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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公主的小娇妻(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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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东宫的仪仗, 下来的怎会是两个女子?

    并非所有朝臣都见过封月闲本人,更多的人是只听闻过她的名号。

    至于另一人,分明未曾见过,容貌却透着股熟悉之感。

    “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应是太子妃?”

    “我倒识得, 右边那个是封家那位太子妃——可她是女眷, 不该来啊。”

    朝臣在宴席间看向宋翩跹和封月闲, 窃窃私语。

    皇帝端着玉杯,远远看着宋翩跹的眉眼,一阵恍然。

    ——看起来是他膝下的大公主?

    这个女儿一向深居简出, 他若是哪天想起来, 兴许会问一句,这些年却从未去明寿宫里坐一坐, 此时再看,竟有些难以相认了。

    待她和太子妃并肩走到宴席中间时, 离得近些, 皇帝才将她看得更为清楚。

    的确是翩跹。

    皇帝拿出做父亲的威严,沉声叱道:

    “你不在宫里将养着,怎的来了朝臣宴上, 简直胡闹。”

    他转而看向封月闲:

    “你怎么也陪她一起, 不守规矩起来了?”

    他先怒斥一番, 在朝臣和兄弟面前摆足了架子,才悠悠问道:

    “太子呢?可是病了?”

    楚王在旁连喝半盏酒,将惊色压下去。

    他遥遥与李梓对了个眼色, 目光从李放身上划过,听皇帝说到这,才拱手道:

    “皇兄,我正有一事要——”

    “不劳皇叔。”

    宋翩跹声音不高不低,娴静如水,却生生将楚王剩余的话堵在喉舌。

    楚王眼皮急跳两下。

    什么叫不劳自己?宋翩跹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那她是要如何破局?

    紧接着,他就明白了——

    立于宴中的宋翩跹因着玄衣,身形愈发显得娇小。

    她说话的语气极为平淡,像在宣布一个事实:

    “父皇,皇兄来不了了。”

    “他不是病了,是……”宋翩跹红唇一动,吐出后头话语,“早已殁了。”

    她的话像石块落入平静湖面,砸起一片惊疑不定的嘈杂声。

    宋翩跹还真敢!

    楚王不等皇帝反应过来,当即摆出长辈的架子道:

    “你小小年纪,竟不敬兄长,太子殿下明明好生在东宫,我还想与殿下把酒言欢。你张口便是太子已殁,东宫无主?”

    “若是如此,近日来大臣们见的太子是谁?真太子,又去了何方?”

    楚王面上极为不赞同,但每一句话,都在引着宋翩跹往下说。

    在宋翩跹跳出来的时候,他先是一乱,继而立刻顺势而为,改了策略。

    宋翩跹不是要自爆身份吗?他如果再落井下石,到底失了风度,不若像这般,做个关怀太子的好皇叔。

    楚王的质问立刻引起大臣们的共鸣。

    “昨日我还见过殿下,这不可能!”

    “怎会如此。”

    “公主莫不是在胡闹,太子妃怎么也跟着她——”

    ……

    自然,也有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局势未明前,一句话都没说,只暗中观察众人神情。

    齐徵便是其中之一,他注意到,不远处的礼王未置一词,目光放在封月闲身上。

    再往远处看,左相、邓泊、赵天成,并一干封家武将,平日最是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今日竟乖如家猫。

    台上,皇帝终于回神。

    皇帝显然被气得不轻,不论宋翩跹所说是真是假,胆敢在宴上说这种事,都是对他威严的极大挑衅。

    更别说,万一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说的是真的——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皇帝垂眸怒视,而堂下,自己的女儿却不退不让地仰起头,朗声道:

    “儿臣自然知晓。”

    她侧过头,一双清凌凌的眼划破虚空,如泛着寒意的冰霜:

    “倒是皇叔,你所问之事,自己竟不知道答案吗?”

    莫说是楚王,便是一旁的礼王信王,在她的逼视下,都不禁精神一凛。

    楚王心中警铃大作。

    这话里话外之意,便是要将他的所作所为揪出来?

    他虽自认没漏太多马脚,掘了太子坟墓之事,也可以推托到忠心二字上,但撕破脸皮,到底难看。

    楚王扯了扯唇角,勉力让面容自然起来:

    “如此荒谬之事,我可不——”

    “皇叔不知道,便罢了。”

    楚王一顿。

    他看向宋翩跹,目光泄出一丝愕然。

    宋翩跹竟如此简单地放过了他?她为何没趁此机会攀扯自己?

    他竟完全摸不透东宫的招数!

    至此,楚王笃定东宫在劫难逃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可宋翩跹已经不理会他了。

    她此刻要与之抗衡的,不是小小一狼子野心的藩王。

    而是堂上这位宋裕和原身,未尽到职责的父亲,更是天下的帝王。

    是父权,更是君权。

    皇帝正在等她作答。

    宋翩跹将心沉下来,她心中不急不缓,面上做出悲戚状,三分是真,七分是假。

    “东宫大婚那日,皇兄便失了性命。这些时日的皇兄,都是我所扮的。”

    “简直是胆大包天!你为何欺君!”皇帝怒而拍桌,“还有太子妃,你知是不知?竟也不告与朕!”

    眼见着皇帝直接发了火,礼王看了眼一直站在宋翩跹身边的封月闲,拦了拦:

    “这事儿说不准是玩笑,皇兄莫急,不若让人去查探一番?”

    这话是帮忙,也是他真实所想。

    世上真有□□无缝的易容?还是女扮男装?

    虽说长得像,但单看那身形,也差得远啊,更不用说太子一身能耐了。

    群臣也不禁点头附和礼王,他们至今难以相信,这女子……是那个思虑恂达、任贤用能、又不乏杀伐决断的“太子”?

    在群臣惊疑的注视下,宋翩跹朝着皇帝,欠了欠身。

    她生得婀娜,这一动,便如芦苇被风吹矮了腰,娇柔极了。

    在谈判桌上,宋翩跹从来刚柔并济,过刚易折,此时对付皇帝也如此,能利用的优势,她绝不放过。

    这件事中她掌握的优势面,便是太子的死因,未曾走漏。

    ——假使楚王的人验过尸,方才楚王已作出不知的模样,此时也是有口难开了。

    宋翩跹还未言语,眼圈便红了。

    “父皇明鉴,若是能告与父皇,我不过一介女流,虽读过圣贤书,受了皇兄教导,有您在,我也不敢擅自做主,掩下如此大的事。”

    “更何况,皇兄一去,我又怎么不想他葬入皇陵,好生安息?”

    宋翩跹一言一句,都哀戚之极,她此前强硬无匹,面对训斥不避不让,现下转而以柔软示人,着实让老皇帝一口气哽在了喉头。

    不过他一想,是啊,宋翩跹不过一个深宫的公主,怎敢如此做?

    是受了人指使不成?

    皇帝当即看向封月闲,眸光锐利。

    “是你教唆的公主?”

    定是封月闲得知太子没了后,在幕后将自己的女儿当傀儡操纵,或是诱骗翩跹助她成事。

    怪不得这假太子,也有一身好能耐。

    若是这样,一切便说得通了。

    皇上冷冷看着封月闲,说不得,太子身陨之事,与封月闲也脱不了干系!

    宋翩跹微微蹙眉,不等封月闲对上皇帝,便挡在她前头回话:

    “自然不是。但此事与东宫大婚,亦有关联。”

    她仰头:

    “父皇明鉴,皇兄迎娶封月闲,是有人不乐见,持着颗乱臣贼子之心,毒害了皇兄。”

    “皇兄临终前,嘱咐封月闲助我,扮作太子,以我为鱼饵,钓出背后行诡谲之事的逆臣贼子。”

    此言一出,满堂静默。

    牵扯到如此密辛,他们是再不敢议论纷纷了。

    宋翩跹说得极为隐晦,但言语中暗指有人不想看到皇室和封家结合,看到封家死心塌地归顺皇权,恐皇室安稳,这才动手害了太子。

    这个思路听起来,极为顺畅可信。

    不少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虽然不敢说话,但明里暗里,都看向楚王。

    楚王神情僵硬而麻木。

    若非他自己心里清楚,东宫铁桶一个,他并未得手,此时也要不禁相信,是他成功害了宋裕了。

    皇上也被这番言论震撼得不轻。

    再多的怒火,都被真相带来的惊惧压在了底下。

    宫中鬼魅之事频发,连他都着了自己二儿子的招数,此时听闻另一个儿子也遭了毒手……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他了?

    皇帝来不及追究宋封两人的欺君之罪,急急问道:

    “幕后之人找出来了?”

    “有封月闲相助,已找到了。”宋翩跹轻叹,“否则,儿臣也不敢以真身见您。”

    “是谁!”

    宋翩跹这次却未爽快回复。

    “今日难得好月,莫要辜负良辰美景罢。”

    “待宴后,儿臣慢慢与您说来。”

    怎么说到这就不说了?

    底下支着耳朵的臣子心里一急,皇帝也差点骂宋翩跹主次不分,这时候了还看什么月亮?

    但他余光扫见堂下这么多人,终是想起那所剩无几的皇家颜面,这才绷着脸,默认了下来。

    自然,他对宋翩跹更为不满,这时候知事了,为何先前选定在此处说,岂不是故意让自己面上无光?

    待惊骇过去,皇帝心中被挑战威严的怒火重新燃了起来。

    罢了,便待这宴后,听听宋翩跹要说什么,到时再一同发落。

    不过,对于同样欺了君的封月闲——

    皇帝一摔袖:

    “太子妃,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洪常啊,将太子妃送出去休息着。”

    说是休息,但语气里,风雨欲来。看起来,是要拿外人发泄怒火了。

    礼王当即看向封家将那块,见几个大老粗握紧了拳头,连封宸逸的眸光都锐利起来,他果断劝道:

    “等下太子妃还要同来家宴,太子妃来都来了,皇兄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齐徵紧随其后:

    “这……公主体虚,若是让太子妃在旁照拂着,想来才能更为安心哪。”

    皇上一瞪眼。

    礼王是他兄弟,为了皇家体面劝自己一句便罢了。

    怎么连齐徵都帮着封月闲?

    齐徵自来是帝王孤臣,谁也不帮,只帮皇帝,皇帝很是倚重他,此时不禁想,莫非真是他操之过急了?

    “罢了。”皇帝硬邦邦丢下句,不再管了。

    秋后算账就是,总之,封月闲跑不了。

    齐徵坐回去,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上薄汗。

    虽然为封月闲说话,有几分还恩情的考虑。但此事不同寻常,他原本不打算贸然出手。

    但那瞬间,他敏锐听到,与礼王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阵软甲兵器的细微摩擦声。

    他轻轻嘶声,抬眼看过去,仔细看了看。

    这才发现,在皇上下了对封月闲动手的命令后,头一个做出反应的,是为数不少的宫中禁军。

    什么时候,两侧的阴影之中,藏了这么多无声无息的禁军!

    为防事态无法收场,他这才冒险站出来拦了拦。

    皇帝只当他忠心谏言,却不知,若是他自己不改变主意,极有可能——

    今夜的明月,要见证皇朝更迭了。

    不知除了他,是否还有人听见那细微却致命的声音。

    是否还有人,窥见浓浓树影中,那软甲长剑雪亮冰冷的光芒。

    齐徵只知道,在这之后,没有人再敢站起来驳斥东宫。

    连楚王也不曾出声。

    礼乐舞姬徐徐而来,宴上热闹非凡,却又小心翼翼。

    这里没有公主的位置,宋翩跹与封月闲入的是东宫的桌案。

    两位女子衣衫锦绣地并肩而坐,在满是男子的座列中,说不出的醒目突兀,又自成一体。

    动作间,分外自若。

    封月闲坐于席上,在宋翩跹旁,八角宫灯散着微醺的光,酒色浓郁。

    衣袖纷飞间,她与宋翩跹视线交融。

    封月闲微微勾唇,眸光潋滟,酒香盈袖,敬她一杯酒。

    宋翩跹以茶代酒,得以回敬,脉脉无语间,抬袖饮尽,畅快淋漓。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戏的上半场,唱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半场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