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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爽拽了拽不识相的陆遥,将他拖出去了。
淳于钊一把将林默揽入怀里,没有丝毫迟疑地就吻上了林默的唇,倒是林默十分紧张,扭头躲着,小声地抗议着。
淳于钊松开林默之前,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贪婪地嗅了嗅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喃喃地说:“想死我了。”
在这窗帘低垂、光线昏暗的厢房中淳于钊高挺的鼻梁和俊朗的眉目尤其显得帅气迷人,叫林默亦是心里暖暖的,觉得一路风尘的辛苦也算不得什么了。
淳于钊好奇地摸了摸林默的脸,触到合缝处的细小边缘,说:“你这脸上戴的什么?是**吗?”
林默有些局促地自己摸了摸脸,说:“是啊,是不是很难看?”
淳于钊忍着笑,故作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说:“真的很难看。你要是一直戴着这玩意儿,我就没法耕田了。”
林默醒悟过来他说的“耕田”是啥意思,有些抓狂,所幸脸藏在面具下面,就算红透了他也看不见。
淳于钊忙投降说:“我只是逗你玩而已,本来没什么心情的,见了你才好些了。”
淳于钊问了林默究竟,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如此做的,便叹息着说:“谁叫我家睿儿探花郎的美誉名满天下呢,想要默默无闻无人知就只好戴着这个傻东西掩人耳目了。”说着,淳于钊将林默的手握住,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郑重其事地说:“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我会永远记得。”
林默面具下的眼睛流光溢彩,令平凡的面容也多出了几分神采。
两人正是忘情之时,却听见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响起来,随后是张爽在门外恭谨地说:“世子爷,王爷凯旋回府,请您速去仪门处恭迎。”
林默急忙想要抽开自己的手,却被淳于钊牵住不放,叫林默忍不住瞪他,示意他松手。
淳于钊牵着林默的手不放,热切地说:“走,跟我一起去迎接父王!”
林默略有些忸怩,挣开淳于钊的手,说:“你自去迎你父王便是,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淳于钊低笑着说:“又不是叫你去见公婆,你害羞什么!你也算是我父王抚育长大的,现在他见了你,只有高兴的。”
林默想想也是,便任由着他拖着自己的手,往门口走去。
只是一出了门口,淳于钊的手便快速离开了林默的手掌,他的拇指指尖在林默的掌心重重划过,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之意。林默再转瞬看他,他的脸上已是一片淡然,唯见其一贯的世子爷特有的矜持高贵之气度。
一时淳于钊带着林默乃至众位谋臣随从在仪门处迎接凯旋归来的缙王,率先迎上前,道:“儿臣恭贺父王旗开得胜,首战告捷,军心大振。”
后面的人亦是满面带笑地说:“臣等共贺之。”
缙王注意到淳于钊身边有一副生面孔,微微有些诧异,用探询的目光看了淳于钊一眼。淳于钊便笑道:“这是一位故人啊,和我们一起住了好些年的,父王不记得了吗?”
缙王蹙眉想了一会儿,依旧是很茫然的神情。
淳于钊亲昵地推着父亲说:“父王先忙别的,这会子人多,不好说话,正好您再想想。”
一时礼毕,众谋臣又围着缙王说了好久的话,才渐渐地散了,淳于钊这才笑着对缙王说:“这是睿儿啊,父王看来真是忘记了。”
缙王端详了一番林默的相貌,说:“你哄我呢!睿儿哪里是这幅模样?”缙王虽然事多人烦,眼神却是极其敏锐的,一般的人,只要见过两三面的,以后多少年都不会忘记,何况林默(王府用名金睿)在王府寄居多年,常与少年时的淳于钊同进同出,缙王岂能不记得他的长相?
林默揭开面具,缙王愣了愣,说:“还真是睿儿!现在是大小伙子了,这相貌却没怎么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既然有这一层渊源,缙王望着林默的眼神自是变得温暖慈爱,又问及林默为何要戴着面具,不肯以真实面貌示人,林默恭恭谨谨地回答了。
缙王拈着胡须笑道:“睿儿果真是人中龙凤,小小年纪就蟾宫折桂,为天下儒林所推崇,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这些都在其次,难得的是你比那些自诩老眼独到,傲称宦海沉浮的朝廷元老们更有眼光,看穿了淳于钜自绝于天地的真实情况,投奔本王。本王一向恩怨分明,他日定当高官厚禄以报。”
缙王当然高兴,他现在身边的多是武将,文臣极少,像林默这样的年少有为、出类拔萃的青年才子肯放弃现有的显赫官位,投奔而来,其意义实在非凡。若是此人肯揭开其真实身份,便是一个极好的正面教材,证明淳于钜不仁不孝,以至手下重臣倒戈相向,而且林默探花郎的身份恰为儒生之代表,正好可顺势收尽天下士子之心。对于意图登临帝王之位的缙王而言,这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绝好消息,要知道,打天下靠的长枪大刀,但是,要鼓动民心,引导舆论,叫天下归顺却要靠笔杆子。再者,将来治理天下也是全要依靠文人儒臣。
不过人家肯在这样艰困的情况下丢弃大好前程,并舍下家人,隐藏身份投奔而来,就已经难能可贵了,不可多做苛求。缙王想了想,说:“既然你要隐藏本名,本王往后还是唤你金睿好了。明日,最迟后日周长春的大军就要开到,本王明日清晨要做一次战前动员,需要一张讨逆檄文,就由你执笔吧。”
林默忙说:“臣领命。”
缙王沉吟着,想着该给林默一个什么职务好呢。在缙王看来,一来军中求贤若渴,以林默之才,可任军师或者中郎将等官职,二来就林默本人而言,若是想要人尽其才,自然是在主帅身边最为适宜。可是,看着淳于钊期盼的眼神,又顾念到他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此外,缙王还有一个想法,若是此役顺利,自己登临大宝之后肯定是立钊儿为储君,既然如此,钊儿身边也应该有适宜的能臣谋士,林默既有才又与他相处融洽,不如就顺水推舟,让林默做钊儿的谋士好了。这么一想,缙王便说:“金睿,你以后就是我军中主簿,随侍世子左右,呵呵,可能有些屈才了,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能有啥想法啊?求之不得。林默忙拜道:“谢王爷提拨。”
淳于钊看父王的眼神都变了,爹爹简直是太善解人意了,简直就是大好人啊,不过得意不能忘形,淳于钊忙咬住嘴唇,才好掩去唇角那一丝无论如何克制不住的笑意。
退出了缙王的议事厅之后,两人一起去了淳于钊的住所,虽然心中激荡着喜悦,却都知道正事要紧,两人一起研究揣摩,写出了既满怀悲愤之情、又铿锵有力的讨逆檄文,历数出淳于钜二十桩大罪。
翌日。
几乎写了一整晚,反复推敲,才觉得妥当了,两人都是双眼通红得像兔子一般,完工后相视而笑,彼此取笑着对方。随后,淳于钊便陪着林默一起,将檄文交给缙王。缙王听说两人都是熬了个通宵,便嘉勉了林默两句。接过檄文一读,只见缙王那本来就有些挑着的眉梢越挑越高,阅毕后赞不绝口道:“很好!语气激昂,文采飞扬,不亏是大才子的手笔。”
见缙王和淳于钊要走,林默犹豫了一下,说:“王爷,臣有一计,或可缓解王爷兵少将缺之苦。”
缙王眉梢一挑,道:“愿闻其详。”
林默道:“王爷镇守一方,在军中威望极高,即便是周长春的大军之中,亦有昔日王爷的手下之将,此外,周长春的十万大军多是绥北人口,离鲁南颇近,恐怕两军之中有亲戚关系者未为少数。如此,便可设计坠堕周长春之君心。先在我军之中调查出来哪些兵士是绥北人口或者有绥北亲戚,届时令其大喊‘表叔,别打了’‘舅舅,我在这’之类的话,叫周长春的官军乱了方寸,再令一人对他们说:缙王乃是先皇之嫡子,皇帝的亲叔叔,现在,皇帝侄子犯了大错,当叔叔的去教导他一番有什么不对?毕竟皇帝虽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去,大家这样阻拦着做什么?天下是淳于家的天下,做官做的是淳于家的官,当兵当的是淳于家的兵,大家何苦去为了人家的家务事把自己赔进去呢?之类的话云云,瓦解周长春大军的军心,可令王爷之大业事半功倍。”
缙王忍不住叫好道:“妙计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真是妙计!”
缙王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默,复又拍着林默的肩膀说:“真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令本王也不得不自叹后生可畏!待此战凯旋,本王将以郡主尚之!”
见心上人再次以出众的才华博取父王夸奖,淳于钊亦是觉得“与有荣焉”,唇角浮出愉悦的笑意,只是,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笑意就凝固在他的唇边了。
此时不是推脱的时候,林默尴尬万分,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淳于钊,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在缙王身后走了。
校军场上。
当阳光遍洒到校军场,只见这里人头簇簇,足有上万兵士,却是个个都庄严肃穆,眼睛齐齐地盯着正中的高台。
不多久,世子淳于钊搀扶着一脸哀戚之色的缙王踏步而上,
缙王只说了几句,声音低沉而哀缓:“我乃仁宗高皇帝并静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我家,尤不敢怨愤朝廷,甘愿引颈受戮,孰料昏君罔顾人伦,丧尽天良,为一时之愤残害我母静慈高皇后……”
说到这里,缙王已是哀恸不已,以致不能再继续,被几位随从搀扶到一边坐着,由淳于钊继续:“……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台下的将士们俱为昏君的大逆不道之所为而怒发冲冠,并为缙王之遭遇感动流涕。
“咚咚咚”
出征的战鼓如春雷一般擂响,划破寂静的长空,惊起飞鸟无数,战马也随之嘶叫起来。
调理得身子好转的缙王复又回归主位,面色冷凝,目光坚毅,振臂一呼:“出发!”
台下兵士们情不自禁陷入到这种高昂的情绪中,口中呼着:“杀!杀!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同时号角和鼓乐声响起,响彻云霄,振奋人心。
铿锵兵甲的摩擦声,战靴踏在地上的沉重的脚步声,刀剑兵戈撞击的声音交织出一曲气吞山河的行军曲。
胜利,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