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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回 行步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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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并不主动说话,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好像从前一样,每次都是父亲先开口,周绎再对答。唯一与往常不同的,便是他如今直直地看着周道昭,眼神坚定而深沉。

    周道昭瞥了地上的箱子一眼,明知故问道:

    “怎么还弄了口箱子进来?装的是什么?”

    “说是些稀罕的宝贝。”周绎嘴角一扬,“高阳那边托人送来的。”

    “高阳送宝贝来做什么?”周道昭语气仍旧平平淡淡。

    对于周绎不以为然的态度,周道昭并不意外。他早发现次子渐渐不受控制,就因为周绎由着性子,周道昭不止一次觉得心烦。

    无论是军事还是治国的才能,如今的周绎都比周道昭年少时强了好大一截,魏国要打天下、守天下,这个儿子是最佳的人选。

    只是周绎个性虽然张扬,却又有些妇人之仁。而周道昭从少年时起便心狠手辣,善于玩弄计谋。周绎那一点点的慈心和怜悯心,竟让周道昭屡屡觉得心慌,怕周绎会心软误事。

    也是因此,他才饶了个大圈子,设下那一石三鸟之计,既能毁掉高阳王主的声望,又能找个借口把长子白送给武岳,更能以此为筹码,逼得周绎不得不就范,牢牢地抓住次子在手里。

    要说那些百姓真是愚不可及,偏要信什么“天女”之说,由着武岳操控人心,把个高阳王主捧上了天。

    若不是他心思动得快,见着大赦的圣旨便让人伺机作案,后栽赃于那些才刚释放、满心想着洗心革面的犯人头上,武岳这一步倒真是不错,许真的不少人转念,将其如何穷兵黩武、苛捐盘剥都忘得干净。

    然而魏国被他搅成了一锅粥,用了近两月才安定下来。这两月当真如周道昭所愿,百姓开始毁訾圣旨,周边几国的内线也把谣言散了出去,周绎出了头,得了威望,一切按部就班。

    事情渐渐传开后,在朝之人自然有分辨,普通百姓却只会人云亦云。

    周道昭要的从来都是民心。

    这万里江山,君主不过是行船掌舵之人,而能载舟覆舟的,从来都是百姓,而非那些只会侃侃而谈的世家官员。

    《孟子》有云,“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而得民心的根本,就在于与其所欲,其所恶者勿施。从六岁起,周道昭做的便都是君子当为的事,为的就是今日的贤名远播。

    好容易熬到这个时候,却发现长子不堪重用。周道昭原本还有些犹豫,周纪毕竟是其亲子,要舍弃也没那么容易,直到武岳有意灭魏,他才终于狠下心来。

    得梁国国主相助之后,魏国化险为夷,周道昭愈发铁了心,决意舍弃长子,扶植次子上位。所幸不堪大用者未必无用,长子虽要弃,却也不能白白扔掉,总要有其应有的作用,才算死得其所。

    次子如此的个性和心智,倒真让他觉得满意,只是未免有些不在控制,又令周道昭隐隐不安。他继续装着糊涂,问周绎高阳为何送礼,等了许久却不见周绎说话。

    周道昭有些意外。

    原以为周绎城府极深,特意先去巡街才回宫,就是怕压不住性子,一时冲动,如今过了两个时辰,怎么也该想明白了,势必会忍下这口气才是,可方才问话周绎却不接。

    这孩子直直地看着自己,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正自狐疑,周绎却忽然上前开了箱子,抓了一把琉璃子在手上。

    “这礼倒不是高阳送的,说是魏国送给太子妃的贺礼,人家不收,退回来的。”周绎笑容有些僵硬,不紧不慢道,“倒真可惜了这份苦心,碰上个‘完璧归赵’的主意。”

    “都是难得的好东西,高阳为何不收?”周道昭冷冷道。

    他知道自己托大,必然被人瞧出了破绽,而几次送过去都没人退回,偏高阳二王主一出嫁就退了。

    也不知是二王主发觉不妥,还是高阳早知道有鬼,却特意按下不提,专等二王主出嫁、他周道昭再难有后招时,才专程把东西送回,免得他再生出别的主意,防不胜防。

    周道昭倒是真想知道自己的错漏出在哪里。

    “若是儿臣有意赠礼,那一把琴弦也便罢了。”周绎轻轻一笑,似乎有些不屑,“送礼之人也不事先打听清楚,因此白费了心思——高阳二位王主都不好棋,便是猫眼翡翠做的,她们也不会稍有动心。”

    周道昭微微一笑,道:

    “如此说来,这棋子倒是真好,可惜用错了地方。”

    周绎冷冷看着父亲,双手紧攥成拳,半晌才又说话:

    “既然是棋子,自然该在棋盘之上,是留是弃全看有用无用,凭本事相争罢了,送来送去的有什么趣?”

    “弃子自然是要送出去的。”周道昭话里有话。

    周绎自然听得懂。他双眸一黯,似乎有些伤心,又好像认命一般,苦笑道:

    “可这毕竟是琉璃子,通透贵重,如此轻易送给旁人,就不怕他日毁了么?若毁了琉璃子,又去哪里寻副更好的来?”

    周道昭不禁一怔,眯起眼睛看着周绎,抿嘴不语。

    良久,他才挥了挥手,令周绎下去。

    “这箱子就搁在这里罢!”周道昭语气似乎有些疲累,“既说了都是宝贝,为父便好生收着。”

    周绎闻言立即跪地叩头,称“多谢父亲”,便当真留了铜箱和钥匙,又回周绰书房里去了。

    待周绎走后,周道昭蹲下身子,一件一件轻轻拨弄他送出去的东西,心思却全不在这些是身外之物上。

    周绎去了许久仍未回,周绰不免十分心焦,他有心去寻,却又想起周绎临行时的嘱咐,叫他切勿擅动。想到自己忽然过去或许会令父兄难堪,反倒坏了事,周绰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正有些沉不住气,忽见周绎回来。

    “兄长去了好久!可都办妥了?”周绰迎上前去,开门见山问道。

    “都送还给父亲了。”周绎低声道,“箱子抬进来时不少人瞧见了,这事瞒不住人,但必定没人会再提起,你只需装作不知道便好。”

    周绰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对周绎道:

    “母亲刚把撷芳赏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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