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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夕栎(3)

作者:夏有乔木丶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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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子有些没好气道:

    “能活着就是万幸了,费了我们多少力气才救回来的。”

    爹这才撇撇嘴,又颠了颠手里的襁褓,到底没吱声了。

    有了弟弟之后,家中对我的关注便少了些,

    更多的时候,便是将心思放在了弟弟身上。

    弟弟尚未足月便生了出来,体弱的厉害,

    便是只有几个月的时候,好几日都因风寒险些丢了性命。

    爹已经许久不务工了,整日忙着喝酒,田地也是荒废的,

    娘亲亦是因为生产伤了根本,又一门心思扑在了弟弟那里,

    其他的皆不上心。

    是以家中里里外外,洗衣做饭皆靠我一人,

    那时,我不过八岁而已。

    后来,家中的米粮见了底,连去借粮食的时候,邻居连门都不开,

    可娘亲又让我熬些米汤来,给弟弟果腹,

    我只好抱着空空如也的米斗寻到正在与人喝酒的爹,想要些银钱买粮食,

    却被爹一脚踹在了胸口:

    “钱钱钱,赔钱的东西,老子给你一口饭吃不错了,整日就知道花钱!废物东西!”

    我捂着胸口起不来,可与爹喝酒的人却眼珠子一转,

    在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看到爹的眼睛亮了亮,直勾勾的盯着我,迸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晚上,爹破天荒的早早归了家,

    关起门来和娘亲商量着什么,

    透过破漏的门缝,几句“卖了”“好价钱”之类的字眼,

    门缝的另一头,娘亲嗫嚅了几句,便没了声音。

    没过几日,爹领回来一个男子,颇是讨好的将我推到了男子身前:

    “这位爷,您看,这可是我们家的长子,身子骨好的很。”

    男子满脸嫌弃的捏了捏的我的肩膀,又抬起了我的手腕:

    “瘦成这样,可没什么好价钱。”

    “哎,毕竟是个男孩儿,如今不过还没长开,等到了年岁,还不抽条似的,您看....”

    二人当着我的面,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以二十贯铜板的价钱,达成了交易。

    与此同时,我知晓,在不足三步之远的屋子里,

    娘亲正在哄弟弟睡觉。

    往日里是我从没听过的轻声歌谣,今日却是静悄悄的。

    父亲一把将我推到了男子面前,一句话都没有,转身开始拿着那串铜板一个子一个子的数。

    我跟着男子一路走到了村口,转头看了一眼那待了九年的地方,

    便再没有回头。

    男子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双手抱怀的看着我:

    “呦,倒是没哭。”

    我抿了抿唇,

    难受么,兴许是有的,可那晚爹娘的对话,我早已能猜到自己今日的样子,

    既有了准备,便没什么好哭的。

    我怎么想的,男子并不关心,只带着我走了许久,又上了一架牛车,

    中途扔给了我一块干硬的饼子和一罐凉水,便再没说什么。

    直七拐八拐的,将我带到了一座院子后门,进去之后对着一个锦衣之人不知说了些什么,

    方才将我引至身边。

    锦衣之人左右打量我几分,又抬手捏了捏我的身骨,方才点点头,

    从怀里掏出了几块银锭,方才将人打发了。

    自此之后,我便在此安了家。

    此处,唤明园,是一处戏班子。

    在这里,有好些与我一般,面相阴柔的男子,

    他们不用砍柴烧水,不用做苦力,

    只穿着极其不合脚的绣鞋,走一条长长的细木板,

    头上顶着装满了水的瓷碗,

    肩上放着水盏,

    一步一步的走着,但凡水撒一滴,便要从头再来。

    那天买下我的锦衣男子,是明园的班主,唤周全。

    见我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模样很是不满,

    只因我面相很是合他眼缘,加上行为举止确实没什么男儿气概,

    便勉强将我收下,将我扔进了一众学徒里。

    学徒之中,多数与我一般瘦小,

    可他们却是故意如此的,

    只因身量小了,才会显着柔弱,唱起戏来,才有那股子味道。

    至于是什么味道,那时我并不知道。

    只因我当时已满十岁,身骨虽小,但四肢僵硬,

    加上常年做些粗活累活,手上尽是些难看的茧子,冻疮,

    许多学徒们信手拈来的基本功,

    在我眼里实在艰难。

    甚至举着水盏扎上半日的马步,都腿抖如筛。

    学徒里的管事很不满意,时常将我单拎出来,扔在一旁扎马步,

    烈日当头,晒的满脸发烫亦不可松懈半分,

    可我却觉得,这样...挺好。

    至少,有饭吃,不会挨饿了。

    世人唤我们这样的人为戏子,

    一个合格的戏子,除了有好的身量之外,还得有副好嗓子,

    是以学徒每日里,除了基本功之外,还要练嗓子,

    要悠扬,要长音,还要婉转才好。

    我的声音很难听,甚至因为常年的唯唯诺诺,时常没练上几句便会没了声音,

    更也因此被其他学徒们嘲笑。

    基本功不行就算了,便是声音都是如此的上不得台面,不过一副阴柔的面相罢了,实在没什么长处了。

    后来,我便不再在人前联声,

    人前不过还是扎马步,顶水盏,

    人后里,就借着洗衣裳的名号,去河边练嗓子。

    学徒皆见我性子弱,好欺负,便将所有的换洗衣衫都留给我,

    是以每日我都要去河边浣洗许久才能回去,

    也正因如此,便给了我无人之时连声音的好机会。

    只早早将衣裳洗完,再对着空荡荡的河面咿咿呀呀。

    而我们,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

    那日,当我好不容易一句长音喊结束了之后,再睁开眼睛之时,却见一个粉色的圆球坐在了我刚刚洗好的一堆衣服上,

    那圆球会动,甚至有手有脚,捂着自己的耳朵:

    “太难听啦!太难听啦!”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更没遇到过会说话的球,

    可是不知为何,许是它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爱,心中好奇却是大过了胆怯,

    甚至见它如此,还有些难为情的问一句:

    “真的....这么难听吗?”

    那圆球还是捂着耳朵:

    “太难听啦!太难听啦!耳朵疼!耳朵疼!”

    我实在没看出那圆滚滚之上还有“耳朵”的存在,可见它却是满脸的不舒服,只好问道:

    “那...那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