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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阳年纪小,又是警卫员身份,战士们对他没忌讳,随意的说笑玩闹。苏阳也是穷孩子出身,和这些穿的和叫花子一样的战士天生的亲近,一时半会就混得很熟了,无话不聊。
苏阳的望远镜他们拿去,第二天还没还回来,苏阳也没刻意去要。
苏阳毕竟是从省军区来的,身上蒙着高层的色彩,又是首长跟前的人,和人相处随和没架子。战士们更喜欢往他跟前凑,和他交往,东拉西扯,玩笑聊天。有个班长叫彭亮,个子比苏阳低有一寸,岁数却比苏阳大一岁,身手不错,模样阳光,性格开朗,背一杆老套筒。他参加革命一年多了,不但革命意志坚定,还和鬼子及汉奸部队真刀真枪的拼杀过,苏阳便特意了解了他。
早操完,吃过饭,苏阳把他叫到大队部,拿出一支驳壳枪和一盒子弹,放到他面前,说:“这支枪以后就是你的了,要尽快熟悉枪,练好枪法。今天就背着这支枪。”苏阳不仅要他今天撑场面,还想培养他做李梅的警卫员,等部队进一步发展,他就是警卫连的连长、警卫营的营长,部队的发展壮大必须培养一支忠诚称职的警卫部队,他决定就从彭亮开始。
彭亮一把拿起枪,爱不释手的摆弄着,还意外的不敢相信的说:“可是说真的?警卫员同志,不许骗人。”一个警卫员给人发枪,让人觉得不靠谱。
李梅正巧从外面进来,说:“怎么说话呢?”
彭亮立刻立正敬礼,说:“李书记。”
李梅拿过枪看了看,又递给彭亮,说:“是把好枪。警卫员同志是你们的首长,给你发枪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你要认真对待,严格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平时你们之间怎么样,我不管,但公开场合不得无礼,胡乱质疑。”
彭亮被训的脸红耳赤,立刻应声说:“是,李书记。”
苏阳笑了笑,问李梅:“姐,你不出去吧?”
李梅说:“我去庄里走走。”
苏阳说:“前晌我出去,你后晌出去。”
李梅说:“那我跟你去。”
苏阳摇头说:“我们初次见面,都是半大小子,说话没个轻重,你还是别去。再说,你去了他们又拘束,有些话又不敢说了。”
“行行,我哪也不去行了吧!”李梅有点生气。要在以前,她那会听苏阳的,更不会受苏阳限制,她会以为自己才是最正确的,一切都应该按自己的思路走。这一路走来,她在认识苏阳的同时,努力改变着自己,因为现实是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昨天刚到这里,苏阳担心她出意外,要等把庄子摸透了,能确保她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再具体安排她的行动。她只好听从。
“走,我们去找他们。”
苏阳和彭亮出了门,并排在路上走着。
彭亮还是疑惑的问:“李书记说你是我们首长,什么首长?”
苏阳也说不清楚,说:“我就是警卫员同志。”
彭亮又问:“李书记真是你姐?”
苏阳没好气的说:“李书记姓李,我姓苏,这还要问。”
彭亮说:“要是别人我就不问了,可你太神秘了。”
彭亮与苏阳认识一天不到,对苏阳不了解。苏阳是警卫员,可听说吃的粮食和鸡蛋都是苏阳的钱。苏阳出来拉队伍,这应该是李书记和赵大队长的工作,怎么由苏阳来做。苏阳就是李书记的警卫员,刚才李书记要到庄子去,也要听苏阳的安排,苏阳不让李书记出去,李书记不高兴,可也给苏阳保证说不出去。李书记说苏阳是他们的首长,可苏阳就是个警卫员,这真不好理解。所以,他觉得苏阳很神秘。
庄子不大,也不平坦,凸凹错落,沟沟岔岔,起伏跌宕,掩映在各种高大的树木间。树叶枯黄,稀疏斑驳,显得破败而苍黄。偶尔几颗柿子树,柿子赤裸着,红彤彤的还未收获,挂满枝头,像一个苍老的尼姑额头的皱褶间点了一撮颜色。
庄子东的一个打谷场上,北边有两棵双人才能搂抱的土槐树,高大魁梧,树冠硕大茂密,树叶落得满地都是。南边两棵非常茂盛的核桃树,核桃已经打没了,树叶也卷的干的稀疏了,裸露着赤条条的枝条。场边是一垛垛,一簇簇,高矮不一的秸秆垛,显然不是一家人的。
场内有三个碌碡,有七个小伙子正围着碌碡,站着的坐着的,手里拿着刀和棍。他们穿着单薄的挂满补丁的粗布衣,有的背上被汗水浸湿一大片,有的头发还湿津津的,几人在一起正聊的起劲,笑呵呵的。
这一带的农民都有习武的习俗,适逢乱世,防身也防土匪抢劫。庄上有五六十人会武艺,年轻人三十多个。这些小子二十岁左右,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可家里光景不好,吃不饱饭稀松平常。
庄里有十几户家境比较富的,可富户并不是靠土地多,庄里没有大地主。而是靠外面有人,在政府的,在部队的,在社会上的,教书的等,家里有长工的则不到十户。以前,庄里吃不饱饭的,占百分之三十,这两年日本人来了,庄里吃不饱饭的占到百分之八十了。镇上住的皇协军主要的任务就是征粮,每年按人头征完粮,回头还要来搜来抢,就是家里养的牛啊羊啊猪啊鸡啊都保不住。多数农民处于破产状态,靠吃糠和野菜、树皮度日。特别是家里发生天灾人祸,生了病,欠了债,那就是一辈子看不到头的赤贫,望不到边的绝望。
这种状态并不是只有柳寨子庄,而是普遍的,柳寨子庄来了八路军县大队,鬼子伪军不来了,但庄子贫穷状态并未改变。昨天县大队来了一个县委书记,一个警卫员,这没什么惊奇的,惊奇的是那个警卫员同志特别有钱,一来见县大队吃不饱饭,立即让买粮买鸡蛋,把庄里几户有余粮的粮食和鸡蛋几乎买光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庄子议论纷纷,特别是年轻人,跃跃欲试的想加入县大队。虽然只是这山里的小伙子,只读过几年私塾,但骨子里的那份家国情怀还是有的。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国家,当兵去杀日本人,这简单而理所当然的信仰就埋在他们心灵深处。同时年轻人都不想窝在这山沟沟里,都有出去闯一番天地,奔一个前程的愿望。可抬眼望去,除了当兵再无出路。当了兵不仅可吃饭穿衣,还可博取功名,衣锦还乡。可目前的县大队装备不行,打仗不行,看着没前途。所以,他们犹疑纠结不决。
这时,苏阳和彭亮朝他们走来,彭亮经常和部队给乡亲挑水砍柴播种收割,与庄里这些小子混的很熟。一个叫卢伟昌的立刻站了起来,说:“跟亮子一起来的就是那个警卫员同志。”几个人的眼光全看过去。另一个叫周广汉的说:“亮子鸟枪换炮了,背起盒子了。”几个人羡慕的了不得,等两人近前,立刻围了上去。彭亮也没小气,取下枪给他们一个个传递着,瞧着,摸着,比划着,爱不释手。
彭亮给他们介绍说:“这位是我们首长,警卫员同志,叫苏阳。”同时又把他们几个介绍给苏阳,“秦明、卢伟昌、丁广生、杨尚安……”
苏阳与他们一一握手,然后站在他们面前,很正式的说:“大家好,我叫苏阳,刚从省军区来阳城县大队。我们来的任务是发展壮大县大队,争取在两年内把阳城县的日本鬼子消灭或赶跑,把阳成县变为我们的根据地。昨天我们县大队解决了吃饭问题,下一步正在解决穿衣穿鞋问题。
“由于我们周围全是敌人,部队作战很困难。针对这种情况,我们计划组建一支精悍的小队伍,人数二十名左右,基本要求是会武艺,年龄不超过二十二岁,经过年前几个月集训,过了年就投入战斗。等部队身子能腾挪开,再组建大部队。现在我负责这项工作。彭亮说你们都在练武,身手不错,今天我来就是想和你们聊一聊,看你们愿不愿意加入。”
卢伟昌今年十七岁,身高一米七几的样子,瘦个子,长脸型,褐色皮肤,显得精壮有力,挑衅的对苏阳,说:“你要求别人会武艺,你会吗?”
苏阳说:“会点。”
卢伟昌说:“我们比比,你能赢我,我就去县大队报名参军。”
苏阳明白他们对县大队有顾虑,甚至瞧不起,必须征服他,看他梗着脖子和你较劲的样,不分出个高低,没人服你的。他说:“比一下可以。”
卢伟昌立刻站出来,摆出一个马步攻防架势。
苏阳还没动,说:“如果你们加入我们部队,以后的生活不是防身,而是杀人。我和你比不是比谁的功力深厚,只比一招,一招之内我杀你三次。”
卢伟昌被轻蔑了,红着脸说:“别吹牛了,还杀人呐,赢了我再说。快点!”
苏阳扫视一周,看到老槐树下有看场人烧过火的痕迹。他走过去,给手指抹了黑灰,展示着说:“一招之内我在你的脖子上划三道痕迹。”
卢伟昌早等不及了,苏阳话音没落,他也不言语,一个箭步冲上来,右手一个直拳向苏阳的门面轰来。这看似凶猛的一拳却只是幌子,就看苏阳格挡或躲避,左勾拳立刻就到。可没想到,苏阳没格挡,也没躲避,迎着他身子就那样晃了晃,错到他身后去。他心里一惊,没犹豫,转身一个高踢腿朝着苏阳的脖颈而去。
苏阳没有动,举手打了一个停的手势,说:“我说了,只比一招。”
卢伟昌也只好停住,说:“我没打到你,你也没杀我三次啊!”
苏阳没言语,其他人立刻围上来近前查看卢伟昌的脖子,果然左边两道黑灰印,右边一道黑灰印。卢伟昌也一摸脖子,手上有黑灰,还想争辩,可又想苏阳开始时就说在他脖子上划印痕,人家已经划了,自己脖子上的确有,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没杀过人,对这种杀人手法更无意识,所以,还一副不服输的样子,气鼓鼓的。
秦明个子和彭亮不相上下,身子略显清瘦单薄,却更直挺,五官端正,神色沉稳,总以审视的眼光看人,见卢伟昌的样子,说:“脖子是人最重要也最脆弱的部位,你让人摸过脖子,人家手里要是有一把刀,把你的气管和动脉静脉割断,你还能活?就凭这一招,你的武艺和人家不在一个档次。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经秦明这一说,一时间再没人敢叫嚣着要比武了。卢伟昌的武艺不弱,一招就比出和苏阳武艺不在一个档次,别人一时也没有这招的破解之法。
苏阳看出这个秦明是个比较理性的明白人,说:“秦明说的对。我之所以和你比这一招,因为我要求这支小部队不正面和鬼子干,只暗杀,所以枪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武艺和杀人的技术。你们有武艺,我再训练你们这种杀人技术,用不了一年,我们将是威震一方令鬼子胆寒的队伍。”
“我参加县大队!”一个叫丁广生的小伙子说,他个子不高,也就能够着一米七,但虎头虎脑的,是个直率而有主见的,很坚决的说:“反正现在能吃饱饭,还有鸡蛋吃,还要做军装,就是打仗死了也是为了抗日,总比在家里饿死强。”
他这一说,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表明态度说要参军,明天到县大队报到。
秦明的心里弯弯绕比较多,还犹疑不决的说:“你的口气不小,可你只是一个警卫员,在县大队说话算数吗?”
彭亮说:“你别小看警卫员同志,李书记也听他安排。”
“首长当然要听警卫员安排。”苏阳忙笑着更正说,说他的官比李书记还大,不合适,也不靠谱,实际上他的职位就是警卫员。可他又说:“不过这支小部队由我组建,由我训练,以后也由我指挥调动。”
秦明还是搞不清楚苏阳的状况,但对苏阳这个人的能力是认可的,虽然话说的有点大,但也在理,两年赶不走日本鬼子,三年、五年总是要赶走的,只要有这个志向,不断去努力。所以,他还是下了决定,说:“行,以后就跟你混了。”
苏阳说:“行,你们现在回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有什么问题,到县大队找我。还有再联系一下其他符合条件的,愿意参加八路县大队的,都来报个名。”
秦明说:“没问题,庄子里够条件的都给你拉过来。”
双方都抱拳行了礼。
后晌,苏阳陪李梅走访庄子。苏阳还故意把彭亮叫上,一方面熟悉庄子,另一方面培养他熟悉跟着李梅出行、工作。
他们经过一户人家时,见一个十八九的小伙子正在院墙边的猪圈里铲猪粪。小伙子个子不高,近一米七的样子,身子很壮实,干活也很利索。剃过光头,头发长出不长,头圆溜溜的,浓眉大眼的,既青春少年,又一副壮汉的样子。深秋了,马上要立冬,他却穿着一个粗布白不白灰不灰的褂子,赤着臂膀,裤子一条腿打着四个补丁,一条腿有两个破洞,光着脚。
彭亮远远指着,说:“这小伙叫王壮,十九岁了,身手很好,只是人比较实在低调。”
苏阳一听身手好,立刻说:“姐,我们到王壮家去。”
李梅也没有目标,就听苏阳的,说:“行。”
三人拐了个弯,下坡向王壮家走去,到近前时,彭亮说:“王壮,干活了?”
王壮停下手,说:“彭班长,这是要到哪去?”
彭亮指着苏阳和李梅说:“这是我们八路军县委的李书记,和我们首长警卫员同志,想到你们家看看。”
王壮一听是县委书记,还是这么漂亮的女的,立刻红着脸,腼腆的手脚没处放的说:“好啊,请吧。”
院子不大,就两间石头房子,院墙有一米高,就用乱石插起来的,用木棍绑的栅栏门敞着。院里有一棵很大的花椒树,旁边是一盘石磨,石磨边拴一头毛驴在低头吃着草。一只小黑土狗在驴旁边卧着,见有人来撑起身子看着来人,大概是有王壮在,也不吠。低矮的屋檐,顶部覆盖着茅草,窗户格用麻纸糊着,好多窗格的纸还破了。看来西边屋是住人的,东边屋里传来“哐当!哐当!”的织布机的声音。
王壮朝东边屋喊道:“娘,来人了。”
“哦,来了。”
织布机的声音停了,接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女人走了出来,看模样有六七十岁了,其实不到五十岁,一身粗布衣数不清有多少补丁。
李梅看着心里酸酸的,忙上前说:“大娘,打扰您干活了。”
王壮娘笑着说:“一辈子干不完的活,那在这一阵。快到屋里坐。”
王壮开了门,几人低头进了屋。一盘炕占了半间屋,炕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盘坐在炕上,圆圆的脸,肤色白净,五官清秀,头发就那样披散着,不扎也不梳的。下身用破破烂烂的被子不是被子,毯子不是毯子的絮状物围着,手里纳着鞋帮子,也不抬头。李梅在炕沿坐了,想问问女孩,又想女孩要是个残疾,说出来尴尬,便没问。王壮娘忙着生火给他们烧开水,李梅劝着不要麻烦,王壮娘非要点火烧水。
李梅问:“大娘,今年收成怎么样?”
王状娘说:“唉,就三亩坡地,收了不到一千斤粮食,夜里卖了三百斤,剩下的能过个冬,明年春上再想办法挖野菜吃。我们当家的前几年走了,连看病带埋,欠了人家二十个大洋,还了三年多,还欠三个,只有等明年还了。”
李梅同情的说:“这日子过的还是很艰难啊。”
王状娘说:“亏了今年来了八路的大队,不然这些粮一半也保不住。八路来了,要了几次粮,都是让捐,拿不出的,人家也没计较。这次说来了一个书记一个员,可有钱了,再不是要粮,是买粮,价格也公道。”
苏阳插话说:“大娘,你们家粮食都不够吃,不应该给他们卖。”
王状娘说:“看你说的,人家又没逼着咱卖,是咱自己要卖的还账。前几天就说到镇上去卖,壮儿说怕鬼子伪军不讲理给没收了。”
苏阳转头问:“王壮,冬天你干什么?”
王壮低头说:“也没什么活路干。往年都是到两边的镇子打个短工,现在来了八路县大队,出去弄不好就被人抓了。也不敢出去了。”
苏阳说:“县大队现在招人,你去不去?”
王壮娘问:“去了管饭吗?”
苏阳说:“管,吃穿都管。不过过了年可能要打仗,要和鬼子拼命。王壮敢不敢?”
王壮说:“敢。”
王壮娘说:“管饭就去,省几个月口粮,壮儿也能吃个饱饭。种地的时候再回来。”
李梅说:“这个大娘放心,也不是天天打仗,种地的时候王壮回不来我们帮你们种。”
王壮娘说:“你这么个大闺女,出门在外,又要打仗,又要帮我们,这是为什么?”
李梅说:“大娘,我们国家不是被日本鬼子占领了,现在全国有志青年不分男女,都积极参加抗日组织,投身到抗日战争中去。只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我们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我们八路军就是共产党领导的一支抗日队伍,是人民群众的子弟兵,是和人民群众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就像一家人一样不分你我。”
王壮娘说:“看人家闺女说的多好,大娘可喜欢听呢。”
李梅说:“大娘,您就把我当成您的闺女,经常到县大队去,咱娘俩再好好聊。”
王壮娘说:“那感情好,有空我就和你去唠嗑。”
王壮娘烧开水往碗里舀。李梅忙上前去帮忙端。接着一人喝了几口水,又唠了几句家常,苏阳嘱咐王壮明天到县大队报到,便告别离开。
“哥!”炕上的女孩突然喊了一声。
大家门里门外,都不由回头,女孩跪在炕上,怪不得围坐着,下身没穿裤子。
女孩也不顾自己没穿裤子,咧着嘴要哭的样子,说:“哥,我也要跟你去!”
王壮娘忙上前安抚说:“乖乖的,等明年妈有钱给你做一身新衣裳再去。”
女孩呜呜的哭了起来。
妹妹这样,王壮脸上有点挂不住,说:“我妹妹不懂事。”
苏阳明白是怎么回事,掏出五个大洋放在王壮手里,说:“不能怨妹妹,怨只能怨我们无能。回头给妹妹买身衣服。她要出来就让她出来,跟着李书记学东西。”
李梅也说:“警卫员同志说的对,你们俩都出来,也能给大娘减轻点负担。”
王壮手颤抖着,含着泪水,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点头。
他们离开王壮家,又随意去走访了三户人家,在一颗大枣树下,有十来个妇女集聚,做着女工,嘻嘻哈哈的聊着天,李梅很快融入她们聊天,从家庭,男人,八卦消息,慢慢引导到聊庄子,社会,国家,目前抗日形式,李梅特别描述了根据地的情况,讲了成立妇救会的种种好处,妇女在抗日战争中的作用,下一步打算组织妇女给战士做衣裳,鞋。这些新鲜的见识妇女们听的津津有味,直到太阳要落山时,要回家做饭,才散了。
在返回的路上,李梅说:“这样走访不是个办法,同时,我们不能只局限做这一个庄的工作,咋样才能迅速广泛的宣传,出现一批积极分子,从中恢复县委组织,在各镇建立区委组织。把全县的群众都发动组织起来。”
苏阳扭头看着她。这样一个俊秀的大姑娘,心里却似憋着无限的火,时刻都会爆发,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他憋不住笑了。
李梅白了他一眼,说:“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不是。”苏阳又忙解释说,“姐的想法是对的,不过要实现,就要把县里的敌人全部消灭或赶出去。”
李梅没好气的说:“我知道。我这不是着急吗。”
苏阳说:“姐觉得这样走访不行,那就用另一种办法储备干部,有条件就派出去工作,快速的发动群众,建立组织。”
李梅问:“什么办法?”
苏阳说:“就如我们县大队,要壮大,就得招人,就得训练干部。你也应该这样,招一批人,教他们文化,教他们做事,等他们学会了就派到其它镇开展工作。人常说,就算你浑身是铁能打多少钉。你别只想着你去做工作,你手下要有兵。”
李梅一下被点醒,高兴的说:“我要办个培训班。”接着又觉得不妥,都是农民,要干活,说:“培训班不行,办个夜校,对,就办夜校,从教文化开始。”
第二天一大早,县大队便忙碌起来,由李梅执笔,给大门口和房门口都写了对联,抗日宣传标语从院墙里外直贴到庄子主道两侧墙上,树干上。真是有文化的人,道理懂得多,字都写的十分好看。
院子里摆了桌凳,早早就有人坐着等来报名参军的。
庄里大多数人到县大队驻地来,男女老少,一时间满院子是人,议论纷纷,孩子们则在人群中穿梭游戏,熙熙攘攘,比过年还热闹。由于要求特殊,来报名的共登记了二十三个人,戴了大红花。
李梅趁机站在桌子上讲了话。她首先讲了日本侵略中国,已经占领了国土一大半。接着讲了全国的抗日形势,从共产党的抗日主张,抗日政策,到根据地的土地政策,减租减息,互助生产。接着又讲了阳城县的抗日形势,县大队目前的状况,下一步的计划与发展,将来的任务。柳寨子庄作为县大队的驻地,一定要建成像根据地一样的模范基地,下一步将建立民兵连,妇救会,少先队,儿童团,办夜校学文化,平时开会,学习,互助生产,战时成立运输队,担架队,救护队,支援前线。李梅讲了有两个小时,庄里人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静静的听着,这些信息这样新鲜的象一股春风吹拂着枯败的寒秋,象一粒粒种子播进人们灵魂深处那片荒芜的土地,生根发芽,生长希望。
来报名参军的符合苏阳要求的武艺和年龄的只有二十个人,其他几人也都有很好的武艺,苏阳也留下了,都编入集训,计划将来编入警卫连。
苏阳毕竟初出茅庐,他参加革命,来拉队伍,主要有三点,一是和日本鬼子对着干,不死不休;二是为李梅,他认定了这个姐姐,就是想帮她干她想干的事,保她平安;三是共产党干的事,符合他的心思,坚决抗日,和穷苦百姓一条心。所以,李梅给军区首长表的态,不只是李梅的使命,也是他的使命。
他有拉起一支部队的雄心壮志,但又不敢一下子就大张旗鼓的,闹得轰轰烈烈的。因为他心里没底,怕办砸了。他深知战争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来不得半点马虎。所以想着从自己的老本行(小规模刺杀)做起,再根据情况逐步扩大。
李梅说的轰轰烈烈的革命场景及期望,他也在渴望,但他从小就学的办事要谨慎再谨慎,必须一丝不苟,每次行动都要充分的踩点,验证,谋划,力所能及,力所不及的事,他不会去干。
李梅的安全问题始终是他的心病,就是在庄里他也不敢放松,因为李梅不只是中共阳城县委书记,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虽然敌人进不了庄子,可庄子里那个混男人突然欺负李梅怎办?这种事绝不能发生,所以,一开始他就在规划李梅的警卫。他看中了彭亮,计划将来以彭亮开始组建一个警卫连。
同时苏阳还看中了一个叫司光玉的人,二十八岁,身手很好。苏阳把另一把驳壳枪给了他,要求他练武的同时练枪,将来给柳世斌当警卫。柳世斌将来的作用会很大,活动范围也将很大,所以,必须配备一个靠得住,能力强的人做警卫。
后晌,人们都走了,院里的桌椅都搬进屋里,门外又进来两个女子,二十来岁年纪,说不上多少漂亮,却也五官端正精致,有着农村女人风吹日晒的肤色,从走路的步态沉稳利索可见也是练家子,一进门便说:“我们也来参军,给谁报名。”
苏阳眼前一亮,这两个如果武功底子好,就招了,给李梅做警卫最合适。他接住话说:“我们招的是会武艺的。”
其中一个女子立刻摆出一个马步攻防招式,说:“跟谁比试?”
苏阳指了指自己说:“你攻我就行。”
“伤着你别怨我。”女子还提醒了一句。见苏阳轻笑不语,便直接攻了上去,接连十几招,没碰到苏阳,她有点着急,招式更加凌厉。苏阳由躲避突然转为进攻,女子也没有慌乱,防守也还到位。
“好,停!”苏阳跳出一步,制止比试说。接着他又看向另一个女子。
刚比试完的女子说:“她比我厉害。”
苏阳一挥手,笑着说:“信你的,进屋去找李书记。”
两个女子便笑嘻嘻的进了屋。刚与苏阳比试的女子叫梁晓翠,今年二十岁,已婚,丈夫叫柳世宗。另一个女子叫夏秋艳,今年二十一岁,已婚,丈夫去年上山采药不慎从高处跌落,没了。两人前后嫁到柳寨子庄,又是邻居,性子合的来,成了好姐妹,所以商量着来当兵。
李梅刚给她们登记完,想与她们好好聊一聊,接着又进来五个庄里人,四个五十来岁的两男两女,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进门就呵斥梁晓翠和夏秋艳,和她们争执对峙。李梅热情的接待他们,了解到是两人的家人,本还想劝梁晓翠和夏秋艳好好和家人沟通,争取家人同意。
夏秋艳婆婆恶狠狠的说:“你嫁到我们柳家,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想跑出去,妄想!”
李梅再不是劝梁晓翠和夏秋艳,而直接对上夏秋艳婆婆说:“大娘,你这完全是封建思想,已经过时了,无论是民国政府,还是我们共产党八路军,都坚决反对。夏秋艳是自由的,她嫁过来是自由的,她想留想走都是自由的,你们可以好言相劝,但不能威逼限制她。”
“你放屁!”夏秋艳婆婆恶狠狠的指着李梅说,“你个大闺女不在家待着,自己不要脸,还出来祸害我们。”
苏阳见这些人来者不善,早已跟进来,在一旁,本想一巴掌打过去。李梅拉住他,他还是生气的说:“有话好好说,再骂人,小心……”李梅制止了他后面威胁的话。
夏秋艳婆婆却不屑地说:“呵!敢威胁到老娘头上,就你们这些叫花子不如的八路,敢动老娘一指头,老娘就叫日本人来把你们全宰了。”
彭亮把驳壳枪“框!”的一声拍在桌上,手指着夏秋艳婆婆说:“试试,敢去当汉奸,我一枪打碎你的脑袋。敢不敢试啊?啊!”
夏秋艳婆婆被彭亮吓唬住了,被彭亮逼得连连后退。虽然平时给老实人恶,但当兵的恼起来,特别是枪,玩起来就是生死之间,还是够吓人的。她脸煞白,还想说什么,但后退了几步,没敢说。她是庄里有名的恶婆子,县大队本就不强势,又有政策约束,她就嚣张的有点过头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李梅拉住苏阳,生怕苏阳冲动做出格的事,但脸色也冷了几分,说:“彭亮说得对,我们八路军对汉奸的政策就是就地惩处。你敢去找日本鬼子,我们就可以认定你是汉奸,一旦认定是汉奸,杀无赦。我希望你们都回去好好反省一下。梁晓翠和夏秋艳我们留下了,她们是我们的姐妹,她们可以来,也可以走,但要她们自己决定,你们不管是谁都无权干涉。你们有本事就说服她们回去,否则我们不答应。我明确的告诉你们,我们来就是和日本鬼子作战的,就是和封建势力作对的。你们想来横的,我们奉陪到底。”
几个人一看横不过去,也不敢再横了,一时不知所措,没了进退,哑口无言。
李梅又说:“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不要干扰我们工作。”
“走走走!”彭亮提着枪,挥着手,把人撵了出去了。
梁晓翠和夏秋艳就住在庄公所,和李梅同吃同住。梁晓翠是因为结婚三年多没有孩子,婆家一家人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处处欺负她,这种日子看不到头,所以,她早就想要么逃要么死。夏秋艳则是婆家人把她当牲口一样使唤,特别是公婆稍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她要还手,那是长辈,不还手,就天天受欺负,日子真是越过越绝望。听说县大队招人,她们就商量着来报名,不知道要不要女的,可听说县大队最大的官就是女的,她们来就是撞运气来了。
招人过后便是集训,县大队在后山的一处训练场,从早到晚,一片忙碌,人不多,但喊杀声震天响。即使后来入冬,接连下了两场雪,训练丝毫未受影响。
苏阳见村公所房子少,住不开,让柳世斌买材料,雇了匠人,一个多月,又盖了十间大瓦房,把大门也重盖了,既宽敞又高大,排场了许多,在门口挂了“中共阳城县委县大队”的牌子。把村公所直接变为阳城县大队的驻地,分了宿舍区,给李梅设了一间专门的办公室,县大队则是一间作战室,屋里有一张长条桌,四周摆了一圈长条凳子,可容纳二十几个人开会。墙上挂着,桌子上铺着的都是搞来的各式各样的地图,有一张更大的地图,是根据别的地图和大家实际知道的道路,里程,地貌,重新描出来的。
柳世斌经常在两边的镇上和县城跑,和苏阳结伴走了几次,苏阳还领着他在县城新买的房子去住了几次。由于柳世斌说法币贬值厉害,价值和前几年相比,快掉了一半了,苏阳把另外八万法币都拿给他,粮食,布料,棉絮不断运到柳寨子庄。
苏阳把缴获的短枪都带回柳寨子庄,十支驳壳枪,一支王八盒子,组建了一个警卫班,由彭亮带着,每天跟随李梅。还有梁晓翠和夏秋艳做李梅的贴身警卫,轮流训练执勤。
李梅组建了夜校,除了政策宣传外,主要是学文化,不分男女老幼,一开始没几个人,不到半个月,房间坐不下,窗户都爬满了人。
同时,李梅选了五个即开明又舍得献出时间参加活动的妇女,组建了阳城县第一个妇救会,针对梁晓翠和夏秋艳的遭遇,李梅抽丝剥茧的分析,教育,还把相关的政策写成小册子,买了油印设备,油印了许多,发个大家学习,宣传。然后让妇救会开展工作,一时间,庄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家家自危。
没办法,妇女来告状,妇救会就管,几位女同志加警卫班的人,到家里批斗一通,不服气的闹到李梅跟前,那批的更凶,直到你服气为止。大到包办婚姻,逼婚,改嫁,小到不许妇女上桌吃饭,妇救会都管。妇女们一时间扬眉吐气,积极性非常高,缝衣裳做被子,做鞋,一动员几十人,不到一个月,军服就都穿上了。
王壮的妹妹王萍第五天便穿上新衣裳,来部队了。李梅安排她帮自己干一些杂活,主要还是让她学文化,要求她每天要学会二十个字,背一段文章,王萍很用功,也很聪明,两个多月就能读写一般的文章,成了李梅得力的助手。
苏阳并不真正懂得军事,就以他自己所学与理解,给县大队培训,比如:侦察的课,他所学的是踩点,把什么情况需要踩点,踩点的经过,应注意的,可能出现问题的说一遍,然后就让战士们学着去侦察,把两个镇子的敌情摸得清清楚楚。每个侦察组都在院子里用雪做模型,反复修改,敌人的炮楼的位置,炮楼的形状,有多少人,白天执勤情况,晚上执勤和睡觉情况,炮楼的防护沟形状,宽度,深度,吊桥的位置,房间,厨房,厕所都标的清清楚楚。一时间满院子都是两个镇子的敌情侦察情况。接着又是作战计划,还是按小组出作战计划,讨论了三天。秦明小组的作战计划引起苏阳注意,计划主要是午夜后,趁敌人熟睡之际,派出小分队潜入炮楼,以所学的杀术刺杀敌人。计划针对敌人的情况,如何到达,到达时间,怎样隐蔽,怎样过防护沟,怎样潜入炮楼,怎样潜入房间,怎样刺杀,以及兵力需要和部署,外围警戒,完成任务后,打扫战场,撤离现场。计划做的很详细,而且可执行。苏阳让秦明按自己的计划准备,需要的东西写出来给柳世斌,一切必须在年前完成。
过了腊八又是年二十三,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积雪一尺多厚,县大队训练一刻也没停,特别是过独木桥,十多米长,三根手臂粗的木棍用铁丝绑接,很软而摇晃,不但要平稳通过,而且木棍下垂的弧度也有要求,四十多人,已经能过关的才十几个,所以,战士们一遍又一遍的练。同时训练了撑杆跳过防护沟的人,这种方法只能应急使用,因为落地的动静控制不好,会惊动敌人。
秦明按苏阳的意思提了作战计划给柳世斌,没几天,要求的马车买回来六架,同时买回来六匹战马,匕首人手一把,还有绳索,鹰爪勾等都买了回来。这些东西一回来,县大队的院子多盖了十间房子,再加上这些马车,就显得拥挤了,部队集合都展不开了。苏阳又让柳世斌租了一处很大很宽敞的院子,等过了年好好改造一番,成为县大队的物资基地和养马的基地。
腊月二十八,三头猪赶进县大队院里,杀猪过年的模式正式启动。三头猪杀了四百三十七斤肉,给庄里每户二斤肉,三斤白面。李梅让人每家每户去通知来领。庄里人稀奇的都来看热闹。村里人都知道,以前县大队穷的吃不上饭,现在给庄里人发肉发面,都是因为新来了一个警卫员同志。来领的人都手里提着东西,就像市场上交换一样,有用地窖储存的白菜,有红的白的萝卜,有土豆,有地瓜,还有提红枣的。开始时李梅不让收,可不收人家也不敢领,后来就都收下了。
年三十这天,庄里的战士想回家过年,李梅不同意。苏阳还让柳世斌买了几坛子酒,李梅禁止喝酒,一滴也不许喝。苏阳也没敢违抗,驳李梅的面子,其他人更悄悄的遵守,不敢说外余的话。自李梅和苏阳来县大队,县大队的动作频繁,不但能吃上饭,穿上新军装,还征了几十个兵,盖房子,买马买车买装备,终于有个部队样子了。这一切都是苏阳办的,但他毕竟是警卫员同志,李梅才是县委书记,县大队的其他战士敢和苏阳商量问题,但李梅说什么是什么。所以,县委书记的威信是很大的。好在战士们肥肥的吃了一顿猪肉炖粉条,热热闹闹的包得吃了水饺。
王壮娘没来领肉,李梅让王萍回家问为什么,王壮娘说两个孩子都在部队上吃饭了,怎还好意思再领部队上的东西。李梅没办法,让王萍把肉和面送回家去,让王萍帮忙给母亲做好饭再回部队吃饭。
晚上赵志刚安排了执勤岗哨,回头又去查了一遍,李梅还是不放心,又去查。苏阳不放心,只好跟着,让其他警卫员去休息。
走在查岗的路上,李梅显然早已看出苏阳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什么时候行动?”
苏阳知道她问什么,说:“我计划正月初五晚上。”
李梅又不解的问:“为什么是正月初五?”
苏阳说:“我也想过今天晚上,可今天过年,敌人会喝酒,打牌,不一定都休息,对我们不利。”
“要保密吗?都有哪些人知道?”
“最好是保密。大家都侦察过,出过作战计划,都有猜测,但具体的我谁也没说。”
“你让秦明做准备,我看他比较聪明,应该想到了。”
“秦明的确聪明,我想将来我们发展壮大了,就让他做参谋长。”
“那你呐?大队长有了,参谋长也有了,你做什么?要不你当县长吧。”
“我还没考虑。我觉得柳世斌能把情报做起来,就让他兼任县长。等战争结束了,他当个县长很好。”
“你的事也得考虑,这次好好打个胜仗,有点资本,你和秦明立刻写入党申请,入了党再说。”
“好。”苏阳又说:“姐,这次组建的小队你觉得叫什么名比较好。”
李梅沉吟一会说:“就叫突击队吧。”
苏阳不同意说:“不是突击队,不妥,叫暗杀队或刺杀队。”
李梅也不同意,说:“我们不像军统那样搞暗杀,不合适。搞特别军事行动,就叫别动队吧。全名就是:中共八路军阳城县大队别动队。”
苏阳有点不满意,可还是认可的说:“行吧!”
第二天大年初一,中共八路军阳城县大队别动队正式成立,做了自己的旗帜。别动队具体由苏阳负责,分为一小队、二小队,每个小队又分为三个小组。一小队队长是丁广生,二小队队长是王壮。就在院子举行了授旗仪式,还举手宣了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