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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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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镇南侯府,产房内一片忙乱,不时有产婆焦急的喊声:“热水,参片,快!世子妃您不要松劲儿啊!”热水一盆盆端进去,血水一盆盆端出来,月亮被一片乌云遮住,产婆的催促和女子的惨叫声传进隔壁,幽幽烛火映亮邻屋几人的面孔。

    “世子,您还是去歇歇吧,姐姐这里我看着点,您这样熬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柔弱的女子以帕拭泪,轻声道:“姐姐在里面半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诞下孩儿,您跟着在这里熬着,这……妾身担心您的身子……”

    镇南侯世子慕凌枫坐在椅子上端着半杯茶正在出神,听见这话,看了一眼旁边泪痕浅浅的娇颜,拿起茶壶给杯子添满茶水一口饮尽,道一声:“也好”。

    他放下杯子起身向外走去,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嘱咐:“你与阿瑶情同姐妹,挽月,阿瑶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他是我的长子,千万不能有事!”

    林挽月泪眼盈盈,轻轻点头:“姐姐待我不薄,她菩萨心肠,定会母子平安的,世子,您不要担心,我去看看姐姐如何了”。

    “嗯”,出了房门,慕凌枫听着隔壁产房内女子痛苦地声音,眉心微蹙,乌云沉沉,风渐起,有骤雨将至,慕凌枫抚了抚被风掀起的衣角,快步离开了此处。

    林挽月站在产房门口,看着丫鬟们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耳边是女子痛苦的呻.吟,她拿帕子擦干了泪,眼中划过一抹笑意,一瞬即逝,脚步轻轻进了屋子。

    屋内烛火通明,血腥气迎面扑来,林挽月以帕掩口,眉间微有不耐,慢慢走到了雕花大床边。

    入眼是一张雪白的脸,汗沾湿了乌发,床上的女子嘴唇苍白干裂,腿脚浮肿,锦被盖着她的腰腹,她的面色憔悴不堪,一点没有保养了十个月的孕妇该有的圆润,此时她眼神已有些涣散,林挽月站在床边细细望着她的容颜,眼神森冷。

    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一下那张脸,女子却仿佛感觉到身边有人,慢慢转过头来,待看清林挽月,女子忽然又有了些精神,伸手握住了林挽月垂在床边的手,“月儿!你……来了”。

    林挽月强忍着没有甩开女子握着她手腕的手,那只手冰凉雪白,宛如冰雕玉琢而成,她仔细看着这张无丝毫血色的面孔,脸上浮现一个暖暖的微笑,“姐姐,孩子还在肚子里呢,您可一定要加把劲生下他,世子为了这孩子,在外面等了半日了”。

    “他,他在外面?”女子闻言有了些笑意,“他在等我……啊!!!!”又是一声惨叫,突然的腹痛让她握紧了手,指尖掐进了林挽月的手腕。

    “哎呀!”林挽月痛呼一声猛地甩脱了女子的手,心疼的抚上自己被掐出红痕的手腕,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床上惨叫不已的女子。

    “快了快了,世子妃您使劲儿!再使劲儿,看见孩子的头了!”产婆在旁边催促道,女子闻言,五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被单,狠狠咬住嘴唇吞下将要溢出口的叫声,唇上有血迹渗出,口中有些咸腥。

    “快,快了!”

    “再使点劲啊!”产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催促道,可是女子已经筋疲力尽,她缓缓松开了攥得死紧的手,再使不出一分力气,林挽月有些恼恨的一甩手,面色难看,上前在女子耳边道:“姐姐,世子说了,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可一定要生下来啊!”

    “是啊,第一个孩子,我和他的”,女子喘.息着,仿佛看见成亲那日,盖头滑下,眼前的男子一身红衣,对她温柔地笑,她拼尽全力再次使劲,林挽月站在一旁微笑,神色间有些即将大功告成的快意。

    “哇!”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产婆抱着孩子为他擦了擦身子,旁边有丫鬟拿着小棉被将孩子包起来,产婆抱着孩子谄媚地笑着走近林挽月,“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作为慕凌枫的贵妾,夫人这个称呼是林挽月受不起的。

    林挽月笑着点头应下产婆的称呼,旁边女子无力地伸出手来,“孩子……让我看看”。

    林挽月使了个眼色,产婆立即回身将屋内的丫鬟婆子都使了出去,“快出去,将门关上,这里人太杂了,小公子可受不得惊吓。你”,她指着最后出门的小丫鬟,“把门关上,小公子受了风可了不得!”

    林挽月看着那扇大门缓缓闭合,她抱着孩子上前,女子挣扎着想要起身,产婆立刻阻止:“世子妃您小心,现在可使不得力!”林挽月坐到床上,将孩子给她看。

    女子躺下去,眼睛紧紧盯着襁褓中的孩子,眼神慈爱。那孩子刚刚哭过以后便睡着了,嘬着小嘴,林挽月面带笑容,轻声道:“姐姐,你就放心地去吧,有我在,我不会亏待他的”。

    女子闻言,惊愕的看着她:“月儿,你,这是……”

    林挽月轻笑一声,娇笑道:“姐姐?温云瑶,我叫你一声姐姐不过是看着你进门比我早,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人家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子上?还是早早让出来吧!”

    温云瑶此时方才回过神,“你是说……你想做世子妃,所以要杀了我?”

    林挽月摇了摇头,依旧是温柔地笑:“怎么是我杀了你呢?”她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睥睨着她:“温云瑶你是死于产后大血崩,你可要记住了,不要死了以后不甘心,再回来闹腾!”

    她抱着孩子向外间走去,“王婆子,这里就交给你了,世子喜得贵子,我还要去报喜呢”。

    “是!”

    温云瑶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产婆慢慢走上前来,端着一碗汤药。王婆子神情似恐惧又似欢喜,她想起那位夫人许下的条件,咬了咬牙低声道:“世子妃,奴婢也是拿人钱财办.事,您要是不甘心,千万不要来找我,全是夫人一个人的主意!”

    这番话似乎说服了自己,她猛地伸出手捏开温云瑶的嘴,将汤药灌了下去,女子摇头挣扎,可是刚刚生产过后孱弱的身子怎敌得过这强壮的村妇?汤药顺着嘴角流下来些许,大部分全部灌了下去。

    一声闷响,瓷碗摔在厚厚的地毯上,王婆子连连后退了几步,静静看着床上这个昔日里尊贵的女子,此时的温云瑶面色苍白乌发凌乱,她强撑起身子,咳得喘不过气来,“你们、你们……”

    许是挣扎太过,许是那药效果太好,她忽然感觉到腹中剧痛,浑身的力气迅速流逝,床上的湿意越来越重,血腥气逼得人几乎无法呼吸。温云瑶听见外面传来林挽月带着哭腔的报喜声:“恭喜世子喜得贵子,可是姐姐她……姐姐她……”

    她听见那个男人欢喜的声音:“这是我的长子,我当爹了,挽月,我当爹了!”

    她听见丫鬟仆人们说吉祥话,听见那个男人高兴地连声说:“赏!”

    她听见孩子被惊醒后的哭声,听见王婆子开门出去对那男人说:“世子妃不好了!”

    她听见男人有些疑惑又有些惊讶的一声“嗯?”顿了半晌才道:“不行了就找太医啊!”

    她听见林挽月低低的哭声,还有满院子乱哄哄的声音,找太医的,找乳母的,甚至还有声音说要买棺材冲喜的,温云瑶听着外面的动静,嘲讽地笑了。

    这个男人,她当初拼死也要嫁的男人。为了嫁他,爹爹四处托关系找媒人,为了他,她从此放下琴棋书画,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敛了一身光华,为了给他生个孩子将自己弄成现在这憔悴的鬼样子,怀胎三月,小妾进门,她待林挽月如同姐妹,现在听着外面的喧哗声,她忽然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值得?

    商户女子?上不得台面?整个南郡甚至整个天熙王朝,有谁不知温家?温云瑶之名谁人不哓?如今再看她,哪里还有当初的一分荣光?

    太医匆匆进来,帐子被放下来,丫鬟轻轻在她手腕上盖上帕子,她感觉到太医手指搭上来时略微那一颤,旁边林挽月隔着屏风询问她的病情,哭得哽咽。

    何必呢?这样的男人你想要啊,送你好了。温云瑶轻轻闭上了眼,痛的太过,也就不痛了,只是心上堵着难受,她收回帐子外面的那只手,轻轻搭上了心口。

    怎么办,堵得慌。

    那是我的孩子,拼死也要生下来的孩子。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窗外一道亮光闪过,“轰隆”一声,雷声震得屋中的林挽月抖了抖,随即听见水滴敲打在屋檐上的噼啪声,下雨了。

    太医去门外回话,小丫鬟掀开帐子,惊慌失措地喊道:“世子妃殁了!”

    镇南王世子妃慕温氏云瑶,诞下嫡长子,产后血崩,殁。

    ————

    林挽月轻轻晃着怀里的孩子,小小的孩子扁着嘴往她怀里乱蹭,林挽月皱起眉,有小丫鬟从外面进来对她耳语几句,身边的奶娘依稀听见“世子爷”、“进来了”等字眼,林挽月眉梢微挑,转身将孩子放到乳母怀里,出了房间。

    入眼是一片雪白,林挽月缓步走进灵堂,转头看见匆匆进来的慕凌枫,随即跪坐在垫子上,拈起几张纸扔进火盆,红了眼眶。

    “挽月,不必太难过了”,慕凌枫从外面进来,见她如此,手掌轻轻搭上她的肩,劝慰道。

    “可是姐姐没了,孩子现在……”

    “孩子你来养,挽月,你放心,我会给你你应得的地位的”。

    乌黑的棺木前,林挽月抬眼望了望那个牌位,以袖遮脸,笑了。

    温云瑶,你的一切,我都将要得到了呢,只是我还要每年去祠堂拜祭你,真是太讨厌了……不过……既然你识趣儿把所有都让给了我,我就勉为其难,拜拜你吧。

    乌木牌位静静立在那里,看着下面这一出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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