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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监狱工厂面积不算太大,大约有300多平,屋子绝大部分都是砖混结构,只是把中间的墙壁打通了而已。
整个厂房整齐的摆放着80几台纺车,所有义字监的老资格犯人都坐在纺车后开始操作,新人和操作不熟练的囚犯则站在熟练工后面观察。
随着纺机开始运行,整个屋子都被巨大的噪声所掩盖,而坐在每辆纺车后面的外国人则迅速拿出了早有准备好的棉花塞到耳朵里。
耿朝忠站目光呆滞的站在纺车后面,看着“地瓜刘”熟练的踩上踩下,然后自己在旁边机械的为纺车填上棉籽。而在纺车的木臂上面,则有着一片片暗红色的斑点,耿朝忠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油漆。
这就是这个时代所有纺织厂女工的生活,其实最大的危险就来自皮辊上的弹刀,一旦弹刀脱落,纺机前的女工就是血溅五步的下场,所以每个操作的工人还得用余光盯着弹刀,一旦出现弹刀松动,必须迅速躲开。
但是这谈何容易?更不用说长期从事如此枯燥的运动,整个人早已在无数次的机械重复中丧失了任何敏感性。这种工作对人的精神消耗甚至比体力消耗还要大,想想后世富土(tu)康的十二连跳就自然明白。
耿朝忠的内心一片荒芜,刚刚进入监狱的那种新鲜感荡然无存,想到以后自己就要在监狱里日复一日的从事这种活动,耿朝忠现在就想把脑袋伸到弹刀下了此残生。
耿朝忠突然明白了朱老大的用意,对一个受过一定教育的所谓文化人来说,这种环境的折磨真的可以说生不如死,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想到这里,耿朝忠不由得在意念中把那个该死的朱胖子跺了好几十个来回,直到碎的不能再碎为止。
坐在警局里喝茶的朱木运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恶意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接着朱胖子光滑的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小子,我看你能撑多久?
嘎吱,嘎吱,嘎吱。
耿朝忠已经站不稳了,就算在军校时候站军姿一连站五个小时都没有这么累,尤其是身前纺车传出来的巨大噪声,简直让人有一种抹脖子自杀的冲动。
耿朝忠突然体会到了大话西游里唐僧身边那两个小妖的感受。
一种强烈的渴望从耿朝忠的内心深处萌发,很快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老子要出去啊!
老子一刻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
就在这时,耿朝忠前面的一台纺机发出了嗡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啊!!!!!!”
耿朝忠清晰的看见,前面的那个人像一截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道寒光斜斜划过来,砸到了地瓜刘操作的纺机上,地瓜刘像被电击了一样一下子从座椅上跳开,在2秒之内就趴在了地上。
耿朝忠的反应更快,他第一时间就趴在了地上,透过这台纺机,他清楚的看到,前面的那个囚犯抱着左肩在地上不停的打滚,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不似人声的嘶吼,而他的左臂就停在不远的地方,鲜血像喷泉一样从他的手指缝里溅射出来,周围的几台纺机和地面上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迹!
耿朝忠终于明白纺机上的暗红色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这座监狱工厂三十年来囚犯们的血液凝聚而成的血斑!
耿朝忠趴在地上,不停的干呕,午饭吃的那点白菜汤窝窝头早就消化的无影无踪,只有绿色的胃液从嘴里涌出。
周围的囚犯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们远远的避开这个运气不好的汉子,用冷漠到令人心寒的眼光看着他在地上绝望的打滚。
“我的手啊!!!”
那个汉子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那条胳膊,然而,那个胳膊已经注定于他无缘了。
身后的几个外国人慢慢的走过去,熟练的将他按在地上,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布条对他进行了止血操作。又有几个外国人抬着担架走过来,将前面那个失去了手臂的可怜人搬上去,然后捡起那只落在旁边的手臂,递给了担架上的人,担架上的人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那个帮他捡起手臂的人,然后用仅剩的一只手臂紧紧的抱住那只脱落的手臂,好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几个外国人不约而同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离开了现场。
耿朝忠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而旁边的地瓜刘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耿朝忠,他不明白这个看上去凶神恶煞,能将监狱里凶名最著的日本人北川制服的“豹子头”,怎么会被眼前的这点小场面吓到。
耿朝忠用同样奇怪的眼神看了地瓜刘一眼,地瓜刘机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不再说话,而是继续乖巧的坐在了纺机前面。
身后想起了肥脸狱警龚守平的声音:
“小子,慢慢你就习惯了。”
整个厂房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嘎吱嘎吱的纺车声音掩盖了一切,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个幻觉而已。
耿朝忠下意识的向柳直荀所在的角落里看了一眼。
柳直荀拄着拐杖靠在墙角,冷漠的眼神,深深的法令纹,紧抿的双唇,没有怜悯也没有惊讶,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
不知道为什么,耿朝忠的心也开始静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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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五个小时终于过去,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了这座终于变得安静的工厂,夕阳斜斜的照在工厂的屋顶上,殷红如血。
耿朝忠沉默的走在回监狱的路上,今天的一切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他已经无力吐槽。
他终于明白自己前世所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所在,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一个美好的未来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可能政见不同,甚至也会互相残杀,但是他们的心中应该都有一个同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