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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容因着沐雨的劝慰,一时也不知道哭诉什么好,她自也明白有些话总不要说,沐雨也能明白。可止不住的唇角仍随着急促的呼吸颤抖着。
妙丹来的时候却是正打巧看到依旧喘着气的赫连容,她没有打灯,又是只身前来,因而一直到了近前,才被赫连容看到。
已经是来不及掩饰了,赫连容强装镇定着拭了拭去泪水,清了清喉咙,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时一样,这才对着微微施礼的妙丹托了托手,说道,“妙丹姑娘怎么来了?”
“王爷让我带了块玉佩来与王妃。”她的手心摊开,正是近日被子绍悬于宫绦之上的莲心珮。
赫连容取了过来,捧在手中,借着月光看着,“这是王爷的玉珮,为何让你拿来与我。”她说着,面上渐渐有一丝喜色,绽在嘴角,哭胀了的眼帘耷着,弯弧如新月。
妙丹只不理,“王爷知道王妃娘娘明儿一早要入宫想太后皇后请安,想托王妃把这玉佩转赠给太后娘娘。”
“转赠于太后?”赫连容惊问道,眉角的笑意凝在了那一瞬,转而带着自嘲的冷笑,点着头道,“不知王爷是何意,我见了太后,她若是问起,我也总好给个理由的。”
“王爷的意思是‘明玉见心’。”
“明玉见心?”赫连容不解,摸着玉佩,问道,“不知可有何解?”
“这个,王爷并未与妙丹说,只是妙丹想着,王妃秀外慧中,王爷何意,王府上下自然也只有王妃最清楚了。”
说罢,却也未等赫连容反应,正欲施礼转身退出东院。
“妙丹姑娘等等。”赫连容将玉珮收于怀中,唤回妙丹。
“娘娘还有吩咐吗?”
“你方才所见想必已经忘了吧。”赫连容一步步走向妙丹,面上早已回复到往昔模样,一丝一毫都精致地不容破坏。
“是。”与她的温和相对的是不卑不亢的妙丹,她也从未停下准备离去的脚步,只是缓了步伐,背身应答。
见着妙丹要走,赫连容也并不拦着,只是站在原地,扶着沐雨的手,极尽尊贵雍容。
灵雨听着屋外的动静,匆匆赶了出来,正见着妙丹傲慢相对的样子,愤愤不平道,“她也不过是个丫鬟,难道就借着是服侍王爷的,竟然敢这样蛮不讲理,连王妃文化都可以头也不回的吗?”
“妙丹姑娘可不是个服侍人的丫鬟。”沐雨也只是平缓道出,对着灵雨,亦是与赫连容,“自然了,王爷也不只是对待下人的礼遇相待妙丹的。”
“你可是知道什么了?”
灵雨还是惊诧的目光望着沐雨,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生怕自己听错,可于赫连容,却是听懂了。
“奴婢只是看得觉得奇怪罢了,妙丹虽然素日里也说是服侍王爷起居的贴身丫鬟,可也只不过为王爷倒茶送水这样的小功夫,其他的杂活儿、重活儿,也自有人替了她去做。灵雨,你我都是长久服侍王妃的,又都是王妃近身侍婢,这平日里要打点的事情有多少,你素来也是清楚的,且不说有时候忙起来分身乏术,就说平日不是守在主子身边,就是按着主子吩咐做事,固然是难得一刻清闲,可咱们何时见着她如此辛劳过。”
赫连容沉思着,回想着,沐雨话音才落却又听得灵雨说话,“这倒也是,妙丹常上街去呢,说是采买些胭脂水粉,不然就是去探看家人。可——”她瞥了沐雨一眼,“这也不过是她做事不上心,你可以说她偷懒懈怠,总也不好说王爷对她另眼相待吧。”
“她哪里是个做事会躲懒懈怠的人。”赫连容接着灵雨的话,“你只看她平日里的周全,就知道她不是这样的性子。”
“买胭脂水粉,探看家人。”赫连容念着,想着,步子不紧不慢一步步在院中来回踱着,“灵雨,你方才说她常上街去?”
“是啊!”灵雨很是肯定。
“这个时常,是多经常?”
赫连容和沐雨的眼光一齐投向了灵雨,等着她的答案,却远比她的眼神来得更坚定。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可是每次似乎总有人向她问起的时候,她便这样说的,还时常把胭脂分给府里上下的丫鬟、老妈子,她们收了她的好处,自然也就总笑脸相迎的。所以,除了西院那边几屋的主子不喜欢她,府里的女人虽也在背后说她另有心计,不过人前却也总卖她面子,敬畏之心更重了。”
“说了老半天,一句要紧话都没有。”沐雨紧跟着赫连容,本是听着一句话没有搭理她,却见得赫连容脸上的表情越是凝重,便赶忙打断了灵雨的絮叨。
灵雨听得她说道,正欲分辨,却见得沐雨投来一个冷峻的目光,轻摇一下头,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原样憋了回去。
三个人就这样沿着东院儿里特意设计的梨花小道一劲儿往院后走。良久,赫连容才转侧了身子,对着沐雨道,“明儿就让灵雨陪我进宫好了,你就别去了。”
“娘娘想让奴婢去看看妙丹姑娘?”沐雨会意问。
“是。”赫连容肯定的语气越发强烈,“虽然我总觉得她与王爷之间不同于主子和丫鬟的缘分,只怕他们相识也并不如妙丹自己说的那般简单。明儿我与王爷都不在,她若是出府不仅是买胭脂水粉这么简单,那便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我要你帮我去好好盯着她,看看她这一日都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没有。”
“奴婢知道了。”沐雨很是郑重,屈膝领命。
赫连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上了妙丹方才送来的那枚莲心珮,那细细打磨着的纹样,在环形珮上如同一瓣瓣莲花,绽放的莲有彼此遮盖的印迹,层次分明,凝望把玩,偷得后院中的宫灯盈盈之光,审度巧借玉色刻制而成的玉珮,从璞玉至此,又不知经历了多少道切磋琢磨的历练,方才能有如今的精妙绝伦。
末了,才吩咐灵雨道,“你去库房寻些东西来,明儿一并带入宫,权当是王爷孝敬太后好了。”
“记得从王妃带来的陪嫁里择选些好的。”沐雨补充道。
容儿转来看她,“都说了是要代王爷敬送给太后的,咱们带来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魏国的,你这样做,让我在太后面前怎么说呀?”
“娘娘就按原样说就是,不会有错。”沐雨如同胜券在握,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笑。
灵雨可不耐烦,见着两人意见相左,便插嘴道,“娘娘你看,沐雨她又这样了,说话永远说一半吞一半,让人怎么听得懂嘛?”
容儿看着沐雨半点着头,便只赶了灵雨按着沐雨的话,寻些陪嫁里的好东西明日带入宫。
等着灵雨讪讪离去,容儿这才一步步打回走,一面不紧不慢求证问道,“你明知太后会看出那东西本就是我从渤海带出来的,为何又偏让我这样做?”
“既然太后知道,那不也知道了府里这些事情都是王妃在上心打点,王爷说一句,王妃便能一切为王爷周全。这不就是太后想看到的吗?”
打从赫连容那儿出来,妙丹并未一路向自己屋里去,只由着自己在清望阁左右来回走着,不自觉想着赫连容最后与自己说的话。她的悲戚,自然是为了他与别人的孩子,可妙丹比赫连容清楚,对于自己来说,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今天不发生,不发生在青菀的身上,早晚也会发生在旁人身上。
于妙丹而言,府里上下,子绍是明白她的人,崔青菀是无所谓她身份的人,而赫连容,凭着她的明智,她会不会早能猜出什么,妙丹亦是不知。
正这样漫不经心想着,偏见得子绍打书房出来,正往清望阁这边来。
妙丹自知已是躲闪不及,恭敬请安。
“见过王妃了?”子绍亲手扶她,借着月色朦胧,看着她似有心思的眼睛,问道。
妙丹像是全然没有料到子绍这时会有这样举动,意外之下竟也有些羞红了脸。
“是,才去过的。”她撤去自己的手,垂于身体两侧,也不抬眼看他,“东西与话都带到了。王爷放心,王妃娘娘会办好这事的。”
子绍似乎并不太想问这样的结果,只是自己立于清望阁前,看着此时月朗星稀,天际沉醉,压低了眉毛,良久,开口问妙丹,“你说,如果她知道今天的事,会不会觉得我有负于她?”
直到子绍如此开口询问,妙丹双颊才渐渐散去红晕,心口沉沉往下落,直至回归本位,才缓缓吐露,“妙丹还记得,王爷让燕云苑查实的第一件事还是念瑶小姐的死因。”
“是。”子绍无奈的笑颜,说不出哪里深深浅浅冒出的凄苦,“纵使我身上淌着刘氏子孙的血,纵使我也一样有一统天下的心思,可念瑶——”喉头紧锁,良久,“若没有她,我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可没有了她,这样的心思怎么反倒更重了。”
“这其中缘故,王爷自然最是清楚。”
子绍转头,却见得说了这话的妙丹正漫不经心,望着洒落满地的月影,神色都未曾变过。
次日寅时三刻,本是子绍预备着进宫朝会的时辰,赫连容的东院儿中也早已经灯火通明,梳洗清楚,着一身绛紫襦裙,袖口与对襟领口密密绣着忍冬纹样,繁复精细。鬓上白玉莲发簪紧压,两颊红云高扫,颈间瑶池春熟的璎珞,腰间同心佩下同心结,一丝不苟同每一次入宫觐见皇后一般,未有分别。
椒房殿里还有宫嫔,妙菊在近前服侍青琁,出来相迎赫连容的是宫女筝儿。
“我们娘娘还在正殿里与各宫娘娘说话,还请王妃到偏殿稍候。”
容儿转了个念头,微微倾了倾身子,“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永安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好了,还劳烦姑娘替我回禀皇后娘娘里。”说罢微微颔首,便带着灵雨从椒房殿宫门外的甬道向永安宫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