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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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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做多错。

    琉璃仙境重归于平静,素还真独坐莲台,心中陡升感叹。原本那张指明魔界内部路线的地图本就存有疑窦,付乐书主动请缨去寻春秋砚主,隐有积极促成此行之意图。

    于是更可疑了。不排除魔界吃亏上当之后,利用假的地图反向诱使正道出错之可能。

    “真复杂。”屈世途在旁边道:“素还真呐,吾看那个杜芳霖好似很感激你。”

    “耶~”

    素还真道:“同为天下出力,何来感激之言。但或许先生之顾虑是正确,断层之说本为猜测,深入魔界内部一探究竟,方能确定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但是魔界损失那么惨,还有必要针对吗?”屈世途坐下来,美美地喝自己泡的茶。

    “观砚主之积极行事,恐怕未必。”素还真尚有自己的考量,金八珍之生死只是其中之一,

    “若要成事,还需多番准备。嗯,看来劣者要抽空一行无欲天!”

    谈无欲好像收了一名学生,天天守在无欲天讲述风土人情,还跑来琉璃仙境借走游记七八本,十分悠闲,十分惹眼。

    “说起来,那座孚言山,这个地名好像有在哪里听说过。”

    屈世途用手敲着脑壳苦苦思索,能被自己记下来的,一定是与机关阵术有关,“想起来了,是传闻中一处虚实交接之地,曾有人误入,再出来已是山川变高谷、沧海成桑田……”是十分高明的幻境,在绝景十阵杂录中有所记载,“那个杜芳霖看上去也是一名欺骗人五感的高手!”

    评价一语中的。

    “哈。”素还真扬起拂尘,一叹,“劣者也曾闻儒门旧事,怕是孚言山之人已有对砚主存有异心。”

    屈世途反应很快:“是付乐书?到底是怎样的事,会不会牵连到魔界之行?”

    “人心复杂,但真相或许意外的简单。”素还真微微摇头。

    那是孚言山的家务事,清香白莲可不想再触一次眉头,“耶~~屈世途,接下来琉璃仙境便先交予你了!”

    “好啦好啦,又留吾看家。”屈世途挥挥手,示意素还真随便走,“吾去做糕点。哎,小阿九不在,材料倒是剩余了许多……”

    距离慕少艾退隐江湖已有将近十日。

    屈世途隐隐竟是有些怀念那烟管那衣衫那嘈杂戏谑起来。

    悬崖上两人交谈。

    瀑布往下,河流之畔,迷雾交杂之地岘匿迷谷,一道黑影四处搜索,邪灵进进出出丝毫未曾触动阵法。

    孚言山本就是一处阵术交织之地,位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满山桃夭在外看来却是绿树繁茂,若无山中之人带路,也许长途跋涉一辈子也寻不见桃花深处。邪灵被困了大半生,怒学阵术,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当然也是尘六梦没有带任何敌意的缘故。

    找不到药师临走前留话埋藏的东西,邪灵空手而回,一溜烟地遁出百里,在一处白云悠悠的山头上,找到了孤身伫立的杜芳霖。

    骤雨生回北域去了。

    距离要进入魔界还有一段准备的时间,突然心生感慨的铸天手赫然醒悟自己已经丢下新收的徒弟很久很久。再不回去,骤雨生真怕自家徒弟养不好也要叛逆,那可真会很伤神。

    “没有么?”杜芳霖问。

    药师骗人。

    说好的会留下一坛苦酒用来送人,现在失约,着实无信!

    “哼。”杜芳霖很不开心,总觉得自己是步了素还真的后尘或者说,在于慕少艾相处的过程中,他不小心就走了清香白莲的剧情。

    “不过是一坛酒。”尘六梦非常不能理解此人此刻心情,声音沉郁地躲在黑暗中道,“你要多少,买来送你。”

    “不必了!”反手持有折扇,杜芳霖留下一句话,“留神疏楼龙宿,吾先往落下孤灯!”

    落下孤灯。

    终年覆着冰雪,时而被风吹落绝壁。在山崖之上,有人孤独地建了一座冰冷的小亭。

    这里绝对没有人接近,因为风中时常混着凄绝哀苦的胡琴声,如月下幽魂。所以在附近山民的口耳相传中,这处接近天际刮着冰雪的山峰上,可能有鬼。

    杜芳霖踏在去见一只孤独白衣鬼的路途中。

    那人正是药师慕少艾临走之时所托付的唯一牵挂,刀客,羽人非獍!

    在原本的故事里,有人死于落雪的日子,有人肩负命运踏上三劫七大限最后应验的路途。羽人非獍是取得佛门丢失的秘宝阿那律眼之关键。这个人曾有批命克父、害母、断六亲、损师、折友、绝恩义,杜芳霖可不想与他做朋友。但是他曾答应过慕少艾要保住羽人非獍之性命。普天之下,儒门之中,很少有人在术法之造诣上能超越杜芳霖。

    药师以为,针对人之既定的命运,或许春秋砚主能有些办法。

    但在杜芳霖真正见到羽人非獍的那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将墨骨折扇换了一只手去握。

    逆天改命,代价很严重,需用人命去填。

    阿九之事结束之后,慕少艾再度退隐,这条用作去填命运的人命又该是谁?羽人非獍一定是最近有去做了什么,因为杜芳霖赫然有从此人面相上看出黑云罩顶。

    突然就想走!

    杜芳霖又将墨骨折扇换了一只手,心中念着,素还真的面相也很倒霉,但人还不是坚强地活着。不要紧,走一步试试看,总不能变成与慕少艾一样无信的人!

    “有人托付吾送来一坛苦酒。”

    落下孤灯,虽为白天却有云层笼罩四野,光线暗淡,风雪掩盖石阶,久不清扫。儒者一句说完,踏上石阶,便见到那独自立于亭中仰头看雪的白衣身影慢慢转身。

    羽人非獍是一名年轻俊秀眉头深锁的男子,腰间悬挂一口碧色精致的刀,白衣洁净无尘如雪,仅有黑发后束发的绸带与点缀袖口衣角处的绿边是唯一之色彩,“嗯?”

    琴被孤独地放置在小亭一角,羽人非獍不知在想着什么,并未拉琴。但是显然刀客也未曾听见脚步声,转身之时一只手已自然而然地握住神刀刀柄。

    神刀天泣,能弥补魔界断层的原材料之一,也被列入目标之中,但这件事尚且不急。

    先套套交情。

    折扇凌空一划,一坛酒凭空出现,随着一阵柔风被送至羽人非獍面前。

    风吹动冰雪,此时两人相距不远。

    羽人非獍单手接住酒坛,低头看了看,一言不发。

    杜芳霖五官端正气质肃穆,动作严谨自矜,衣着服饰无一处不妥帖,抬手之后再收折扇,表示自己并无敌意……就是这坛简单泡了黄连的酒,可能是个问题。

    他没喝过岘匿迷谷的酒。记忆中仿佛应该是一只褐红色小酒坛,如果有哪里不对儒者合拢折扇,不要承认就可以了。

    “落雪了。”杜芳霖表情不动,声音悦耳,“要饮一杯么?”

    他也不擅长交朋友,但很擅于将话题引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但羽人非獍的反应却有些奇怪,首先两人距离不远,而此人已松开刀柄。有风拂过地上白雪,杜芳霖立时面无表情。

    看来此行顺利,什么准备都不必了。

    羽人非獍转手取出了另一坛酒,语气肯定:

    “你是慕少艾的朋友。”

    那是一坛苦酒。

    或许正是本该待在岘匿迷谷的那一坛。

    “……现在不是了。”杜芳霖提醒自己不动气。

    “嗯。”羽人非獍低沉声音道:“他说,你不说谎,但会骗人。”

    以后都不想再与药师打交道。

    杜芳霖用折扇抵住额头,慢慢猜:

    “人刚走?”

    “给你留下了一坛酒。”羽人非獍将真正的苦酒递过去,反手收下了刚刚送来的那坛掺了黄连的酒,“东西给你。”

    酒坛下方,另有一物。

    阿那律眼。

    慕少艾已来过落下孤灯,并提前布置,请羽人非獍出手取来此物。所以羽人一定已经回去罪恶坑,惹动了过往之人。

    “仍然是如此爱开玩笑。”临走还要摆人一道,试图骗人去岘匿迷谷挖泥巴,杜芳霖平复心境,“人还好么?”

    “并未留下地址。”羽人非獍道。

    沉默一瞬。

    慕少艾啊慕少艾……

    杜芳霖收起馈赠,折扇一翻归于腰间,却反手取出一物,“吾也有一物要另外赠与你。”清脆铃声叮当响起,如水晶般透明的六翼风铃垂在指掌之间,原本是羽人非獍送于另外一人之信物。

    这本是春秋砚主此行算计之中,以此要挟羽人跟随自己离去的东西。

    羽人非獍认出风铃来路,脸色微微一变。儒者依旧严谨而肃穆。

    杜芳霖道:“日后你不必再守护忠烈府。”淡淡递过去,仿佛只是寻常,“笏家,已归孚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