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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姜璃与庶姐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她还觉得很开心,自己又多了一个姐姐。
后来,她三番五次,兴致冲冲到庶姐住的院子中寻她。
想要和她一起玩耍。
可无论她如何叫门,庶姐始终都不愿露面。
隔着门板撂几句话,便将她打发了。
那个时候,她为此很是困惑一番。
为何父兄都喜欢她,庶姐却不喜欢她?
尽管如此,姜璃还是经常派嬷嬷送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到她的院中。
只盼着,有朝一日,姐姐能够喜欢她。
如今,琳琅变成了她的姐姐。
姜璃仍觉难以置信。
“你真的是姜怡?我的姐姐?”
琳琅自嘲般笑笑,“怎么,你觉得我不配做你姐姐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璃瞳仁微转,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沉默片刻后,她问琳琅,
“姜家起复,在江都城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你既知自己身份,为何不回姜府寻我们?”
“寻你们?”
琳琅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以帕掩唇轻笑片刻,讥讽道,
“寻你们做什么?姜家的福气我一天都没有享过,可姜家的难,却为何要我一人承担?”
琳琅的遭遇,姜璃约莫能猜到一些。
一个无依无靠,却又容貌出色的娼籍女子。
想要在这个世道中活下去,必然要承受更多。
但是,她又怎么能说,姜家的难全部被她一人承担?
“当年姜家遭难,父兄发配凉州八年,也是吃尽了苦头。”
“那你呢?”
琳琅反问道,“我与你,同样都是姜家女儿,为何姜承能够将你送入沈府,做高高在上的国公府义女。”
“而我…却要没入娼籍,在教坊司中日日生不如死呢?”
琳琅眼眶通红,声色俱厉道,
“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而你是嫡出?姜承又何曾记得过,他原本就有两个妹妹呢?”
想不到她对姜家的怨气这般重。
姜璃轻蹙眉头,正色解释道,
“我当年尚不满十岁,这才躲过一劫,父兄当时已是自身难保,又如何能为你从中斡旋,将你从罚没名单中剔除呢?”
“倘若兄长有能力救你,他又怎么会眼睁睁放任不管?你不该因此而对他们生出嫌隙来。”
琳琅失笑,沉声道,
“你说的好轻松啊,我不该记恨他们?果然,鞭子不打在谁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姜璃默然。
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有些冠冕堂皇,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在沈府八年,虽说要伏低做小,但终究比琳琅要好上太多太多。
姜璃能想到,琳琅这些年有多不好过。
上次在画舫之中,她竟然还与太子……牵扯在一处。
不管以前如何,如今她既已知晓琳琅的真实身份。
就不能再看着她一错再错,泥足深陷。
思及此处,姜璃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琳琅愣了片刻,有点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
不过如今两人距离这般近,倒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她暗暗咬牙,手指在袖笼中摸索着,指尖终于碰到了藏于袖中的药粉。
姜璃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靠近,柔声开口道,
“姐姐,无论以前如何,谁对谁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一切苦难都已过去了。”
“姜家如今已柳暗花明,你的娼籍父兄也会为你解决,跟我回家吧?”
不要再跟那些居心不良之人混在一处。
不要等到歧路亡羊,再悔之晚矣。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明亮,琳琅太久没有见过这样温情满满的眼眸,不由得怔了片刻。
捏着药包的手指,也开始逐渐变得僵硬。
“姐姐...”
姜璃手下微微用力,语重长心道,
“无论你心中如何不满,家人永远是家人,我们不会放弃你,只希望你不要自甘堕落。”
琳琅冷笑一声,堕落不堕落,是她能选的吗?
“我早已回不了头了,那个家,我也从未打算要回!”
她甩开姜璃的手,转身疾步离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姜璃无奈叹口气。
算了,还是回家跟兄长商量一下再说吧。
“姑娘 ,我们回去吧?”罗芷说道。
姜璃点点头,“回吧。”
琳琅沿着御花园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觉泪水浸湿了脸颊。
突然,她被人握住手腕,拖至用来休憩的厢房内。
屋内没有烛盏,月光也不甚明亮,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唯独以黑巾遮面的男子眼中,泛出如野兽般森然冷冽的光芒。
“怎么?知道她是你的妹妹,所以心软了?”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琳琅颤声解释道。
下一刻,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掌狠狠扼住喉咙,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耳边传来男子咬牙切齿地声音,
“我最讨厌花言巧语,满嘴谎言的女人!”
琳琅无法挣脱,犹如离水之鱼,每次吸入的空气都如尖刺般刺痛着她,几乎令她窒息。
她一面张口呼吸,一面低声求饶,
“...奴婢...奴婢一时……失手...望主子恕罪...”
男子冷哼一声,随即松开手,稀薄的月光从窗棂缝隙照进来。
只见男子乌发高束,雪白玉冠在月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在琳琅猛烈的咳嗽声中,他自怀中掏出手帕。
像摸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细细地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众所周知,你是太子的人,这件事必须由你去做。”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令琳琅浑身汗毛直立,后背蓦然生出冷汗。
“你已经失手太多次了,本公子耐心有限,无用无能的东西,就不该活在世上!”
琳琅躬身道,
“求公子再给琳琅一次机会,下次……琳琅定会做到公子所交代之事!”
昏暗夜色中,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
“好啊,距离你下次毒发只剩七日,若再做不到,你便不必再苟活于世了!”
男子将手帕扔在地上,拂袖而去。
琳琅手抚在胸前,靠着门板跌坐在地上,喘息半晌才将杂乱的心绪平复。
她迟疑片刻,自袖笼中掏出那包药粉。
或许,她的确不该再对那个所谓的妹妹心软。
对她心软,就是对自己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