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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伤害久了,即便再眷恋这样的温暖,它也并不能也不敢相信。
更何况,原慕给它的,是一个连做梦都不会梦见的完美梦境。
有罪之人获罪,被人类律法惩处。而弱者得到善待,能够光明正大的生活。
至于了却它的心愿,为那些女孩伸冤,就更是天方夜谭。
就连天道都剥夺了她们博取公道的机会了呀!原慕一个抓捕他的执法者,又怎么可能给予真心帮助?
更何况,它也好,她们也罢,不过都是被亲生父母随意舍弃的存在。庇护这两个字,早成为了奢侈。
御兽师能够读出魔物心中所想,这只小祸斗两辈子加起来也才十三岁,看着怀里既渴望又害怕的小小一团,原慕的心里也隐隐发酸。
他维持着抱住祸斗的姿势,顺势坐在地上。然后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放在小祸斗面前。
原慕的手机是被改造过的。虽然乍一看外形和当下流行的相差无几,而实际上却是截然不同。
原慕的手机可以连接神界执法者协会,自带的协会app里还可以查询很多内容,其中关于魔物,非但能查到魔物相关生平,甚至还能查到和魔物有关的人类情况。
“咱们来填一个表,先查查那些恶人现在都在哪里。”原慕耐心的哄着怀里的小奶汪,“我知道你恨着他们,可山神不能离山,他们搬走你就鞭长莫及,所以我先帮你找到那些罪人。”
“那又能如何?不过是看着他们过好日子罢了!”祸斗偏开头避开原慕手机屏幕,音调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就像原慕说的,祸斗虽然可以找上那些恶人,却也有绝对限制。它不能远离自己堕落成犬的地方太远。所以那些卖了闺女的,又不在它管辖范围内的,它根本连惩罚都不能!
而那些王八蛋,却可以假借妖怪吃人的传闻,卖掉女儿之后,就带着钱,全家搬离山沟。村里传闻的确是真的,可有一半,都是那帮人虚构的。
他们根本就没有得到过惩罚!
想到这,祸斗压抑的怒气又控制不住的飙起,在抬头看原慕,就更加不屑一顾。“我反抗不了,您大可不必做出这样的假象来欺骗。”
原慕笑着把它往怀里揉了揉,“小朋友,偶尔也要给大人一些信赖啊!”
他语气里带了一点无奈,可却依然是温柔而又纵容的。
而眼下摆在祸斗面前的,也只有两条路。现在顺势答应原慕,卖他一个乖巧,或者是她不说话,原慕用雷霆手段镇压之后,也一样能够得到想要的消息。
毕竟原慕现在做的,是魔物被收容前的基本手续。
沉默了一会,祸斗最终还是决定配合。
原慕把页面调到需要填写的地方,再次放到祸斗面前。
然祸斗盯着屏幕看过去,却又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你快点写啊!”黄毛胖啾在边上蹦q着有点着急。
祸斗低着头,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开口说道,“我,我不认字。”
原慕沉默了一会,缓缓念出第一行字,“堕落成魔物前的名字。”
“……赔钱货。”
这三个字一出,幼小的奶狗终于无法控制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是她最难堪的回忆。
对于人来说,名字是最重要的东西。不仅仅是区别于其他同类的指代,也是来自于父母辈的寄托。
即便是富贵、阿福这样听起来有点乡土味的名字,也同样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可惜,祸斗没有。
就因为它是个女孩,就连名字都不配拥有。而记忆里,母亲每次叫她,都只有这充满恶意的三字咒骂。久而久之,赔钱货就成为了它的名字。
原慕摸了摸它的头,“堕落前的年龄。”
“十岁……”
“好小啊!”白毛胖啾忍不住蹦到原慕的膝盖上蹭了蹭祸斗的毛。
是啊,真的很小,可短短十年,它经历的却全都是苦难。
“死前经历。”
这是收容前必须填写的三项。原慕知道这样抽丝剥茧的询问对于像祸斗这样的幼崽来说,无疑是第二次伤害。可很多时候,已经化脓的伤口,不狠心挖掉腐肉,就没有办法重新愈合。
祸斗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经历。
“我是掉进河里淹死的。”只这一句话,它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慕叹了口气,将祸斗往怀里抱了抱,然后额头相抵。
“别害怕。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帮你写。”
这是御兽师的特有手段,共情。能够让原慕探寻到魔兽的所有记忆。而一些必须公之于众却难以启齿的过去,能够不通过口述,便是原慕作为执法者能够给与他们最底线的温柔。
纷杂的画面瞬间涌入原慕的脑中,绝大多数都是黑白两色,透着数不清的绝望和凄凉。原慕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有些人,根本不配为人,更别提是生儿育女。
祸斗说的太笼统,仿佛死亡只是一场意外。可实际上,它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淹死,而是为了从人贩子手里逃跑,才会失足掉进河里淹死。
而这也是为什么,它在门外听到那女孩的父母商量说要把女孩舍出去做童养媳时,会含怒出手惩罚。
因为当初的小祸斗,就是这样死于非命。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最冷的一天,就连地面都冻出了裂痕,它偷偷躲在学堂窗外的墙根下听老师讲课。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它小声跟着一遍一遍默读想要全部记下来,可那朗读声只念了一遍,它也仅仅只记住了“烧不尽”和“吹又生”。
“这首诗的意思……”老师后面的讲解十分详细,而小祸斗也很快听懂了蕴藏在这首诗里的含义。
“烧不尽”“吹又生”
它很喜欢这首诗,觉得现在的自己其实就和诗里面的野草没有区别,只要忍耐,早晚能等来属于自己的春天,再次生机勃勃。
而这样的想法,不过刚在心尖上转了一转,小祸斗的心里就痛快了许多。
时间过得很快,一节课马上就结束了。它看看日头,时间已经差不多,必须立刻回家。
今天在县城里上学的哥哥会回来,家里有很多活要做。母亲还说要杀了一只老母鸡给哥哥补补。要是今天大家心情都好,她兴许也能沾上一勺有了肉味的菜汤。
可一旦耽误了,怕是又要挨打。
它倒是不怕疼,就只怕母亲怒了,它以后连这么点偷听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山有条近路,顺着下去,就能到家里的后院。
小祸斗脚步极快,最后明明耽误了,却因为太过着急反而回去的更早。却意外发现院子停了一辆没见过的驴车,屋里也多了一个黑衣服的人。
他在和父母说话,仿佛在讨论什么东西的价钱。
是来买鸡蛋的吗?小祸斗好奇的凑到窗户下面听,紧接着,传入耳中的对话就让她透体冰寒。
他们正在讨论的,不是别的,而是它的价钱。
母亲振振有词,“我家这个丫头片子虽然不识字,老实肯干,长得也不错,再过两年就能怀胖小子了。”
“再说了,生孩子嘛,要认识那么多字儿干什么吗?念了书,心就野了,对家领回去不怕拴不住啊!”
乍一听真的相当有道理,不念书,每天在家里干活,就能变得愚昧。而愚昧,就会心甘情愿的被任何人安排支配,也不会拥有什么自我。
而对于那些需要买女孩回家的人来说,这样逆来顺受的才是真正的极品。
所以,这就是母亲一直不让它读书的真实原因吗?就为了到岁数了,就顺势找人把它卖掉。
三千块钱,这是什么概念?恐怕比家里最胖的母猪都要值钱。
可它听学校里的老师说过,生命无价,为什么换到它这里就能够称斤轮两?
她才十岁,还听不懂那些太深的龌龊话,可却能看懂那黑衣服男人眼里的淫丨邪。
小祸斗忍不住后退两步,却不小心发出声响被出来查看的母亲直接抓住了衣领。
“看,这就是我家那个小崽子,三千不亏吧!”
黑衣服的男人饶有兴致的盯着她,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
那种带着侮辱性的验货的动作,直接让小祸斗整个人都崩溃了。
它害怕极了,扑在母亲的脚下死死地抱着她的腿哀求。
“妈,妈,求求您别卖了我,我能干活,我再也不嚷嚷要念书了,我肯定听话,求求您……”
她拽着母亲的衣角哭喊,眼睛几乎哭出了血,可最后的画面,却是母亲贪婪了用唾液沾湿了手指,专心致志的数着手里一沓钱――那是她的命的价钱。
“畜生!”白色胖啾忍不住骂了一句,它是原慕的本命神兽之一,本体是代表治愈和救赎的医官鸟。
原慕能够看见的,它也能够看见。忍不住伸出短小的翅膀搂住祸斗。
“这些人就该千刀万剐了!”
“唔……”祸斗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原慕安抚的摸摸他头顶的毛,“不怕了。”
可接下来的记忆,才是最恐怖的。
濒死……
小祸斗很聪明,在哀求无效,被黑衣男人强行拉上车之后,她就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除非逃跑,否则未来就是一片昏暗。
所以她趁机逃跑了。
仗着对大山的熟悉,她也真的跑掉了。
然而那些买走她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看着它跑掉。
“追!快点!三千块钱买的,回来就把她的腿打断!”带头的黑衣男人连夜进了山寻找。他身边的同伴还劝了一句。
“王哥,这不行吧,残疾了可不就卖不上价?”
“呵呵,卖给那种一家子兄弟就好了,那些人只要是娘们,能生崽子,残疾不残疾,无所谓。”
“三千块钱满足他们一家子,够了。”
“……”蜷缩在山洞里,小祸斗听着外面的声音,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明白,一旦被找到,如果直接被打死了,还算是幸运,最可怕的,就是被折磨得半死,然后被随便扔到什么更可怕的地方,当生育机器。
恐惧和绝望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她太害怕了,甚至连呼出来的空气,都透着崩溃。
这一秒,她甚至把满天的神佛都求变了,只渴望有人能够伸手救救它。
它还没有长大,它真的不想死。
可最终还是被找到了。
木棍砸下来的瞬间,她拼死咬伤了抓住她的人的手腕,趁着他吃痛跑出了重围。
然而这次,她没有第一次逃跑时那么幸运。慌不择路之中,她一个不小心,滚落进山边河里有人凿开钓鱼的冰窟窿当中。
冰冷的液体顺着口鼻涌进五脏肺腑,她冻得浑身发颤,却不想再反抗。
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能干干净净的死,也是上天保佑的幸运了。
小祸斗闭上眼,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化成厉鬼,亲手索命。
这帮恶魔害了太多无辜女孩的命,如果老天有眼,就让它变成厉鬼,和这帮混蛋同归于尽。
可惜,当它再次醒来,却变成了一只刚出生就被母亲抛弃的奶狗。
堕落成兽道,即便空有一个“神”的名义,却依旧是个畜生。
哈哈哈哈,多可笑?
活着的时候不被当人看,死了成神却是个畜生?还是个依然被母亲抛弃的畜生!
祸斗抬头看着原慕,含着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您看着是很厉害的人,我想问个问题。”
“你说。”
“女孩,就不配做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