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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城,无过崖顶。
寒江城是大宋河东路边防重城,与辽国西京道辖下的朔州,应州接壤,沿寒江城纵向展开,修建了数以十计的边防据点。如果两国交战,寒江城一破,辽军 便可分三路直逼汴梁,身后的太原城也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状态。
“山主,这是京城加急的信件,好像是从宫里传来的。”寒江城附近多高山,而无过崖便是其中最高的一座,从这儿可以将寒江城一览眼下,山风将谢安的长袍吹的呼呼作响。
苏云满头华发,披了一件毛色发亮的貂裘大衣,手里捧了个暖炉,昏昏欲睡,小桌上正温着热酒,火苗左右飘摇着,却不曾灭。
“拿过来我看看。”
谢安只觉得面前背对着他的老人瞬间变成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头,这么多年,这种感觉依旧没变,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掌握杀星这把“世间利器”吧!谢安将信件毕恭毕敬的放到了小桌上,然后侧立在一旁。
苏云从大衣里伸出一只手将信抽出,展开,微眯着眼,细细看了起来。
“送信的人呢?”
“我安顿在了星月楼。”
“寒江城比不上京城,好生招待着。”信是徽宗亲手写的,向他询问曹玮是否可用,以及李初善通敌之事,是否属实,毕竟枢密院副使,乃是朝廷二品大官,是在马虎不得,既是徽宗的圣谕,送信之人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差使。
大约盏茶过后,苏云将信递给了一旁的谢安,闭目道:“你也看看吧!”
日升云开,山风渐渐变的小了,云雾慢慢消散,景色也变的秀丽起来。
“圣上,这是在试探山主?”谢安有些不确定,虽然他在苏云身边待了数十年,然而这等权谋之术,他还是不怎么擅长,更何况还是猜测圣上心思。
“不仅仅如此,他还在试探我和林叶那小子的关系。”苏云说的不以为意,仿佛徽宗这封信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想必他已经知道我大限将至,若是我死后,你猜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苏云早已将生死看淡,他自己就精通卜卦,月余前就已经算出了自己大限之日。
“将杀星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有哪位君王会放心将这样一件大杀器落于他人之手。
“不错,我掌杀星三十余年,虽然一心为了大宋,但我却杜绝了杀星大部分掌权之人和赵佶的直接接触,唯独派了林叶一人进了京城,一是让赵佶了解并信任叶儿,让他觉得能够掌控他,二是到时候我死了,叶儿便是他想要控制杀星的最好人选。”这份心计,他竟然是从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那这封信?”
“李初善身为枢密院副使,朝堂二品大员,地位仅在丞相之下,这等人物,不得不慎重,他在我这儿不过是为了求实,曹玮是曹家后人,将门之子,赵佶信中问我此人是否能堪大任,很大一方面是为了试探
我对叶儿的态度,叶儿离开寒江城十余年,徽宗害怕他继承了我的遗志,再次独掌杀星,想在这件事上看看我对叶儿是支持还是反对,来坚定心中的决定,想必近来像这样的试探还有很多。”
谢安若有所思,并不能完全明白,毕竟这里是涉及了杀星上一代山主以及帝王权术。
“你帮我回一封信,李初善之事,就说证据确凿,将叶儿传回来的证据一并附上,关于曹玮。”苏云顿了顿,拇指磨着暖炉,想了会儿,继续道“就说叶儿有识人之明,自有他的想法,只是曹玮资历尚浅,两军对阵,关乎国事,希望圣上能细细考虑人选,这样,曹玮能上任的机率能有六成,若是西夏之战能胜,对叶儿大有助益。”
“是!”
一口气说了如此之多,苏云明显有些累了,喝了口酒,闭上眼睛又开始打盹,谢安默默退下,不敢打扰。
就在他退到一定距离,准备快步离开的时候。
“婉儿最近在哪?”苏云几乎就像是在呢喃一般,但谢安还是听到了。
“在昆仑上寻雪莲,周言一直跟着他。”
“下去吧!”苏云挥挥手,让他退下,谢安觉得他好像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暮年老人,腐烂的气息从他身上慢慢溢出。
林府承袭的是上任尚书府的府邸,更换了御赐的牌匾,清扫干净后,对院落进行了简单的修缮,但整个院子的构造并没有大的改动,也只是在这些年里不断清除了一些旧的东西,增添了许多精致的小件,唯一原封不变的,只有书房
因为这个三进的院子上任主人就是林海的门师李光,因讽刺当时朝堂之上阿谀奉承成风的行为,触怒了蔡京,事后找了个机会被贬至边州,人走了,唯独留下了满屋子的书,算是留一分因缘。林海是个念旧的人,房中的摆设未动一丝一毫,一为睹物思人,二为坚定本心,门师李光留下满屋子的书就像将自己的精神留在了这里,想来也是此意。
林叶本是极爱书的,小时候在寒江城,除了训练以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义父的书阁里看书,那里的藏书很多,有史记,礼法,典记,游记,农工,兵法,涉猎之多,林叶那时候用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藏书之多,整整建了五层楼才装完,直到离开那,他也不过才看了一半不到,不知道老三看完没有,那时候他可是林叶的陪读,曾经一起约好东华门唱名的,只是他失约了。
林叶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好奇进过书房一次,之后更是次数寥寥可数,尽管每一笔藏书都是难能可贵的财富,再早熟的青年人心里也总会有着可笑的坚持。
轻叩一下,再连扣两下。咚!咚咚!
“进来。”声音平和而有力。林海迎娶欧阳倩雪的时候,二十而有五六,如今四十刚过半,却是有了白发,将近两个月没见,苍老之色却是愈显,也不知道为什么事而辛劳过度,不过观看相貌,即便四十好几,依旧面目俊郎,可见年轻时有着一副好匹相。
“父亲。”拱手深
躬。
“坐吧。”林海正在书案后批示文书,将笔搁在砚台上,朝着刚进门林叶摆摆手。
林海入座后,林叶沏了两杯茶,父子许久未谋面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最近可有读书?”终究还是做父亲的问起儿子来。
“本业未敢忘,时有读书。”
“你既不愿考取功名,多读些书知礼守善也是好的,你外公再有月余就是七十大寿的日子了,你在京中游玩多费费心,挑份寿礼。”
“寿礼数月前就备好了。”林叶将茶盏的盖子掀开一丝,一缕茶香旋绕屋内。
“此去南边路远水长,你母亲身子骨已不如从前了,受不了长时间的颠簸,一路上你要好生照顾。”
一听这口气林叶就知道他不准备去江南了,自己又不好开口对母亲讲,想借自己传话,可笑母亲还在准备林海的行李,林叶也不知道他在躲什么,好像来到这个家,一有和娘家的来往处处都是母亲一人在张罗。
“父亲若是多抽些时间陪陪娘亲,我想娘亲会身体好很多。”
“我知道了,先下去吧!”
林叶欲言又止,终究有些不甘的起身准备出门。
“外公最疼娘亲,七十大寿,父亲真的不去?”终究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若是自己告诉娘亲,林叶觉得这事就这样默认了,自己有必要帮娘问问。
“朝务繁忙,抽不开身。”林海拂拂袖,敷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朝首重孝悌,父亲向朝中请归,没人会多说什么,父亲不去,世人怎么看外公,怎么看您!”
“出去,你一个整天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子哪里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出去!”林海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手中的瓷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哪还有士大夫的气度。
林叶虽然和林海相处时间不多,却是很清楚这位父亲的脾性,平时温声细语,一旦戳到痛处了,立马就会暴怒,不过好像每次林叶都会戳到痛处。
出门后,重重吐了口浊气,都是谈话时生出的郁闷。吴管家就在门边侯着,多半是听到声响过来的。
“一会儿再进去收拾吧!气头上呢!”林叶向老吴挑挑眉,又回到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哎~少爷你也别老是惹老爷生气了,老爷以前是对不起你娘两,但这么多年,老爷也是在尽力弥补了。”
林叶知道管家是个老好人,和这样的人说越说越郁闷,但他心又是好的,你又不能指责什么,除非你是恶人。
林叶向他摇摇扇头,哗的一展,轻摇着折扇离开了。
哎~还是做个人人都怕的恶人好啊!就算没人喜欢,却也活的自在。算了,算了,还是带小姑娘出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