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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
“卢小火！还不把你的破手机关了！”
上眼皮和下眼皮早就打得不可开交的卢小火在主管琳达的一声怒吼中惊醒，手忙脚乱的去抓桌子上直嗡嗡的手机。没奈何神思尚在九霄外，一个没抓稳，爪机啪唧一声，掉地上了。
卢小火，二十一世纪的好好青年。毕业之前总以为网络上流传的“思想上的女流氓，生活上的好姑娘，外形上的柔情少女，心理上变形金刚”说的就是自己，踏入社会后才知道，自己充其量只做到了四条中的第一条而已。譬如现在，恨不得能把自己拦腰斩断，躲在桌子下一辈子不出来的自己，就实在很难和分分钟拯救世界的汽车人扯上半毛钱关系。
下意识瞅一眼手机屏幕。卢小火叹一口气。掐指算算，加上今天这三通电话，从上周末开始她有安生过吗？就为了那档子破事，上班时间还对自己闺女夺命连环call，这亲妈也真是够了。
琳达的咆哮只增不减，两只眼睛恨不得射出飞镖将她戳出几个透明窟窿，“强调多少遍了，开会时间不要让我听见手机响！震动也不行！卢小火，你自己看看，这个月的绩效表，倒数第一！你还有脸打瞌睡？你问问在座的各位，谁不是天天加班到凌晨……”
O-M-G！回想起晚间一幕，再拍拍自己脸上面膜，卢小火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她调来新公司不过才两个月，很多业务都还只停留在熟识阶段，要不要这么较真，让她跟全部门老员工拼业绩。这不是要她这一坨不成形的烂泥跟一堵坚固城墙两相抗衡吗？她要是有那本事，哪里还会待在这里，估计早就被哪个猎头公司当高级脑袋挖走了。嗳，不对不对，她卢小火一如花似玉青春洋溢的C大高材生，不过是时机尚未成熟，胜利女神打了个盹儿还未来得及光顾自己而已，怎么着就成了一摊烂泥了？那个琳达用得着跟吃了火药似的天天拿一双□□眼睛哒哒哒的对着她吗？难不成就是因为她前几天上班的时候，碰巧在大厅遇见老总还被打了招呼？救命啊，无论是从年龄还是相貌还是身高还是等等各方面来看，王总都跟后妈笔下的那些“总裁”、“高富帅”、“公子哥儿”们差了西天取经都不止的路程啊，也就只剩下“钱多的花不完”这一条勉强够格而已。除去这一点，她家郑喻分分钟甩他几条街好不好。
想起郑喻。卢小火叹一口气，摸到手机按下通话键。
“卢——小——火！你怎么现在才回电话！不知道妈妈有多着急吗！”
卢小火一手把爪机离得八丈远，一手慢悠悠摘下面膜，等电话那头渐渐平息了声响，才慢悠悠道，“妈，我调来这里是为了更好的工作，不是三天两头听你电话给我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上次你说的那什么……姓聂还是什么的，我压根就不感兴趣。”
“对对，聂无城，妈都跟人说好了……”
“哎呀妈，”她趿着拖鞋伸手把桌子上的零食袋一揽，和手里的面膜一起丢进垃圾桶，“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我才刚来这边，你就忙活着要给我介绍对象，您不累我都替您累。您就当行行好，心疼心疼您闺女，啊，连续加了好几天班，骨头都快散架了，您就别再给我添堵了成么？”
“这死丫头，妈这不还是为你好，你说说，上大学的时候问你交没交男朋友，你说很快就会有。这都毕业一年多了，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妈一向够开明吧？没有像你大姨管着青青那样不让你随便交朋友吧？你说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现在又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连个朋友都不愿意认识……”
卢小火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有气无力道，“我倒是想认识，可哪有时间啊，才搬来这里不到俩月，找完房子又要整理屋子，到现在洗衣机里还塞着一大堆衣服没洗呢，我自己也离发霉不远了，青青要我去找她我都不爱去，还谈哪门子相亲啊。”
“一码归一码，都是你爸在家惯得你，好习惯没有懒毛病长了一身。妈跟你说，人小聂可是人通过你姥姥给介绍的，你就是不看妈的面子你也得看姥姥的面子吧，姥姥那么疼你难道你希望看到她天天为这事替你操心？妈可告诉你，姥姥拿你宝贝一样的捧着，你可不能让她伤心，昨儿姥姥还打电话过来问我，问你们见面安排在哪天，地点……”
卢小火揉揉耳朵，“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一有什么就拿姥姥说事。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说吧，那什么聂什么城的，你约了人家什么时候见面？”
电话那头舒一口气，卢小火简直能画出来她老娘眉开眼笑的样子，“三天后，国庆小长假么，你们都有时间。妈跟你说啊小火，妈都打听好了，人小聂刚从国外回来，据说对中国的传统建筑很感兴趣。你不是也喜欢这些吗？专业还是历史，正好你们都在帝都，赶明儿吃了饭你再约人家去颐和园啊故宫啊走走看看……”
卢小火一口水呛出来，“走走看看？您以为逛菜市场呢？那种地方只有跟懂得的人一起去才有意思。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还别说，真跟逛菜市场差不多。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专业历史了，那是辅修，第二专业。您闺女明明是会计出身好不好，历史只是顺带知道点……”
“好好，知道点就足够了。闺女啊，不是妈说你，你说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隔壁你李大妈，人姑娘跟你一般大小吧？成绩长相是样样不如你。人娃娃都抱回来了，你连个正经男朋友的影儿都没让妈见着……”
“妈我求您了行吗，不就是见个面吗，我答应了还不成吗。我明天就去踩点，我按着他的喜好来，先去把地方走一遍熟悉一遍，然后再约他出来，我亲自给他讲解您看成吗？”
电话那头一时间笑的花枝乱颤，“妈就说么，我家姑娘又能干又乖巧听话，谁能娶到我家姑娘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行了，妈不打扰你了，一会妈把约定好的地址时间给你发过去，第一次见面可千万别迟到了啊，打扮的漂亮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妈把电话挂了啊……”
“嗳，妈，妈……”她趴在枕头上犹豫着，看着手里捏着的一寸照片，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闺女？还有啥事？”
“哦，那个，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电话那端叹息道，“火火啊，人叫聂无城。你可上点心吧。让你姥姥知道又该念叨你了。”
卢小火隔空做个鬼脸，上心，那也得分人好不好。“姥姥才舍不得。妈妈妈，先别挂，那个，我是想说……”她咬咬牙，一口气道，“我要是明天有男朋友了是不是就不用去相亲了？”
电话那头蓦地没有了声音。像是原本闹哄哄的自习室，一群人各自正聊得欢畅，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鸦雀无声一般。神奇，也诡异。
“妈，妈？”卢小火试探性的叫了两声，真的没有人回应。
“妈？？”
她忽然会有种不详的预感……
“噗嗤……”电话那端兀的传来一声轻笑，真真把她吓了一跳，“小火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胡话来。明天有个男朋友？闺女啊，你可别吓你妈。”
卢小火瞧着手里还握着的那张唯一的证件照，失笑道，“嗳，你是我妈吗，我是您亲闺女吗？我明天就有个男朋友怎么了，人其他姑娘不都有男朋友吗，难不成您希望我给您带个女朋友回来啊？”
电话那头啧了一声道，“瞧这话说的，你就是有那心也没那功能啊……”
卢小火：“……”
“……再说了，妈可没说不正常。可是这男朋友又不是田地里的南瓜，说有就有。你就算再不想见人小聂，也不能拿这事开玩笑啊。且不说你妈我，万一你姥，你大姨当真了，让你带回来看看，你又找不到合适的冒充，到时候多尴尬，妈也没面子。乖啊，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小小证件照还握在手心里，卢小火内心万马奔腾：老妈你见他一面就知道真的没有比他更合适您闺女的了。可是一想到万一自己表白不成功还被老娘发现自己其实是为了他才来到帝都的这个事实。她老娘估计第二天就把她五花大绑捆回去了。思来想去，卢小火只好翻了个身懒洋洋道，“……知道了，亲妈晚安。”
呈大字躺在丢满衣服的床上。卢小火想。她是什么时候认识郑喻的。
第一次见郑喻的时候。他正跟同伴从篮球场下来。他不经意的笑容就像冬日的阳光，卢小火觉得心底好似有一滩春水，徐徐荡漾。她忽然很俗气的想起一句诗，要怎样才能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刻。后来她想，虽然很俗，却很应景。
第二次相见，他是高年级的学生代表。他对着台下的众人笑笑，她也回以他微笑，她说你好，郑喻。你穿西服打领结的样子，简直帅得一塌糊涂。虽然只是默默诉说在心底。
后来是有他的所有场合。食堂，篮球场，图书馆甚至辩论赛。纵观卢小火二十几年来的煌煌岁月，她也就遇到他之后开始坚信一句话。一句她从来读不懂的一句话。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偶遇”的多了，难免会有打照面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会一笑，望过来说，是你啊。
是你啊。卢小火觉得，这简直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三个字。
可是她都做了什么。卢小火用枕头蒙住自己的脸。
高考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如果自己考进他的学校，她就跟他告白。可是她只是说郑学长，很高兴认识你。她以为他毕业的时候自己能说出口，可她只是远远的看着，看着他越走越远。然后对自己说，很高兴认识你，郑学长。
现在呢。卢小火握着手里的小小的，偷偷从学生证上刮下来的他的证件照。告白吗？还不告白吗？自己拼了命再次来到有他的城市。又是为了什么？
输入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号码，卢小火小心翼翼打下了毕业后的第一句话。郑学长，还记得我吗？卢小火。我来北京了。好久不见。明天有空出来聊聊吗？
可是……要发吗？不发吗？他是喜欢含蓄点的女孩子多点还是喜欢外向的多一点？卢小火端详着手机上面的几行字。这几句话应该看不出什么端倪吧？啊啊啊啊啊要不要发？
蒙着头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耳朵里两个声音简直要把她撕裂开来。难怪青青也一直说，自己这个人就只会过过嘴瘾，话说的天花乱坠，行动神马的永远在十万八千里开外。卢小火用手抓自己的头发。不管了。不是说早死早超生么。
卢小火闭眼，一个伸手按下了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