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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李惠明去找李重吉时,曾考虑过,李重吉可能会不适应于这种温柔舞技,可转念一想,重吉哥的记忆力,应该在两天内记完所有动作,该是没问题。
确实,李重吉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动作记得倒是记完了……
只是,一旦与翟云霁共跳凤求凰时,总是出些差错,不是踩空步子,便是踩到了翟云霁的裙裾,好几次把翟云霁绊栽倒,教她的伤愈之路越走越远。
李惠明从听月阁里挑了几个姑娘,身材高挑的呢,就让她们女扮男装学男步;容貌清丽的呢,就让她们学女步,将她们做成对结成一男一女,以防生宴上临时出现什么差错。
而如今,那些女扮男装的姑娘都学的有模有样,而李重吉仍旧是……依着翟云霁的话说,是身体僵硬腰是木头做的完全软不下来的千古难得一遇的不适合练舞之才。
就连为她们起舞时弹奏凤求凰乐曲的琴师,都忍不住要兴冲冲的上去把李重吉暴打一顿了。
可见,李重吉的舞技……着实让人汗颜。
为了让他与翟云霁多加练习,听月阁阁主更是让出一处庭院,教李重吉与翟云霁多加习之。
坐在枯木枝攀成的木架下,李惠明拂去眼前垂挂的弯枝,望了望那两人在庭院处扭捏的舞步,轻叹了叹气,颇是无奈。
翟云霁对凤求凰的理解很是透彻,而她大哥啊……武学虽高,却总是拿捏不住力道,不是踩到翟云霁便是用力太猛,在旋舞时总是把翟云霁甩出老远的地方。
若说生疏的话,可以多加习练,但她总觉得李重吉面对翟云霁时总有些放不开,而翟云霁在面对他时,亦有些畏手畏脚,不敢起舞……这点,想必翟云霁也知道。
兀自怔然间,薄雨斜打至枯枝上,落至她脸上时,她抬眸间远方天际灰白,才又知落雨。
“大公子,云霁姑娘。”她以袖遮雨,一手提着裙裾,朝李重吉那方跑去,待至跟前,便道:“雨下了,先回屋吧。”
翟云霁不语,只凝视着李重吉许久,偏头却朝她道:“卿妹先回去吧,我与他随后就到。”说罢,便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拉着李重吉的袖子,活脱脱的把他拽走。
“……云霁姑娘?”李惠明望着今日格外认真严肃的翟云霁,一头雾水。
话说,她大哥被拉走竟然一声也不吭,着实奇怪了些。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无缘无故被拉走,又不明白的爬上梯子,然后又被强逼着与她并肩坐在屋脊上,李重吉一头雾水。
“别废话!”翟云霁拉住他的袖子,教他不得起身,在他安安静静的坐在屋脊上时,才缓缓开口:“我,有些事要问你。”
听言,李重吉没在急躁躁,只是静下心来,等她开口。
远处城墙耸立,近处街道商贩行色匆匆的收拾摊子,诺大的洛阳城几要拢在薄雾细雨中。
察觉到李重吉的沉默,思衬许久,翟云霁才调回视线,偏头朝他道:“你,可有心上人?”
“……没有。”李重吉不懂她为何这般问话,可看她亦不会无缘无故问到此事,只摇了摇头。
“没有?”她微瞪双眸,十分惊讶:“你也该十五、六的年纪罢,依着你大公子的身份,怎应是有许多名门闺秀倾心于你,怎、怎么会没有……意中人?”
将她讶然模样瞧在眼底,不知她执着于什么,似他没有意中人倒教她失望不少,便又道:“谁倾心于我,我不知。唯可确定的是,我当真没意中人。”
“真的?”她不愿罢休,继续追问。
“千真万确。”他如实告知,定瞅着她认真道:“怎?你倒是挺关心我的……”
李重吉轻佻淡笑,少见的笑容教翟云霁怔怔然,若是放在其他闺秀身上,说不定早已红潮爬上双颊,而被反问的翟云霁却并未脸红,先是轻叹,再又是道:“若你有意中人,说不定你把我当做你的意中人,咱俩这舞说不定就学好了……也没必要折腾到现在了。”
“你让我,把你当做意中人?”
“可不是吗?倘若咱俩有卿妹与翟先生的默契,也不该是这样的境地……”
翟云霁语气微憾,双手托颚,目光看向远方天际,有些失望。
淡敛眉目,李重吉亦把目光调远至城墙际,微捺住浮动心绪,缓缓道:“我,不会欢喜上谁。”
“……啊?”翟云霁又是一怔。
“你也觉得很奇怪吗?不过,事实便是如此。”望见她眸底几分讶然,李重吉唇边绽出一抹淡笑,仿佛不是说他自个儿,极为沉静道:无论是我也好,重美也好,纵是惠明,都不会欢喜上谁,即便欢喜上了谁,亦不可能遂我们的心意,娶谁或是嫁谁……我们兄妹的婚姻,都是父亲手中的筹码,而我的婚姻,则是父亲手上最大的筹码与王牌。”
“所以,我不会有意中人,以后也不会有。”
一瞬间,翟云霁望着眼前年纪还不到十六的少年,似看出多年后,李重吉能成长为担下家族重责的青年,而不是整日与她斗气的稚嫩少年。
“也是,毕竟你是李府的大公子,这终生大事,自是要谨慎些……”
瞧她低眉喃喃自语,李重吉思衬片刻,缓缓道:“你方才说,要我把你想象成意中人,这句话,可是当真?”
他突然又提起方才她说的话,教翟云霁下意识的抬眸望着他,微风吹拂着他束在脑后的柔发,那张俊脸突添几分强势气味,不似以往与她斗气般的莽撞,也不似素日里的淡定神态,特别是那双眼睛……让她心颤。
“我只是说、说着玩玩,你不必当真……雨快停了,咱、咱下去说话。”罕见的气虚,翟云霁不再看他那双灼人的眼睛,转身就想走下屋顶,哪知细雨铺在砖瓦上,一时湿滑,教她控制不了身子……
手中折扇抛下,李重吉蓦地出手,锦白身影在空中翻转,手臂轻柔搂住她的腰身,又以凤求凰的男步,抱着她安稳落在地面上,她惊呼之际,他伸手接过方才抛下的折扇,猛地展开,遮档落在她侧脸的雨,复杂的目光瞧着她:“我,当真了。”
“来,拉钩,不许反悔。”他太过迫人的眼神,教她不能直视,虽脸上依旧摆出以往的笑容,可她的内心对于此时的李重吉,有些陌生,这不该是十五岁少年的眼神。
他瞧着她勾出的小手指,虽是奇怪,可也以指勾住她的手指,像是承诺般认真严肃:“吉,绝不反悔。”
周遭气氛有些飘忽,翟云霁盯着他的脸,一动也不动。
雨忽停,天光似朦胧了他的眉眼,她突然发现,什么时候李重吉生的如此俊朗了……
“你看!”察觉自己竟紧盯着李重吉,翟云霁猛地回神,指着远方天色,不再看他:“天晴了!”
重吉抬眼,就见远方天际忽现几抹光亮,薄光倾洒至天地之间,一片霁色。
霁?李重吉侧首瞧她,正见她容如花绽的眺望远方,露出曲线优美的颈部,粉唇微启教他的心乱了几拍。
雨止曰霁,云霁,果然是个好名字。
李重吉淡笑着。
自那天过后,李重吉的男步习的精进不少,而教所有人都惊讶的是,李重吉与翟云霁之间的默契,更是一日比一日契合,就连李惠明都甚是惊愕。
生宴很快便要到来,府内需要李重吉操办的事务逐渐增多,俩人在一起练习的时间虽少,但合舞效果更是契合,解决此事后,李惠明闲来无事时,又提其他伴舞编排了些亮目的舞步,教整个凤求凰都为此亮眼不少。
没多久,便到了生宴那天。
翟云霁先是随听月阁入府,在迎宁阁准备最后事宜,而高玉伶始终是放心不下翟云霁,便亦随着舞团过府,而李惠明则在黄昏时随着翟光邺入府,在李总管的安排下,便与翟光邺一同落座在迎宁阁。
这是十年前的洛阳,圣上尚未登基,而她的父亲李从珂与安重诲的关系尚且不错,她的四岁生辰,安重诲也出席此列,而朝堂上企图示好的官吏更是纷纷献上贺礼。
即使她父亲还未出现,迎宁阁早已一片歌舞升平,前来祝贺的官吏分列两旁,或两两、或三两,饮酒聊天,甚是热闹。
似乎事情与她预料的不差半分,在听月阁上台献舞的前一刻,李重吉便如约赶到相约的阁内,在他人未看到的情况下,换上了听月阁精心准备的衣装,为了防人认出,李惠明从店铺里买的精致面具亦发挥了用处……
待一切安排妥当,李惠明低调的落座时,还未与翟光邺说上一两句话,高玉伶忽然行色匆匆的朝她走来,面色焦急。
“卿卿姑娘,”高玉伶倾身斜靠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后面出了些意外。”
“怎?”高玉伶来此,说明事态十分严重,她内心稍显不安。
“弹奏凤求凰的琴师,刚才在后面和他人出了些摩擦,一不小心摔伤了手臂……恐怕,不能再弹了。”
“怎么会?”她实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事,若是平常的凤求凰乐曲也就罢了,可配着凤求凰这支舞的曲子,是她细听之后,在原调的基础上,重新谱出来的。
一般琴师谱的凤求凰会与舞段不堪相配,可现在总不能临时改舞步吧?若是以往,她可寻重吉哥帮忙弹奏曲子,即使重吉哥精通音律,也不可能边跳舞边弹琴吧……
慢着……
通晓音律?
“哦,你说翟光邺啊?他待在常道观能干什么啊,清晨早起练剑,当然我也没看他剑术有进步……然后泡泡茶,不过他弹的琴倒是好听。”
忽而,以往她在常道观修养时,有问重美哥关于他的事,而重美哥则是这样告诉她的。
重美哥对翟光邺向来挑剔,能让重美哥对他的琴艺赞不绝口,可见翟光邺的琴艺应是不错,再加上她初入洛时,他曾看了一眼绿绮,并有试探问她会不会琴艺……
瞬间,李惠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的靠近他,纤白小手亦覆着他的手,脸上带着笑:“光邺,你应该会琴艺吧?”
身体一僵,翟光邺目视前方,淡然道:“我知道你是何意,我答应便是了。”
翟光邺端起酒杯,一口饮罢。
他真是拿她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