞几个香囊,他回身去看,却只看到几个姑娘打闹着边跑边笑,他找不到正主,只能走到一棵树下,把这些香囊都塞在上头。
虽然对不住,但也比收下给他们不切实际的念头强。
他目的不在昌阳县,等过几年肯定要把生意转到京城,到时候娘也会带走,他也没成婚的打算。
果然,他这么一做,随后没姑娘再给他塞香囊。
焦昀买了一盏花灯,顺便也给聂柏昶买了一盏,往水边去。
等到了水边,围了很多男女,他寻了个角落,蹲下来,念念有词,开始放。
放完,扭头去看身边的聂柏昶,随口一问:“你许的什么愿?”
聂柏昶看过来:“你、我,婉姨一直都在一起。”
焦昀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上前捂住他的嘴:“你傻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聂柏昶无辜看他:忘了。
焦昀白他一眼,松开手:“得,回去再买一个,重新放!”
聂柏昶却是视线一直落在他刚刚捂着他嘴的那只手上,轻嗯了声,许久才跟着站起身。
焦昀才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河对面往里挨着一处废弃拱桥下有人尖叫起来:“啊,那、那那那是什么?!”
几乎是同时,一道更尖利的声音:“死、死人了……”
焦昀:不、不是这么惨吧?他今个儿休沐啊。
半个时辰后,人群已经被驱赶,侯大人也一脸凝重的带着衙役把打捞上来的尸体抬上来,四周挂了灯笼,把事发地这一块照得恍若白昼。
尸体打捞上来时腿上还绑着绳子,尾端被扯断,应该是凶手将他绑了石头沉河,故意扔在废弃的这拱桥底下,大概是觉得这里一般没人来,短期内不会被发现。
等时间久了,尸体被河底的淤泥或者别的掩埋,也就浮不起来,直到变成骷髅,最后彻底消失在河底。
因为这里出了人命案子,没人敢靠近,都围在很远的地方,焦昀已经在他们打捞尸体时准备妥当。
这几年他借着陶仵作的名头改良了验尸的手法,不像之前陶仵作验尸直接就这么上了,他戴上特制的口罩,戴上手套,开始验尸。
一炷香后,焦昀摘下手套要写验尸单。
聂柏昶手里已经拿好验尸单等着:“你说,我写。”
焦昀也没跟他客气,很快把线索以及特征死因等都说出来,聂柏昶写完让他看了眼,确定无误之后交给侯大人:“死了两天了,先勒死再沉尸,身上一共十几个伤口,两个较重,其余都是轻伤,死前应该经历过暴打。脸被故意用石头打烂,身上没有身份文书,无法证明身份。”
侯大人越听脸色越难看,他还有几天就要交接,结果这个关头出这种事:“有把握吗?”
焦昀抬抬眼:“没问题,不过要抬回去更仔细检查,这里让人继续搜,看看能不能搜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侯大人没意见,几年的默契,让他很清楚焦昀既然应了,那他离开前应该就能破。
焦昀带着两个衙役把尸体抬回衙门,侯大人带其余人继续搜查。
焦昀重新验完尸跟聂柏昶回去时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偶尔经过打更的,因为熟稔只是点头,继续边走边敲锣。
焦昀边往回走边伸个懒腰:“本来好好的休沐倒是让你陪我待在衙门了。”
聂柏昶:“我倒是觉得挺有趣。”
焦昀歪头看他:“你不会也想学这个吧?那可不行。”他的视线落在聂柏昶修长如玉的双手上,实在没办法想象聂小柏摸尸体的场景。
他抖了抖,把脑海里的念头迅速甩开。
聂柏昶笑笑没说话。
焦昀也只是回家途中无聊了:“说起来八月的乡试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要是没有也没关系,你也别这么大压力,不行就三年后再来,等七月多的时候就要启程去青州府,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聂柏昶脚下一顿:“你……有时间过去?”那可不是三五天,至少要半个多月。
焦昀乐了:“怎么没有?我敢说肯定有打算,老陶不是要回来的,你忘了我这一手都是他带出来的,他一人能顶三,活都给他干,我这两个月辛苦一下,到时候多休半个月的假,肯定够了。”他上前勒了下他的脖颈,“你怎么比我还啰嗦,我答应过你的事,哪次没兑现?”
他带着聂柏昶走了两步,发现不得劲儿,还要垫着脚,偷偷丈量一下,吃同样的饭,可这差距却感人。
焦昀第二天是和聂柏昶一起出的门,等聂柏昶先把他送到衙门才继续朝前去书院。
焦昀在衙门待了没多久就出了门,死者的脸被砸烂看不出面容,身高却还在,都死了两天也人报案有失踪人口,要么这人平时就不着家在外混;要么就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
加上焦昀把死者全身的骨头都查了一遍,对方身上大大小小不少暗疾,加上看牙齿大致算了下年纪,三十岁左右,按照这个他到了一条暗巷,不多时一个老乞丐过来,听他吩咐告知这些信息,很快老乞丐就走了。
焦昀重新跟着侯大人去办差,等傍晚经过一处看到老乞丐和他招手,焦昀让侯大人他们先回,他过去:“查出来了?”
老乞丐点头:“禀了焦爷,查到了,符合你说的过去几年那几个时间受伤,三十来岁,没正经工作,好打斗,这几日跟人起过争执的,只有一个人符合,叫葛石,最近这段时间去赌坊输了不少钱,跟人打了好几架,不过最后被打是思雨楼的打手动的手,后来这两天突然没怎么见到人。”
“思雨楼?”焦昀皱眉,等确定没别的消息扔给老乞丐一吊钱,让老乞丐离开后,才琢磨一番,回了衙门。
等焦昀回去时侯大人已经走了,最近因为交接没什么事,除了这桩案子,他绕了一圈才发现几个衙役窝在后院挤在一起正偷摸瞧着什么。
焦昀狐疑摸了摸下巴,慢下脚步,悄无声息凑近,探头一看,大喊一声:“侯大人来了!”
几个衙役迅速刷的一下站起身:“大人好!”
焦昀在他们站起来时,把他们摊在石桌上的东西拿起来,只瞥了眼就啧了声,合上:“公然在衙门看这等书,着实……”
“焦、焦哥!”几个衙役吓一跳,赶紧站直,看了一圈没看到侯大人才知道被耍了,压低声音,“焦哥你可千万别跟大人说,我们这……这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焦昀面无表情一手拿着书,一手挨个点了一遍,“随便看就是看这种?嗯?”
几个衙役看他脸色严肃,心虚耷拉着头:“以后不敢了。”
焦昀嗯了声:“既然如此……那走吧。”
几个衙役一愣:“走?走哪儿?”
焦昀:“思雨楼啊。”
几个衙役对视一眼:卧槽……“焦哥焦哥还是你够意思!我就说咱们都这么熟了,焦哥你肯定也不会打小报告,你这是要请我们去青楼喝花酒?够哥们,以后我们就是焦哥的腿子!尽管吩咐!”
焦昀等他们激动够了,才骤然一收表情:“都想啥呢?去办案!死者死前最后跟思雨楼的打手动过手。”
几个衙役瞬间体会一把天上地下的感觉:这落差太大了!
焦昀:“嗯?”
几个衙役蔫头耷脑:“……是,焦哥。”
焦昀这才满意:“这个就先没收了。”
“啊?”几个人更哭丧着脸,“好焦哥,你行行好,这可是绝本,好不容易找来的……过几天还要还人家的!”
焦昀:“行啊,等这案子破了就还给你们。”
几个人对视一眼,这……这也行,总比交给侯大人强,那才是真的有去无回。
焦昀随意往怀里一塞,瞧着精神抖索瞬间打了鸡血的几人,瞧瞧,为了本书一个个激动的。
焦昀带着几个衙役刚到衙门口就要朝街尾的思雨楼去,天刚刚黑,正好是思雨楼开门营业的日子。
只是刚到门口,就看到站着一人。
焦昀拍了下头,“聂小柏,你先回吧,我跟哥几个要出去一趟。”
聂柏昶朝他走了两步:“去哪儿?”
焦昀刚要说,能去哪儿去青楼办差呗,只是视线落在聂柏昶一本正经的脸上,朝几个衙役警告看了眼,几个衙役立刻站直身体闭嘴不说话。
焦昀上前搭上聂柏昶的肩膀,故意压低声音逗他:“咳咳,也没什么,这不是晚上了么,难得都这么闲,所以啊,就想去某些地方消遣一下。”
聂柏昶动作一顿,眯眼,声音也慢了几拍:“消、遣、一、下?如何消遣?”
焦昀看他上钩,眼底的光更亮了,故意神神秘秘朝他勾勾手,手臂搭着他的肩膀往下拉了拉,慢悠悠开口道:“自然是……去喝花酒。”
聂柏昶:“……”
几个衙役也看出焦昀目的,对视一眼,回头一个个拼命点头,特别齐:配合焦哥,争取早日拿回书。
聂柏昶眉头微紧:“你们要去青楼?”
焦昀放开聂柏昶,无辜摊手:“聂小柏你别这么大声嘛,你也晓得,毕竟我们都这么大了,总不能不去见识一下对不对?”
聂柏昶没吭声。
焦昀差点没笑出来,临走前,继续逗把大的,随口问了句:“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长长见识?”
聂柏昶:“…………”
焦昀自然是知晓聂柏昶绝不可能会去青楼,再说他们是去办差,也不好带他去,他逗完了,意味深长笑了下,抬脚就要走。
结果,他刚抬脚,就听到一旁沉默很久的聂柏昶终于开口:“好。”
焦昀:“???”
几个衙役:“!!!”焦哥!救命!
要是让山长知道他们带他最得意的学生去逛青楼,最低……估计也是腿打折。
焦昀一脸懵:别喊了,我也想喊救命,这要是让娘知道……他第三条腿也能被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