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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初次登台(五)
“喂喂，看见没有！用的还是塑胶管耶！”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来参加这种演奏会。”
“哈，还说她是冰帝学园的，大名鼎鼎的冰帝也没落了吗？”
“算了吧，我光看着她都想哭了。”
“哈哈……”
缓步走上讲台，面对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无视身后的调笑声，香惠子习惯性的露出笑容，心里自嘲着：看来近视眼也未必有坏处。以前上台时都是取了眼镜的，下面一片模糊，就不会紧张了。
停下快要飞走的思路，香惠子鞠了一躬。
手指轻轻的放在了单簧管的按键上，香惠子垂下了眼睛。
3，2，1……
和缓的曲子绵长有力，带着浓浓的感情飞逸而出，溢满整个音乐厅。空气中仿佛加进了什么东西，忽然让人们豁然开朗。后台的议论声没有了，观众的谈论声听不见了，嘉宾席里人们探寻的目光也管不了了。此刻的香惠子已经整个沉浸在音乐里。
而在场的人，同样沉浸在她的音乐里。
大家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不少工作人员更能明显的感到后台里一半以上的演奏者对于台上的女孩抱以惊讶的目光。连主持人也如痴如醉，仿佛早就忘记了自己先前的目光。
乐曲进行到最后一章节，忽然变得活泼起来，香惠子微微睁开眼，满意的看见了观众们愉快的笑容，于是吹出的音符变得轻盈起来，仿佛在眼前跳动着，飞舞着，诉说着它们的喜怒哀愁，最后停在半空中，渐渐消失不见。
观众席上再次响起的说话的声音，似乎惊醒了细心聆听的人，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香惠子高兴得涨红了脸。仔细看看，藤堂的表情里满是赞赏——或许还带了几分得意；航平用力的鼓掌，好像手都拍不疼似的；自家老哥也露出笑容，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鞠躬行礼，准备下场。忽然嘉宾席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等一下。”
香惠子转头看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笑容的翻着资料本说道。
“冥户……小姐，是吧？可以请您再吹一曲吗？”
香惠子几乎立刻就听见了后台的抽泣抽气声！
带着报复的心理，香惠子几乎马上就想答应。可是终究没有这么回答，再看向藤堂，对方似乎也在考虑是否答应，迟迟没有回答，最后看向香惠子，示意让她根据自己的情况处理。
想了想，香惠子点点头。
“那您希望听什么曲子呢？”
“嗯？”老人眼睛一亮，笑得更加柔和，“我今天的心情没什么变化，冥户小姐可以想吹什么曲子就吹什么曲子。”
老人和蔼的笑着，可香惠子却觉得心里实在安定不起来。
自从来到这里，仿佛每个笑得灿烂的人都是腹黑，香惠子早已训练得草木皆兵，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对方又是坐在嘉宾席里的人，想来是地位崇高历经沧桑的人，这样的人的笑，实在不能不叫人胆战心惊。
“什么曲子都可以吗？”
见老人点了点头，香惠子低头想了一会，重新抬起了手中的单簧管。
台下的人见香惠子重新拿起了手中的黑管，知道香惠子要重新演奏，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香惠子一笑，嘴唇触上了哨头。
清新悦人的曲子再次在礼堂中响了起来，没有了刚刚的款款柔情，曲子带着愉悦、赞扬和欣赏的心情，以及若有似无的思乡心情，淡淡的哀愁，浓浓的喜爱跃然于听者心中。
《茉莉花》。
从技术上而言，这是首及其简单的曲子。要是放在“那边”，对于香惠子这种“资深”的人根本不屑于吹它。可是今时、今日，有什么东西却仿佛随着这首曲子悠扬的旋律从香惠子的心里潺潺流出，打动着每个人。
再次停下，依旧是掌声一片。老人含笑的点了点头，眼中闪着精光。
香惠子行了个礼，落落大方的回到后台。带着些许傲然路过一张张复杂的面孔，扬眉吐气的快感与山雨欲来的预感交织在心里，香惠子回到了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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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尽全身力气屏蔽掉周遭的各种异样眼神和讨论，香惠子将单簧管放进盒子，盖好盖子走了出去。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演奏会啊？
香惠子站起身来看着下一个女生颤巍巍的走上台，看着台下一个个严肃得近乎凶狠的嘉宾发抖。顿时白眼一翻，坐到后台等待演奏会的结束。
好无聊哦……
香惠子看看后台忙忙碌碌的身影。想下去找航平。可是扫了一眼全场，早以不见了老爸的影子。难道他也跟那个笨蛋哥哥一样闹别扭去了？
将随身带来的小衫穿上，香惠子坐下来随手翻开了旁边放着的音乐本。
《波尔卡》？以前吹过的，不过现在恐怕不行了。
《舒曼》……啊，想起来了，就是被（以前的）损友评为“最经典”，然后避着自己练到天昏地暗吹给她听的浪漫曲。
《加伏特》。这首曲子她喜欢，就是不知道现在手指和耳朵还记不记得它的旋律……
自从来了这里，水平下降了好多。
香惠子叹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周围，小学生国中生比比皆是。虽然有高中生，但是也都不怎么样，有的人甚至给香惠子一种“外行”或者“业余人士”的感觉。
毕竟起点差太多了啊！
想起自己的十年苦练，香惠子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香惠子？”
似曾相识的男声在头顶上响起，香惠子把头向后仰去。
“啊，|本君，好久不见！”
香惠子站起来，笑着打招呼。
“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你……不过我也早该想到了，以你的水平，来这里绝对可以！我刚刚都看见了，你的演奏果然很棒！”
“谢谢！对了，关于这个！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这个演奏会到底怎么回事吗？”
“啊？”|本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香惠子，“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演奏会吗？”
“恩。坦白说，我是被老师鼓动来的。老师告诉我，说这只是个二、三十人的演奏会，还说我只是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吹着给大家放松用的，结果我不仅一来就看见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还莫名其妙的被人为难……”
“为难？你是说本乡会长请你多演奏一曲的事情吗？”
“是啊，普通人应该不会做那种要求吧？”
“你误会了。”|本笑着说，“那位老人是本乡先生，日本音乐家协会的会长。据我所知，他刚刚请你再吹一首，非但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还可能因此获益。”
“获益？不明白。”香惠子翘起嘴。
|本不以为意的笑着，拉了一根板凳坐了下来。
“这个音乐会叫做‘未来杯’，简单来说，是专门为一些有才华却没有门道的人提供发展空间而设的——当然，这是这个音乐会以前的设立原因。”
“‘以前的’？”
“对，以前的。” |本笑笑，“随着时间的发展，由这个音乐会出去的人越来越多的成为了全国，甚至是国际上知名的音乐人。也因此，这个音乐会渐渐的被看作了进入日本音乐界的开门砖。如果想在日本音乐界占有一席之地，最起码的就是必须先来这里演奏一次。不仅为了展示他们，也为了结识观众席里受邀而来的‘嘉宾’。”
“为日后铺路……对吗？”香惠子一挑眉。
果然不论在哪里，权利和关系都是社会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啊……
“没错。每年音乐会都会邀请很多在音乐界有名的人士参加，而受到邀请的音乐家，也就等于得到了日本音乐界的认可。但是很可惜，由于档期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这几届音乐会所邀请到的嘉宾都很少。像这一次的规模，完全是始料未及。尤其是本乡先生，他由于身体的原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所以很多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拿出实力。而你刚刚的表现，已经成功的吸引了本乡会长的注意力，并且几乎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他对你的音乐很赞赏。光是这个态度，就已经足够让你在日本音乐界立足了。”
|本说得十分详尽，香惠子却听得懵懵懂懂。
“等下，我先弄清楚一件事……|本君你不是打网球的吗？为什么对这个事情这么清楚？”
“因为啊……”
“因为啊，我们|本集团就是这次的独家赞助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休息室外的|本太太，露出商场上无往不利的笑容说道。
“妈妈！”
“|本太太！”
香惠子立刻起身行礼。
“好久不见了呢，冥户小姐。最近还好吗？”
|本太太和善的说，香惠子立刻感到她与上次在小泽家里的态度有了些微的改变，想起|本刚刚的话，香惠子猛然想到是演奏会的原因。顿时努力回忆着母亲在这个时候的反应，立刻掩起心中的不悦，淡笑着回答道。
“是。还不错，牢您惦念了。”
“妈妈，您怎么过来了？”|本站起来问。
“你半天没回来，我当然过来看看了。”太太笑笑，对上香惠子过分灿烂的笑容，“冥户小姐别客气，以后如果有空就多来我们家玩，千万不要顾虑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婆。”
“妈妈！”|本有些尴尬的叫了一声。
“哪里！”努力回想……“其实一直想拜望，只是怕打扰几位。况且最近学校要考试，这里又要练习，所以一直没能做到。请您不要见怪。”
“哪里……”
“社长！”一名穿着灰色套装的女士走了进来，悄悄在|本太太耳畔说了什么。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贵久你跟我来一下！冥户小姐，我失陪了。”
|本太太说着，优雅的离开了。
“对不起，香惠子，”|本笑笑，“我先走了。以后再跟你联系。”
“没什么。那回见了！”香惠子行了个礼，目送|本离开。
成人的世界啊……
老师，您打算让我提前进入了吗？
“香惠子！”
“爸爸！”
航平兴冲冲的走过来。
“你刚刚的演奏太棒了！连藤堂小姐都说你‘超越了平时的水平’呢！”
“呵呵，上台前我还有点紧张，不过吹着吹着就忘记了。对了，爸，你刚刚去哪了啊？”
“没什么，有点事。对了，香惠子，作为庆祝，呆会儿爸爸请你吃东西！还是你和佐伯君一起去吃？”
“没有那回事啦！香惠子可是很希望爸爸给我庆祝呢！话说回来，哥哥知道我今天参加演奏会吗？”
“恩，我稍稍有提过。不过他最近好像很忙，大概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啊，难怪！”香惠子急于解释的航平，“我刚刚好像有在台下看到他哦！可是一眨眼又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是吗……”航平微笑着，“香惠子高兴吗？”
“恩，很高兴！”
“那就太好了。”航平摸了摸香惠子的头顶，露出安心的表情。心思似乎飘向了远方。
“爸爸？”
“没什么。啊，既然演奏结束了，我们先去外面吃东西吧。”航平扫了眼其他人各色的目光，嘴角微笑不变。
“好啊，反正应该也没我什么事了。”香惠子站起来向外走去。
以前的她，常常以眼神凌迟别人。没想到到了这个世界，居然会有以血肉之躯被一大堆包含着不甘、嫉妒、羡慕、鄙视的目光从头到脚剐了无数遍的一天。
此刻的航平，手轻轻的搭在香惠子的肩上，无形中仿佛给了香惠子一股力量，能够让她昂首挺胸的走出后台。
香惠子心里透过一股温暖。
话说回来，老师为什么要骗自己来参加这个演奏会？这种意义重大的演奏会，根本不适合现在的自己。
没错，她可以毫不谦虚的说，自己现在的水平，远胜于同龄人，可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是出类拔萃。自己今天的技术，全部都是花了10年耗来的，从这点上讲，她本来就比这些小孩子要高得多。如果说她有什么卖点，也无非是学龄和真实年龄之间的差距。这对于今天参加演奏的人，本身就不公平。不错，如果老师一定要她进入这个世界，她可以进来，可是自己终生都将被谎言包围。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发觉她的进步根本就不如现在的所谓的快，到时她该如何自处？
“香惠子，我们先找家店？”航平的声音将香惠子从无边无际的自寻烦恼中解救了出来。香惠子无言点了点头。
走进刻着大大的m的红色店面，香惠子看向端着小型蛋糕和一杯红茶以及一杯可乐走过来的爸爸。伸手将盘子接了过来。
“呐，爸爸啊。”
“恩？”
“我以前……应该没有练过单簧管吧？”
“应该吧，不知道。”
“不知道？”
“恩，不知道。”航平笑了，十分好看，“香惠子打不打算告诉爸爸呢？你以前练过单簧管没有。”
香惠子停下手中不停拨弄的汽水管子，仔细的看着航平笑容满面，似乎想看出眼前这个成熟男士话中的深意。可是后者却什么也不表示的任她看个够，仿佛他们只是在谈论天气。
“不知道。”香惠子扔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低下头害怕看见航平失望的表情。
“没关系，”航平仿佛带着笑意的声音让香惠子重新抬起头，“等香惠子‘知道’的时候，再说也不迟。无论是叔叔还是哥哥，随时都会在原地等着香惠子，期待着香惠子愿意‘知道’的一天的。在那之前，香惠子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可以选择只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因为香惠子还小。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航平微微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冒着淡淡白雾的红茶。
“香惠子说是吗？”
香浓的奶油在口中融化，香惠子看向航平。
不再是撒娇的应诺，不再是心虚的敷衍，香惠子浅弯嘴角，轻轻的点了下头。
“时间不早了，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佐伯君？”
杯中的茶见底了，剩下的蛋糕也装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亮。航平看看手中的表，时间已经指向了11：40分。
“恩，我马上跟他联系。”
香惠子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发短信。
两人一起起身走出快餐店。
“对了爸爸，呆会可以请您帮我把单簧管拿回去吗？”
“好的。还有其他什么要我拿的吗？”
“没了。我会记得给您带些特产回来的！”香惠子调皮的一笑。
“出门在外，一切事情要小心，每天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
“会的啦，不过爸爸……你不是常常不接电话吗？”
航平一挑眉。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会打的，如果你不接我就在答录机上留言，行了吧？”
航平没有说话，只是满意的笑。
虎次郎发来短信，说是已经到了。于是航平留在外面，而香惠子回到礼堂与其他人一起迎接演奏会的结束。
“香惠子！” 演奏会结束，藤堂走向香惠子，带着一抹那个什么得逞的笑容，“感觉怎么样？”
“老师你太诈了！骗我来参加这个‘二三十人’的演奏会，结果……”
“啊啦啊啦，嘉宾是只有二三十个嘛！”
“诡辩……”撅嘴。
“好了好了，你呆会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了，我今天要去小虎家玩。”香惠子摇摇头。
“有大餐哦！”
“大餐也不行，早就约好了的。”
“那就不勉强了。”藤堂理解的说。
演奏会刚刚结束，人们三三两两的从香惠子身边经过走了出去。香惠子朝着藤堂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香惠子！”
香惠子习惯性的回头，只见一个淡紫色头发的少女，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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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齿疼疼疼疼……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