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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与翟云霁约定的日子到来,因翟光邺还要教授学业,不能与她同去,她便独自离了客栈,撑着伞就前往听月阁。
洛阳城还是未有太大变化,她撑着伞走过街道,见着素日里繁华街道不似以往热闹,仅有几家店铺开门,而街道上因昨日大雨积聚了不少小水坑。
她撑伞抬眸,就望见远方天际偶现几缕薄光,微风拂面,甚是惬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自从入阵后,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好,不再似以往一般,小风小雨都能教她病倒,现在的她,不禁面色红润了些,甚至都可以……
目光瞥到街道上的水洼,她一时兴趣,便一手撩起淡青裙摆,露出一小截淡色鞋面,稍用力便跳过小水坑,像是玩游戏一样,她跳了一个又一个,甚是高兴。
突地,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近来,她自觉地朝路边靠去,而就看到在街道尽头,一辆窗口飘着金色流苏的华贵马车,缓缓的从街道那头哒哒哒的驶过来,而见过这辆马车的人,纷纷欣喜若常的讨论起来——
“是石公子回来了吗?这次花朝节的赏花会可有看头了……”
“可不是嘛?这赏花会没了石公子,也就没大趣味了。”
“也不知这石公子回洛能呆几天,不会又像以往突然又离开了吧?”
石公子?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耳畔忽然响彻起以往高玉伶告知她的话——
“石公子虽为金谷坞主人,但常年云游四方,不在洛阳。金谷坞一切事物也就由石总管掌管。旁人若想见他一面可谓是难上加难。”
李惠明撑着伞站在人群中,望着那辆华贵马车缓缓朝这里驶来,而坐在马车外驱马的却是石总管,自然要比之前见到的年轻许多,想必,这马车里坐的便是石公子。
周遭人群对石公子更是议论纷纷,她侧首听,才听得几分明白。
虽人人都唤他石公子,可却没人得知他的名字,甚至少有人见过他,对他的来历、籍贯统统不得知,只知道他是金谷坞主人,喜藏名人所作,不在洛阳常居,在洛阳露过面后,就会突然消失几年,外面传是出外游历,可真正情况是什么?谁也不得知。
而令她格外在意的是,在洛阳能够如此神秘行事,金谷坞的石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马车不急不慢的缓缓从街口处驱过来,在行经她身旁时,马蹄在水洼踏溅出水花,教她忙不迭的以伞面遮掩裙摆,溅了一伞泥水,望着素白的伞面变得灰黑,惠明淡笑,自嘲的摇了摇头。
早知就不该太过好奇了……这回该怎么去听月阁?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那辆从不停下的华贵马车,停下了。
“今个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怎么停下来了……”
“天啊!石公子不会要下车吧?我们不会能看到石公子真容吧?”
马车停下,可里面的人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大概过了一会,坐在马车外的石总管下了车,携着一把油纸伞走到她跟前。
“姑娘。”望着她手里那把污伞,石总管将手中那把伞递在她身前,礼貌道:“方才马车走得急,污了姑娘的纸伞,公子觉得对你不住,便教小的来送于姑娘一把伞。”
望着递过来的伞,李惠明心生疑惑,在她身侧的人都没注意到她的伞被溅污了,而石公子是在马车里,显然不是用眼看到的,那是如何得知?
倘若……是用听的?惠明有些不敢往下想。
“姑娘,姑娘……”石总管见她微怔,又叫了几声。
“哦、不必如此麻烦,此伞虽脏了些,可还是能用的。”不知石公子的底细,她还是不想收下这把伞,只推辞道。
可看到她这般推辞,身边的人倒是有些激动,纷纷劝她收下,说是不能辜负石公子的好意,仿佛他们才是伞被弄污的人,她哭笑不得,只好接下,并朝石总管向石公子表达谢意。
石总管又跳上了马车,驱马离开了她的视线,待那辆马车离开后,雨势渐大,刚才凑在一起看热闹的路人,纷纷扬起衣袖避雨离开,而她则收下污伞,撑开了那把石公子给予的纸伞。
触到的伞骨并不冰凉,反倒有淡淡温热,教她颇是好奇的抬头望着这把伞,兰竹以作伞骨、软丝取缔纸以作伞面,伞面更是以三两墨笔勾勒出一副山水画卷,而提在伞面上的小诗更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江南雨,古巷韵绸缪。
油纸伞中凝怨黛,丁香花下湿清眸。
幽梦一帘收。(忆江南·白居易)
“油纸伞中凝怨黛……”她细念着这一句,反倒是笑了。
如此闲情逸致,也不奇怪他会有金谷坞了。
不再细想,李惠明踏下台阶、撑着伞便朝着听月阁走去。
不消半刻,她便到了听月阁楼前,好在翟云霁提前与门卫打过招呼,她才得以入内,不然的话,只能在楼前傻站着。
待到入楼后,看到的景象与上次所看到的简直天差地别,先前的戏台全部被撤下,大厅内的木板甚是光滑,自横梁悬挂着的垂地素纱轻摇着,整个大厅布上绮丽的色彩。
“你来这干嘛?”冷不丁的,冷漠哑声在她耳畔响起,她回头就望见一脸淡漠的高玉伶盯着她看,好似她有什么见不得事一般。
“玉伶,卿妹是我邀请来的!”她还未答,眼前忽而划过一抹白影,定眼一看,却是翟云霁一手挽着梁上素纱,朝她轻盈飞来,足尖轻点,飞舞的身子停驻在她身前。
“……”高玉伶只朝她看了一眼,一语不发。
而李惠明见她方才扯着红纱从那边飞至她身侧的动作,甚是流畅自如,颇是讶异:“你,会轻功?”
要不,怎么会飞起来?
高玉伶无语的看着她,而翟云霁只稍愕会儿,掩唇淡笑:“略懂些罢了,幼时习舞时,颇想试试悬空飞舞的感觉,便缠着先父学了些基本,太难的,就没再学。”
她并未看错,翟云霁说到她父亲时,难掩眸中伤悲之色。
“还别说,你来的真巧,一会我就排练这支舞。”内心伤悲似乎被人偷窥到,翟云霁迅速掩去眸中伤悲,朝着高玉伶甚是愉悦道:“正好,玉伶,你领着卿妹去前面坐着,顺便看看还有何瑕疵之处。”
不再敢对上李惠明的眼睛,翟云霁说罢,有些忙错的转身,朝着一同排舞的人交谈什么,而高玉伶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她还是领着李惠明落座。
李惠明落座后,因琴音未调,只得等候会儿,也不知是谁惹了高玉伶,她侧首望着高玉玲轻皱蛾眉,脸容不悦,显得心事重重。
思及方才高玉伶对她冷冰冰的态度,李惠明似有些明白,惹高玉伶生气的……应该不是她吧?毕竟她也没做什么事吧……
她心里才这样想,落坐在一边的高玉伶倒是开口:“你,是谁?”
“……什么?”她甚讶异,难不成翟云霁未曾提过她会来听月阁。
高玉伶未看她,只是目视前方,淡然道:“我问,你是谁?接近云霁有何目的?”
恰在此时,琴音调罢,一曲清越婉转的琴声悠悠响起。
翟云霁身裹着素色衣裙,挽纱各自放置臂侧,随着旋律慢慢响起,她亦开始挥摆着纤臂细腰,舞姿甚是优雅动人。
“高姑娘,这是何意?”她亦未看高玉伶,语气甚淡:“我不过是与云霁姑娘萍水相逢罢了。”
“萍水相逢?”高玉伶冷笑一声,又道:“若仅是与云霁萍水相逢,为何千辛万苦进了李府,却甘愿为云霁冒险寻她幼弟?倘若是萍水相逢,不答应她的要求,才算的上正常。你与那位翟先生,究竟是何人?”
“我们是……”她略顿,思衬着用辞,颇是认真道:“实不相瞒,我与他……”
她话没一口气说完,勾的高玉伶不禁侧首回望。
“是私奔儿……来着。”
“……谁问你这个!”
见她不容易被糊弄,李惠明有些作难,怎么一提到翟云霁,高玉玲的警觉性变的这么高?
微调气息,高玉伶缓了缓口气,目光又放回翟云霁身上,又道:“你们身份如何,其实我并不想得知。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声,不要以寻回亲人的缘由欺骗她。她来洛已快半年,自老家带来的银两剩下的不多,你们若是想骗些银子,只需朝我开口,有多少,我都会给你们多少……只是,你们别再骗她了,她……担不起欺骗。”
“……欺骗?”听到高玉伶的话,她知道是高玉伶在关心翟云霁,便道:“高姑娘,不也是欺骗她了吗?”
“……你是何意?”没由来的,高玉伶有些紧张。
“云霁姑娘曾说,是你的嗓子唱多了,有些哑了,才不能登台演出,所以她才会有机会去李府。”李惠明轻笑,目光看至舞姿精彩处,甚至鼓起掌声,待翟云霁不再看这里时,才悠悠道:“其实,你是骗她的吧?你的嗓是故意弄哑的,不是吗?”
听到李惠明的话,高玉伶的脸色极为不自然,声音略颤:“你……如何得知?”
惠明淡笑,抬手指了指耳朵,甚是自然:“用耳朵听的。”
“……听的?”
“说也挺巧,我曾听有人说过,坊间名伶若不想过府演出,又怕得罪权贵,只需用薄阳草掺和着热水饮下,嗓子便会突然哑,发不出声来。可若是细听,还是和正常沙哑的嗓子有些区别。你便是依此法,把自己的嗓子弄哑的吧?”
半晌,高玉伶才从她的话回过神来,略顿,才点头道:“是,你说的没错,我是故意的……”
“但事出有因,云霁她虽与我都是父母双亡,但我独身一人,而她却还有幼弟要寻回,我知那种丧弟之痛,所以不想让她遗憾……而李府,是她在洛半年来,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我不想让她断了这个线索,所以弄哑了自己的嗓子,让她有机会去李府一探虚实,……这事,你能不能别告诉云霁?”
惠明不做声,只淡看了她一眼,回眸又望了望缠握着素纱,在空中飞舞的翟云霁,深意道:“你当真以为,她不知道?”
“……你是说?”高玉伶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你在骗她。”
话刚落,忽“砰”的一声,惠明循声望去,就见翟云霁在空中飞舞时,一时未缠握住素纱,自半空中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