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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是一个清爽的早上,太阳高照,居清明时节还有几天,但天气提早暖和起来,庄户人正赶着牲口往田地里送农家肥,春雪消融的田野里蒸腾着湿气,春播备耕已经开始了。
张家堡乡政府会议室里,市委副书记田原同志坐在正中,旁边还有来自市卷烟厂厂长和下县包乡的厂子负责同志,县委冯世昌书记、县政府王寿永县长正对面坐着,陪同着市县领导的还有乡镇领导,杜毅夫书记和贾亚芳乡长,李子林作为包村干部和郭家店村和郭家夭村的村干部一起列席会议,今天在乡村直接召开“下基层对接会,”也是高波同志倡导的“一对一、接地气”工作作风的直接体现。
两个村的村干部分别介绍了各自村的基本情况,李子林递交给会场上领导们他收集整理的农户基本情况书面报告,杜毅夫书记说了近几年举全乡之力搞扶贫实践和存在的问题,冯世昌书记汇报了全县关于扶贫的思路及做法,市委高原副书记说是受高波书记指示,把市里利税大户放到该县该乡直接对口扶贫,就是希望在这里能趟出一条脱贫的路子,进而使全县、全市扶贫工作得到整体提升,所以希望组织农民全力打好扶贫攻坚战,卷烟厂的领导和烟厂的包村干部做了表态发言,坚决按照市委领导的重托,尽全力做好对口扶贫工作,不给基层的农民添负担,让基层同志和农民来监督他们。会议在宽松和热烈的氛围中进行,与会的同志都感到一种信心与信任。
会议结束,市县领导和卷烟厂领导在乡政府食堂吃过饭后就返回去了,杜毅夫书记又召集乡中层以上干部传达了领导们的讲话精神,鼓励大家振奋精神,创造舆论,为全乡扶贫工作增添力量,会后,他又找了贾亚芳乡长和李子林商讨下一步对接工作。根据他们平时掌握的情况,决定先从郭家店村开始再带动郭家夭村,让李子林带队,组成包村干部工作组进驻两个村,向村民开展种植卷烟叶子的思想发动工作和签约,同时乡里面也向县相关部门争取帮扶资金、政策和项目来形成合力。
郭家店村有二百四十多户人家,近五百多口人,外出务工的人不少,在各县属厂矿企业当工人的不少,对外接受新鲜信息消化吸收能力强,听说市县乡这么重视这项农业结构调整扶贫工作,大多数的人双手赞成,但是也有一些村民们对此执怀疑和观望态度,尤其是曾在海狸鼠养殖受损严重的人家。李子林带的工作组走访全村农户,有意愿只有五分之三,但只是自家拿出一、二亩来试种,这样算来只有不到百十来亩地,与领导要求的今年种植区域要初具规模差距太大,他对郭家夭村不抱希望,最多明后年带动着种上十几亩,子林一下子觉得工作不好做了。
李子林把情况汇报给杜毅夫书记和贾亚芳乡长后,他俩也感觉到没法向市县领导交差,直埋怨这两个村的村干部信口乱说,当着市县大领导面说群众认识和觉悟很高,政府扶持没问题,现在到了实际操作时,又是这般没底子,这不是往泥坑里塞人嘛。
“不怕群众想不通,只怕干部功不行。我们只要不厌其烦的日夜做工作,应该问题不大。”贾亚芳沉吟着说。
这位善长做妇女工作的女乡长提出她来带队先入郭家夭村做工作,李子林继续在郭家店村深入到户签订种植烟叶协议,怎么也得保证90%的农户来种植才能达到种植面积,这样才好承接市卷烟厂的订单。杜毅夫书记看着充满信心的贾亚芳,心里一震,感觉自己真是有些衰老了,向上的精神和激情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身上消失了,只有在贾亚芳这样的新锐之气下才逼显的有了感觉,他郑重地同意了贾亚芳的意见。
贾亚芳工作作风坚韧而果敢,她带着计生站和民政所抽调的五个干部开始入户做动员工作。郭家夭村并不大,只有一百二十多户人家,三百口人,常在家的就有二百多人。当贾亚芳来到一户破窗烂院土窑洞人家时,炕上有几个女人堆坐在炕上正热火朝天的玩牌,有几个邋遢翻卷着乱头发的老男人挤在炕上插着缝凑进去看热闹,十来个男女人头混杂,挨肩蹭脸,窑洞里黑瞎瞎的,每个女人脸上遮捂着满把牌看的认真,根本不在乎村支书老贾领进来的人们,只是一顾劲儿地哄吵着笑着骂着,甚至和那些老男人乱骂着逗趣。
贾亚芳皱了皱眉头,干咳了几声,问仡蹴在炕沿上的一个女人:“大嫂,眼下田地里都忙开了,咋还有空来耍呢?”
那女人头也没回,吵吵的说:“那点地有男人种就够了,老娘的地黑夜才让他种呢。”
轰地一下,满场哄笑,一炕人都抬头看着贾亚芳。
“不管什的地,好地才养人,光种不收不如不种了。”贾亚芳不急不臊地说。
这时村支书老贾上前拍着那说话女人后脊梁说:“三麻眼儿,别瞎说了,这是咱们的大乡长来了,再杂说小心捅你屁股眼。”
那被村支书老贾称为三麻眼的女人掉过手来甩打了他一下,把老贾帽子挑飞了,露出一颗秃顶的脑袋来,那女人嘴里还骂咧咧地说着:“乡长、村长和老娘有球相干?你还想捅老娘的屁股眼了,你还是去咬二黑豆的黑豆吧,你干铲老娘呀。”
堆挤在炕上的邋遢男女们哈哈地笑翻了。
贾亚芳看此场景,生气地扭身走了,村支书老贾从地上拾起帽子拍打着撵上去,恬着脸说:“贾乡长,千万别生气,村民就这素质,一天的杂说。”
贾亚芳瞅了他一阵子,叹了口气问:“现在全村都是这摊场?”
村干部点了点头。
“二黑豆家在那边?咱们去找她看看。”贾亚芳突然说。
“啊?”村支书老贾一愣,“那更是个翘货,嘴就像个茅舍,臭的厉害呀。”村干部如是说。
“老贾,你这个村干部当的真不硬气,软的像稀泥,骨子里不刚直,一天的稀里糊涂,你看看那个村民能敬重你?还指望你能带动村民们来致富,自个都提不起串来,那个村民愿意向你看齐?真不知道你自个觉得的吗?”贾亚芳生气地数落着村干部。
“管他爱看不爱看,咱就天生这脸面。”这村支书老贾不咸不淡、阴阳怪气的说完这句话,背朝着手转身走了,把贾亚芳一干人摞在村里不管了。
贾亚芳突然心头冒起火来,但不知冲谁发起。她没有想到郭家夭村的村干部和村民一下子给她来了个当头棒喝,下不了场,她感觉随同的乡干部也在用异样的眼神观察着她,没有谁过来帮她解围,她委屈的眼泪差点掉出来,她强忍心中愤懑,心中悄然鼓励坚定着自己的信念:她贾亚芳就是大石头下压着的一棵小草,正面长不出来,从侧面也要钻出来。
她强挤出一丝笑意,对随同的乡干部说:“大家看,这就是咱们面对的工作对象,愚钝而不开化,咱们的工作很有挑战性,不过大家别发愁,它就是把干土也要把它捏出水来,困难是弹簧,你弱它就强,办法总比困难多。”
贾亚芳做过群团工作,掌握了一套说辞,巧妙的化解了她的尴尬,也让随同的乡干部暗暗称奇她的韧性,这要是换做别的女人,早臊的扭身回去了,可人家贾乡长就是不一般,还真有两把刷子压的住事儿。
计生站小王过来问贾亚芳:“贾乡长,咱们要不先回去吧,等问问杜书记再定吧。”
“困难不能上交,要想办法克服,遇到问题多想办法,我就不相信,这郭家夭村就没个正经人,只不过咱们今天碰上这几个邋遢鬼了,不能让她们误导了咱们的视线,谁认识二黑豆家?咱们先去会会她。如果把她说服了,也是大功一件嘛。”贾亚芳沉着的说。
正好有民政所小胡参加过到二黑豆类家抓赌的过程,他认识到二黑豆家的路,于是带着贾亚芳和其他乡干部下了一道沟翻上一道坡,来到村东沟边的二黑豆家。
二黑豆正围着围裙在院子里晾晒做豆腐的纱布,她看见涌进她家土院子的来人,有点愣住了,这些人她并不认识。贾亚芳走过去和她撑住纱布问:“二姐,你一个人够辛苦的呀,这豆腐做的香,你的纱布上香味闻着好香呢。我们是乡里的,今天来看看你,别的意思没有,你别多心。”
二黑豆这才放下警惕的眼神,贾亚芳的一声“二姐”称呼让她心里一暖,脸上露出笑意,向大家招呼着让进窑洞里,整个窑洞里飘散着磨豆腐的香气,但湿渌渌的,炕上烧的滚烫,没法坐人,只好靠着炕沿边干站着。
贾亚芳观察着二黑豆,这是个中年黑肤女人,虽说鬓角有白丝,但眼睛黑亮,很有风韵,人才挺好,在路上听小胡说她是换亲嫁过来的,心里有了一些对她的同情心,尽管她有些闲话,但在村里好像并不是个大事,做为女人,贾亚芳心中有了另一种对二黑豆的想法。可能人多,二黑豆有些拘谨,贾亚芳看出她的窘态来,便让计生站女干部小冀陪着她和二黑豆拉家常,让其他男同志去找村干部继续了解农户情况,做农村干部工作还得讲究你进我退的办法,再怎么说还得通过他去具体实施呀。
“二姐,你人才真好,还做的一手好豆腐,那个有福的把你给娶上了?”贾亚芳夸赞着她,冲小冀抬抬眉,让她帮腔说。
小冀连忙说:“就是,就是,这三里五村的二姐的人才美貌是挺出名的。”
这一番夸奖着实让二黑豆飘起来些,她问道:“你们姐俩是有事吧?”
贾亚芳就把乡里准备试种烟叶种植的事说了,她建议让二黑豆先做,并承诺乡里全力支持她,给她家化肥、籽种等免费提供,优先按等级收购她家的烟叶子,可是二黑豆告诉她们种地的事她不太懂,还得让她老汉张贵江来定夺。
贾亚芳劝导她说:“女人也是半边天,这是好事,怎么也比不管闲事强,再说你二个小子快大了,都要娶媳妇,不琢磨点致富路子怎么行呢?二姐你看村里挺好的女人们穿的烂,说的脏,就耍点牌,没多大出息,出门让人家小看不说,就是孩子们大了也嫌她们丢人呀。”
这番话倒是触动了二黑豆心思,她连声说:“对的了,对的了,我上次在乡里回来就琢磨自个不对劲儿,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别说别的,管它挣钱不挣钱,我家先种上几亩来看看,赔了也认了,你俩也是女人,做工作不容易,我心软,见不得比我还心软的呐。”
小冀一听高兴了,和贾亚芳说:“贾乡长,我服你了,你把二姐都说动了,真不简单呀。”
“啥?你是乡长?”二黑豆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贾亚芳向她伸过手来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