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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贾府派来给林府回礼的领头的仆妇亦是贾老太君的心腹,都唤她作“钱进家的”,长着一张圆盘大脸,腮上微微几点雀斑,未语人先笑,态度极好。这钱进家的虽然不如赖大家的伶牙俐齿,能掐尖卖好,但胜在态度端正,言语和软,在贾府里也算是有些体面的,想来也是,贾老太君使唤惯了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钱进家的看着下仆们将一箱一箱的回礼流水般搬进来,便一一打开,指给贾敏看,又口齿利落地说着:“这是金,玉如意各一柄,白玉观音一座,老太太给姑爷和大小姐赏玩的,这是大红、鹅黄、石青、湖绿四色羽缎各两匹,等天凉了好给大小姐做外面的褂子穿,这是烟霞紫、杏子黄、葱青色、翡翠碧的宁绸各两匹,正适合这天气穿呢……”
钱进家的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又打开几个描画着精美折枝花卉图案的填漆木质锦盒,说:“这里有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金银项圈各两对,是老太太给姐儿的,或是姐儿自己玩儿,或是赏人,都是展样又大方呢。哦,还有,这些是老太太专门给姐儿在翠宝斋打制的各种金玉首饰,老太太想着姐儿大了,该是要留头发了,故而去定制的这些。”
贾敏看了一眼,见里面簪子、钗子、步摇、耳环等等应有尽有,珠光宝气,粲然生辉,心里极为熨贴,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心思细巧,连我这亲娘都没想到呢,总说是玉儿还小,没得叫那些金的银的压得她个小人儿脑袋沉。”
钱进家的笑得一脸和煦,说:“这些簪子、凤钗都是小小巧巧的,又好看,又不会压得姐儿难受的。”
另外,还有什么各式各样的粽子啦鸭子啦咸蛋之类的吃食,好在这一路都敞在风地里吹着,天气也不甚炎热,居然没有坏,叫钱进家的交代清楚了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就连往日陪嫁过来的仆役、厨子等人都有赏赐,一般就是新制铜钱五百,或是茧子绸缎的尺头,不一而足。
钱进家的一一分说完了,才指着地上的一个盒子,说:“这一套文房四宝和两匣新书,还有这一个荷包是给那默少爷的。”
贾敏轻藐地看了一眼,淡淡地说:“荷包里有些什么?”
钱进家的将荷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给贾敏看,说:“就是几个小小的金银锞子,老太太说,到底要手面上遮得过去,才好叫姑爷也没甚说的。”
贾敏“哼”了一声,说:“倒便宜了他,得了我娘家的好处去!”
钱进家的都有些甩汗,这么寒酸的表礼大小姐还嫌给多了。往日就是偶尔有个家境不甚好的亲戚来了,若是话语讨了老太君的好,赏的也不止这点子东西!这默少爷,还真是“眼中钉,肉中刺”,难怪将她这几十岁懒得动的人都差遣了来做这一桩事!
钱进家的叫人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又见贾敏眼睛微微阖起,便悄声说:“大小姐可是乏了,那奴婢便先退下。等大小姐歇好了,再来说老太太交代的这一桩要紧的事情。”
贾敏的眼睛却一下子便睁了开来,说:“现在就说吧,看你老是说一堆没要紧的,我才犯了困。”
贾敏命丫鬟们都出去,最心腹的大丫鬟春雨守在房门口。确信没有人可以偷听了去了,钱进家的这才说:“奴婢也恨不能一下子就将老太太的心思神意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与大小姐听,就怕这府里人多眼杂地,一来就看见咱们巴巴地躲在房里密谈,叫人起了疑心,跑去姑爷那里搬弄是非就不好了,少不得走个过场,将节礼的事情掰扯清楚了再说话。”
贾敏点点头说:“你们几个惯常服侍母亲的老姐姐谨慎的好。”
钱进家的说:“老太太的意思是:这事情急不得,须得徐徐图之。”
贾敏有些焦躁地说:“现下那小崽子风头劲得很,说是学问也不错,老爷疼惜他得跟得了个活宝贝似地,就连玉儿都要往后靠边,叫我心里如何忍得?”
一说起林默来,贾敏便想起来今天早上林如海临走的时候说的话,恨得压根直痒痒。
林如海一大早说的是:“夫人,昨天我考校了默儿的学问,本来以为他在人家缙王府里不过是个侍读,学不到什么真才实学,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博闻强记,四书五经俱是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叫我大吃一惊、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真是意想不到之喜啊。既如此,便叫默儿明年就去考童生去!”
当时贾敏也装出一副欣慰开怀的样子,陪着夫君呵呵呵笑了一阵子。
谁知林如海话锋一转,又说:“既如此,当下便是默儿的功课最为要紧了,可惜我每日公务缠身,只能在闲暇时提点一二,我琢磨着还是要给他选个学问好的西席,好生点拨点拨。”
贾敏便一下子提高了警惕,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果然,林如海接着便说:“玉儿的那个西席贾雨村往日是中过进士的,学问根底深厚,叫他来点拨默儿便足够了。”
贾敏手里的帕子一下子就攥紧了,嘴唇略有些抖,眼睛也有些发红,问道:“那玉儿呢?难道叫他们兄妹两个一起进学?”
林如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玉儿一个女孩儿家,况且又年幼,学了几本书已经尽够了,难不成还叫她也和默儿一样考举人考进士不成?再说,她身子弱,不如歇了功课,好生调养身子,昨儿晚饭时我看她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真是心疼。”
往日林如海为黛玉花大价钱聘请贾雨村来作启蒙时,贾敏还笑他小题大做,花冤枉钱,并不以黛玉学多少学问为念,毕竟女孩儿家,知书达理虽然重要,贞静女红还更要紧些,但是那时贾敏却是一阵阵心头发紧:现在是先生被抢跑了,以后又是什么?难不成黛玉的好东西都要叫那小崽子一样样搬走、夺光了不成?
贾敏实在忍不住,便口气生硬地回了林如海几句,言下便是不乐意的意思,林如海没想到她会这般,也不高兴了,于是,不欢而散,现在贾敏想起来还觉得胸口发闷呢。
钱进家的摇头说:“大小姐想想,那庶出的少爷如今得姑爷的百般宠爱,饮食出行等一应都是有交代的。大小姐若是遽然动手的话,不仅不一定能得手不说,就算侥幸得手,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姑爷伤心之下岂有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而一旦暴露了,大小姐也决计讨不了好去。为了一个庶子,落得被休回母家的下场,岂不是得不偿失?”
贾敏目光微闪,迟疑着说:“那倒是,我也是虑及后果,才不敢轻举妄动,就等着母亲支招呢。”
钱进家的笑着说:“老太太的看法呢,这个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要落在一家之主林姑爷的身上。据老太太的谋划,姑爷当前是将那庶出的少爷宠爱得无以复加,所以,大小姐现在万万不可去‘老虎头上扪虱子’,而应该是在面上和和气气地对那小少爷,却在私底下暗暗运作,直到叫姑爷厌腻了那小少爷,才好弄后面的动作。”
贾敏蹙眉道:“简直是天方夜谭!老爷把那小崽子夸得跟一朵花似地,又是学问好,又是教养好,还心胸宽大什么的,就没一处不好的!我看老爷倒是要越来越喜欢他,把我的玉儿都盖了过去了,又岂会厌腻?”
钱进家的说:“大小姐自幼聪慧,但在这人心上面,却还是不如老太太看得通透。男人家呢,自来是重视子嗣的,姑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离散之后失而复得的,这会子当然是倍感珍惜,稀罕得不得了的,听说姑爷还把大管家都弄了来叫打理少爷的房屋饮食出行事宜什么的,可见是用了心的。可是,日子久了,男人家大多不耐俗务,兼之也看着习惯了,慢慢地就会疏忽,渐次不会去过问那小少爷每天和些什么人在一起,又或者房里有些什么人在伺候,到时候就好弄手脚了。再者,这少爷吧,现在看着是好,可是谁知道呢?十岁左右的年纪是最容易被人勾引着学坏,移了性情的。大小姐您说说,姑爷虽然当了多年的官儿,可是股子里还是文人习气,最重这个门楣家风的。若是小少爷往后沾染上富家子弟的恶习,每日斗鸡走狗、流连勾栏,您说姑爷还会将那小少爷捧得跟手心里的宝一般吗?”
贾敏听得微微点头,钱进家的又趁热打铁地说:“少爷变坏,姑爷可怪不着大小姐您。您虽然是他嫡母,负有教导之责,但是,听得人说那小少爷年少时曾经寄人篱外,没经过大的富贵,原有些眼皮子浅,如今这一下子掉到安乐窝里,到底把持不住了,也是常情。”
贾敏想了想,觉得有理,又问:“然后呢?”
钱进家的说:“若是姑爷认定那小少爷已经彻底蜕化成不学无术又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堪承继林家之将来,对他的心就肯定会一点点冷下来,最后失望透顶。在那种情况下,若是小少爷突然出了什么事故死了,姑爷想必不会因为一个不肖之子的意外身亡而大生疑心吧?也许他只是叹息一声有如此逆子不如没有,便丢开手了吧?那样的话,大小姐不是轻轻松松地就蒙蔽了过去吗?”
贾敏不禁叫好,说:“确实,现在若是小崽子忽喇喇地死了,老爷绝对是要追查到底的,可是,若是老爷真的不在意那小崽子了,事情倒真是好办得多。做起来容易,事后也容易遮掩糊弄。只是……”计划很美好,实施起来难度不要太大啊。那小崽子又不是我屋里的小丫鬟,有那么听话,叫堕落就堕落?贾敏心想。
钱进家的看透了贾敏的心思,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说:“只要大小姐觉得这事儿可行,老太太便有三条锦囊妙计。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管叫那小崽子身败名裂,叫姑爷引为家门不幸。”
贾敏“哦”了一声,将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极其感兴趣的模样。
钱进家的便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听得贾敏连连点头,道:“母亲不亏是智多星,办法真多!看来我的修为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