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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曼睩踏足浪眉山,久违地见到了外界的阳光。
她抬头看了看初升的旭日,在心中默数着时间,持伞踏上顶峰的时候,正是乐团演奏结束。
然后,君曼睩取下了塞住耳朵的絮团。
一眨眼的时间,参与浪眉山之战的乐者只剩下一半。
琴郎氏无名看上去对除去瑟女以外的一切事兴趣不大。瑟女独自一人抱着足有一人高的瑟琴,冲君曼睩点头致意后,便被琴郎一同化光带离了现场。
隐在暗处的埙者与箫君至始至终不曾现身,最后留下应对麟阙来人的,还是劳苦功高的二胡乞者妙续,和看上去一脸疲倦闭着眼不想说话的琵琶先生语凄凄。
二胡乞者起身一礼,给麟阙这位久居幕后的少师,介绍乐曲的情况:“这一曲名为‘朝露’,与之前所做试验有所不同,吾等并未抹去此人之记忆与情感。“
若是全然的白纸,哪怕尚有战斗本能,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教导。君曼睩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教导一个人,于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
二胡乞者又道:“但是吾等之乐,已成功与之共情,以梦境为媒介,在他之记忆中插入一段足够真实的经历,大概是比照吾等与麟阙之关系来。“
一段真实的梦境,往往会混淆人之记忆,让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化为某种印象残留在记忆中,使人误以为那是曾经历过的真实。
“所以,等他睁开双眼,便该是麟阙之盟友。”君曼睩道。
“人之意识只是表层,在识海下方更有无穷杂念,是其一生之印证。但凡涉及记忆与情感之术法,往往不能长久便会被主人识破,正是由于识海底层之存在,在波涛翻涌之后,让被修改的记忆与真实的人生产生冲突,后患无穷。”琵琶先生忽然开口:“这一点,麟阙应当比吾等更为清楚。”
“之所以要借用诸位之手,正是因为比起术法之生硬直接,曲乐之道更易于与人心共鸣。”
君曼睩温婉有礼:“感谢诸位援手,请。”
麟阙之中,由于砚主曾花费一段漫长时间去研究这类术法,对于人之意识、灵魂方面的研究记载很多。
为了今日一行,君曼睩事先已做过功课,明白琵琶先生之言语,实际上是提醒自己莫要以为乐曲成功便万无一失,而在之后行为失当,使得对方提前识破迷障。
话已说尽,二胡与琵琶两名年长者对视一眼,双双起身,相携离去。
君曼睩转身面对持剑拄地的无缺公子。她不知道在明珠求瑕被微妙改变记忆中,凌晨时分这段与乐团交锋的经历会被扭曲美化成怎样的过程,却有耐心等他清醒,并且决定了一会儿要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你还好吗?”
……等到意识浮上表面,明珠求瑕从一片混沌的记忆中寻回几许理智,尚未睁眼之时,耳边先听到一道轻柔悦耳的声音。
这一定是一位与其声音一样美丽的姑娘。
此时,无缺公子心中出现了这样的念头。直到他慢慢睁眼,看到了一张果然清灵俊秀一如声音一样美丽……却忽然在心底浮现出熟悉的脸。
记忆回笼、复苏、觉醒!
“……麟阙。”明珠求瑕慢慢念出脑海中出现的那个词,继而“彻底”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本想借助乐团的力量,突破功体之极限,却险些走火入魔。”
“罢了,算吾欠你们一次。“
皱眉看自己一身狼狈,无缺公子起身还剑入鞘,扫一扫衣袖上沾染的尘土。
明珠求瑕再度抬头看向眼前……应该称得上是熟悉的女子,唇一动,开口唤出那个自然浮现的名字:“擢云补天君曼睩!”
君曼睩态度自然。
这本该文弱的女子,在此间时光变迁中学得了比一味坚强更宝贵的东西,便是自立与自主。
拥有着足够让自身立于不败之地的智慧,拥有能施行自身主张的能为。入主麟阙以来,无论面对何等境地,擢云补天君曼睩平静无波的心态从无改变,此时面对江湖上赫然威名的血榜第三人,亦是相同。
君曼睩伞交左手,右手自袖中取出一块丝帕,似是熟稔地将之向前递了过去。
她这般自然的动作,打消了无缺公子明珠求瑕内心浮起的最后一丝疑虑,真正接受了由共情而来的梦中过往。
在这条漫长的江湖路中,除去身边唯一的好友醉仔,明珠求瑕仿佛已有多次接受过眼前女子的帮助,与隐在武林幕后的春秋麟阙这个组织,关系大不一般。
明珠求瑕接过丝帕,清理手上血迹,轻声一嗤:
“能让你出面,此回又是惹上了怎样的麻烦?“
君曼睩道:“不算麻烦。”
初醒之时所听见的那道悦耳之声再度响起,明珠求瑕心中微微一动,有些不懂与君曼睩相识这么多年,此时的心动又是究竟为何?
……要怎么利用眼前的战力,如何说才不会让对方起疑心?只一瞬间,君曼睩心中已有主意。
“麟阙已算入世,诸人各有任务,我亦是如此。”
她道:“行走武道,难免与人争锋,而我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此事上,所以……“
“可以请你陪我一起,伴我一程,以绝此世纷扰吗?”油纸伞白底绘有一支墨梅,伞向前轻移动,半遮两人头顶上的阳光。
明珠求瑕却一伸手,行动自如地从像是微微一怔的君曼睩手中取过油纸伞,反过来举高替她遮挡住上空的阳光,“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君曼睩道。
这样一来,但凡她所能及的地方,明珠求瑕皆能成为战力。
“可以。”明珠求瑕侧身,与君曼睩并肩而立,一偏头便能见到秀美白皙的颈脖,“今日,你要去哪里?”他轻轻吸气,不再多想,倒是有些享受此时浪眉山上吹拂而过的风。
“送一份邀请,去一处对麟阙而言,存有一定风险的地方。”公法庭成立在即,儒门一方已有定论,所剩下的还有佛道二处。
确定明珠求瑕之态度后,君曼睩同样不再留意,直接将话题转移向即将展开的行动之上:
“佛门,云鼓雷峰。”
……
……浪眉山事情告一段落。
旭日初升不久,但是早在昨夜,当浪眉山异动初起的时候,消息已从监视者手中快速传递入一处腐朽林泽深处看似挂满蛛网的杂乱小屋。
接着自那处树林中忽而向外传出波动,一道命令传入只在夜间行走一辆黑漆漆卖切面的小车,车轮滚滚向前,寻找到在月下草亭中,自斟自饮的黑红和服清冷凄婉的持刀女子。
以凌空袭入的独特指法五指玄丹为证明,继续那条用交易换取交易的不归路,血榜杀手第四人,黑红和服的女子从长久不醒的沉醉中暂时睁开双眼,在夜色中踩踏木屐,在太阳自东方升起的那一刻,踏足阴阳海滨。
太阳升起之后,阴阳海滨,绝情书与自己的目标人物交手一招,各自分开之后。
自己行踪暴露了。杜芳霖心想,而且绝对不是一两天的事,最有可能是在去儒门天下的时候泄露了行迹。所以疏楼龙宿身边的三名异心者,其中至少有一位来历已定。
所以昨夜画舫之上,杀死恨不逢之事必然已入别人之眼,不再是秘密。要消除后续影响,只能选择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让秘密彻底变成“不是秘密”。
杜芳霖更多是在考虑的是后续行动,反倒是对关于眼前绝情书之生死,有些漫不经心不太在意。
能惹动血榜中人直接上门,说明乐团那边至少有一例成功。他这相当于是虎口拔牙,老虎有敌对反应很正常,同时也验证了一个猜测。
血榜,早在剧情开始之前,就已是太学主预定好的囊中之物。
“叮”地一声,长刀入鞘打破海滨平静。
杀手并未回头,绝情书一招之后停步,稍微一顿。
杜芳霖本已做好迎来第二次杀招的准备,却不料那名黑红和服的女子头也不回,直接还刀入鞘,快速离去。
只一瞬间,他手指一动,却什么也没有做。
人生如寄绝情书,就从他眼前消失无踪。
“……很干脆的行动。”
一击不中,立刻抽身,不像是如之前杀气所示,怀抱必杀决心的人行所该为,更像是事先已有人专门吩咐过,一击拿不下杜芳霖此人性命,不可多留,务必立刻离去。
被人试出了虚实。
本体与化体之间,能力与行为都有所改变,这些变化皆会影响到后续针对他的行动。
失算了。
他应该把绝情书留下的。既然血榜幕后者已有察觉,剩下的几人当已有所警觉,不会再有“拔牙”的机会。行吧,就先到这里。
海滩十丈开外,海面上忽然“哗啦”一声。
正是全身湿漉漉的八忏挣扎着从海里游回来,在另一处沙滩上站起身。
八忏看了看四周,像是没有看到人。
绝情书一刀击碎了杜芳霖为了周身掩盖水雾而制造是幻象,但在离开之时,却并没有注意到其实两人附近同样存有掩盖行迹幻术。
这本来是杜芳霖为了以防万一,免得在对付一名杀手的同时因分心落入别人的陷阱,不曾想倒是祸害了“自己人”天涯孤子八忏。
杜芳霖正要抬手散去幻术,就听见随风传来的八忏疯癫大笑的声音:
“……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
这么听上去,倒是显得他的教学手段多么苛刻一样。
此时此刻,停止手中动作的杜芳霖心中闪过一句来自上辈子的话:
‘你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