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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江秋皙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时,江河多少有些诧异。
转而看向对方,似乎是特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江河又多少觉得有些复杂。
虽说这个建议是自己提出的,但看不到那熟悉的白丝真的很让人难过。
这当然只是想想,不可能说出来。
见宗主大人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江河便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江宗主,好久不见。”
江秋皙看到江河还是那熟悉的道士装扮,心中的矛盾更甚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道:“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算久。
修行者的几天,与凡人的几个时辰差别并不算大。
但她也有些尴尬,不知道开口先说些什么,便顺着江河的话接了下去。
而今回过神来,抬眼看到江河左半边脸的溃烂,心里门清的她,又道:“看来你杀过人了。”
“你果然知道点内情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江河眉头微皱,没再摆出嬉皮笑脸的神色。
“我不告诉你,你就不这么做了么?”
“你别偷换概念,我做不做,和你说不说这是两回事。”
“我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故意的,我在问你原因!”
“你心里不是很清楚么?”见江河语气越来越不善,江秋皙也没给他好脸色,道,“何必向我来兴师问罪,只许你在我的底线上反复横跳,不许我回击你是么?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江河一时语塞。
他的确是怀着兴师问罪的态度来质问江秋皙的。
但江秋皙说的没错,没道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也是个人,她也有自己的脾气,自己还是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江河承认,自己多少还是怀揣了些作为‘穿越者’的优越感,有的时候压根没把江秋皙当一个正经大佬看待。
或者说,看待江秋皙的眼光有些‘自适应’了。
需要的时候看作大佬,不需要的时候只当是一个清冷美女。
这个思想必须转变一下……
想通后,江河也不觉得先前被刻意隐瞒,有多么令人气愤了。
他思忖片刻,便诚恳地道歉道:“抱歉,是我得意忘形了。”
江秋皙好看的眉眼微挑,倒也没想到江河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话虽是这么说,但语气却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我不告诉你汲取他人灵气的真相,除了有意惩戒你之外,也是让你切身去体验那般痛苦,让你知晓这世间任何事物,都来之不易。”
“还请江宗主赐教。”
“在汲取灵气之时,你是否看到了些奇怪的画面?比如那人生前的经历,与濒死的绝望?”
江河回想着那从画卷中爬出的死尸,恶寒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杀人修行的代价。”
江秋皙淡声解释着,“倘若这世间杀人修行不存在代价,那也便没有按部就班引灵入台一说了。”
江河明白。
倘若杀人修行没有代价,那为了提升修为,人人都会选择寻找同类相残——毕竟这只是修行的手段,无关对错。
“你汲取灵气时所看到的画面,既是死者生前的记忆,亦是死者的灵魂的体现……你可以将其称之为,意识。当你付诸行动之始,死者残存的意识,便会随着灵气一同灌入你的灵台之中。”
江河品味着江秋皙话中的意思,却是很快反应过来那意味着什么:“如果死者的意识会随灵气一同灌入灵台……那岂不是说明,我很有可能会被死者的意识所影响?”
“你很聪明。”江秋皙点头道,“这便是代价。”
“这未免……有点恐怖了。”江河吞咽着口水,喃喃道,“如果连一个人的意识都被潜移默化的影响……”
“你所想到的,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被死者意识所影响的人,其行为习惯,乃至于身体都会随着记忆而产生不同的变化。换言之,汲取灵气者,会与那死者越发相像。
当你的记忆、习惯、思考方式、甚至是样貌,都变得不再像自己,那你还能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仍然是‘自己’么?”
江秋皙的语气很冷,也像是在告诫江河:“这天底下有种死后重生的方法,名为‘夺舍’。大抵是修道之人可凭自己完好的神魂,占据比自己神魂弱小之人的身躯,死而复生。
而这杀人修行之法,不似‘夺舍’,却更甚‘夺舍’。
它对一个人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有的时候,甚至连本人都无法意识到自己已在暗中悄然改变。
我不提醒你,让你切身体会到这其中的诡异,便是要让你亲身明白其中利害。你是个聪明人,与你说一千道一万,也远不如让你亲身经历要来得印象深刻。”
“原来江宗主用心良苦,是为了让我莫要贪图一时修为,而彻底沦为混沌不清的缝合怪。”江河叹了口气,擦拭额前的冷汗,难免觉得后怕,“多谢江宗主提点。”
“不必道谢。你为人虽颇为随意,但也算有些聪明才智,又懂得审时度势。与你合作,总比与一个不知心怀何种目的的……‘缝合怪’合作,要舒服的多。”
江秋皙觉得江河这个‘缝合怪’的用词颇为有趣,也便一同用了起来。
“江宗主谬赞了。”江河道,“只不过,江宗主有一点并未说对。”
“细说。”
“我的确汲取了他人灵气,只是,并非是杀人夺灵。”
江河把当日欲要强杀孙二才,转而前往后山汲取死气,又东窗事发的事情尽数告诉了江秋皙,随后又推测道:
“也许……后山上的剑宗弟子,其死后的意识仍然弥留未散,这才让我在后山加速了汲取灵气的速度,也让我见到了一些死后的惨状。”
江秋皙思忖了片刻,回答道:
“你说的不错,有些人死后,会因生前的执念保存一定的意识,那意识便被承载于灵台之中。你在后山汲取了剑宗弟子死后的灵气,自然便能看到他们一定程度的记忆。只不过或许是时间过得太久远了,你能看到的记忆与执念都极少。”
这也便能解释,为何寻常观想功法时,反而瞧不见类似的景象了。
江河点点头,又问:
“那我是否会受到他们意识的影响?我现在……是否还是我自己?”
“这点你不必太过忧心。”江秋皙见江河忧心忡忡的模样,嘴角难得抿起淡淡笑容。
没想到这登徒子会这么害怕。
她道:“只需保持定力,时常反省自己,这影响也便微乎其微。你平时注意休养,保持心理健康,便可忽略那微不足道的影响。你只需注意杀人的频次即可,相隔时间越久远,意识的影响便越微弱。
况且,这方法若是真的严重到汲取一次灵气便影响心智,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铤而走险的人了。”
不到万不得已,江河还是不打算主动杀人夺灵,听后也便放下心来。
“宗主不劝我放弃这观想之法么?”
“我不喜欢做无用之功。”江秋皙瞥了江河一眼,“你不会放弃这门功法的。”
江河愣了愣:“江宗主竟如此了解我。”
“你看似在乎生命,但实则像是一个赌徒。你总是在赌,便如你明知道我对你乱瞟的行为不喜,却仍然这么去做,只是为了观察我的底线。你明知偷袭你师弟是最合理最轻松的方法,却仍然选择前往后山汲取灵气。你的行为告诉我,你是一个喜欢作赌的人。”
“事实证明,我当时不偷袭孙二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杀了孙二才,我不可能在师父的手下活过来。”江河辩解道。
“那是你赌对了。”江秋皙冷笑,“我并不是在说‘赌’这个行为如何,我只是在叙述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无关对错,仅此而已。”
“……”
“你既是赌徒,便会心存侥幸。”江秋皙指了指江河的丹田处,那里藏着他无色的灵台,“你似乎认为你是特殊的,这观想功法如此优越,你定然不会轻易放下它。如此一来,我也变懒得白费口舌。你实力越强,对我而言也算是好事。”
“特殊不敢当。”江河挠头笑了笑,自另一个世界‘穿越’来这种事,他是不会向人提及的,“正如江宗主所言,我只是在赌。我和我师父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如果连赌的勇气都没有,又谈何从夹缝中求生?”
江河的话尤为坚定,但江秋皙对他的坚定却并不在乎,只评价道:“你说得对,本就是蜉蝣撼树,连赌的勇气都没有,也便没了生的机会。”
“多谢宗主大人理解。”
江秋皙冷冷瞥了江河一眼,不再接他的话茬,而是道:“至于这后山灵气,你做的不错。我也认为,它与我剑宗有关。”
都到这个时候了,江宗主就算再自欺欺人,也该相信千年时空的交汇了。
“只是这些信息太过笼统,根本无法确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江河如实道。
“在剑山上固步自封,永远寻找不到答案。”江秋皙思忖了片刻,回道,“千年岁月,于修行界而言算不得多么漫长,也许去到外面的世界,更有助于帮我们了解到剑宗的真相。”
“江宗主说的是。”
“那么,你已有了离开青玄观的计划了?”
“有了大致轮廓。”江河又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乃至如何发现‘监控’一事告之江秋皙,“现在只需等待时机便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只能做到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能不能逃出去……还得看天意。”
也并非是江河想悲观,只是与青玄子的实力差距过大,他根本无法做出超脱自己实力的选择。
“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没等江河多问,江秋皙便识趣地先提出来了。
江河高呼宗主大人上道,也不多客气:
“您既是一宗之主,那可否教我个什么一招半式的?不用太高深,关键是要速成。主要是我没多少时间了,学会一招半式,逃跑的时候也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