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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马车自听月阁后院离去,她的目光再也不能触及到马车时,她才终是叹了口气。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卿卿姑娘的调包计,用的甚是顺畅自然。”
“高玉伶”回眸,就见一手持折扇的青年优哉游哉的自廊下走来,青竹纹的修身长袍衬得他身材挺然,如玉面容,甚是秀雅俊气。
他是石公子,却又不是石公子,因为那张秀雅脸容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脸容,谁也不知。
脸有些热,“高玉伶”摸到颊边一道细纹时,手指顺着细纹揭开了紧敷在脸上的□□,面具下,是一张略带病态的面容。
而她的整张脸上却有着不均匀的红印,那是易容时□□紧贴脸皮时的正常反应,而她终是知晓翟光邺不让她戴□□的缘由。
“幸得石公子相帮,卿卿才得以顺利。”她坦然道谢。
记忆追溯至她觉察到翟光邺离了金谷坞那时,听着茴香丫头对那个“阿然”的描述,她就能百分之百确定是翟光邺,他偷偷离开金谷坞想要使得翟云霁远离安重诲,她倒是不担心翟光邺的武功修为,她怕的是……翟云霁的责任感这么强,她会乖乖和翟光邺走吗?
倘若翟云霁走了,那听月阁该当如何?阁主又该当自处?
万一她逃走,惹得安重诲大怒,对听月阁大下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翟云霁肯定也都考量过,所以绝不可能依着翟光邺的几句话,就擅自离开。
可……嫁给安重诲,翟光邺怎可会允?
现在翟光邺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翟云霁的生死与否,万一他对迎亲队伍动手,引的更大的祸乱可当如何?毕竟,此时他已不复之前,尚不知身处十年前的洛阳时,那般的沉静淡定。
所以,她去找了石公子。
石公子似乎早已察觉她的意图,在听完她的请求后,什么也不问什么也没说,便依着她的安排做了准备,先是疾快安排听月阁的伶人出洛,并给与每人一笔丰厚的银子,再者是劝说阁主离开,再然后便是迷晕生闷气的高玉伶,并送高玉伶秘密出洛,在城北等待翟云霁的到来。
若是顺利,待至翟云霁醒来时,她会和高玉伶一道返回濮城,洛阳也好,听月阁也好,都会与她毫无关系。
因为……翟云霁将会死于世人眼中,而她亦会向翟光邺坦白一切。
“投之亡低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合上折扇,石公子凝视着她,终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招虽险,却可保全云霁姑娘,又可反将安重诲一军,教他到时无处撒火,姑娘此计甚是妙哉。”
他对她的夸赞之词向来不吝,唇角淡勾,噙着笑。
李惠明听了此话,却并无高兴之意,只是淡说:“石公子谬赞了,不过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接下来,才真是要麻烦公子了……”
石公子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做,轻点头,唇边笑意更深。
“石某定不负姑娘所望,这把火,一定烧的起来。”
“多谢公子。”她弯腰道谢。
她要火烧听月阁,要在世人面前营造一场火场悲剧,她要世人来证明,翟云霁已死。
世上再无翟云霁,亦不会再有听月阁。
“她要火烧听月阁?”
城北天曲溪边,翟光邺望着乏力坐在石头上的高玉伶,才深知自己被骗了。
留在听月阁的并非高玉伶,而是李惠明。
“……是的。”抬眼的力气都不能使出,高玉伶将自己模糊听到的坦白:“卿卿姑娘似乎说,要让世人来证明,云霁死了,所以要烧了听月阁。”
“她有说,要怎么证明吗?”虽然他心里早有答案,可他并不想朝那方面想。
高玉伶不语,只是静看着清澈溪流,缓缓道:“她说,要自焚在听月阁。”
自焚?呵……她每次倒是给自己找的死法都不同!
“蠢死了!”低咒一声,翟光邺瞥到沿溪边坐着一对男女,而他们身后……正有一匹马正安静低调的大口咀嚼入口的肥美鲜草,动作比意识都要快,他飞身上马,在正忙着谈情说爱的男女没注意之下,骑马而去。
“翟公子,您这是往哪去啊?”坐在马车外的石总管见状,大声问道。
翟光邺蓦地勒紧缰绳,马蹄前扬,褐马发出嘶吼,日光遍洒在翟光邺的肩上、腰间,让驾驭在马上的他显得潇洒不羁。“回洛。”
“石总管,云霁姑娘暂时拜托你照顾,我一会便来。”
说罢,便扬鞭而去。
眼瞅着翟光邺离去,石总管很是后知后觉:“啊……翟先生,我忘了和你说了……”
“啊我的马呢?谁偷了我的马?!”
石总管还未说完,溪边的那对男女终于发觉自己的马被偷了,女人望着这里的目光有些怪,女人不知在男人耳边说些什么,那男人便气势汹汹的跑到石总管这里,一把揪着石总管的领子,大声怒喝:“你这小子哪来的胆?竟然偷大爷我的马?!”
“喏,给你。”石总管甚是淡定,自腰间探出钱袋,扔给男人。
男人抓过钱袋,见着钱袋里银两不少,可瞥眼见石总管身后的华贵马车,坐在溪边美丽的高玉伶,一时贪心顿起,又见石总管是个好欺的软柿子,便又瞪起眼威胁道:“小子,把你值钱的全部家当都给我拿来,不然我就宰了你!”
没想到石总管却纹丝不动的伫在那里,丝毫没把男人看在眼里。
女人见此,又附耳在男人面前说些什么,男人闻言甚是愉悦,便离了石总管,朝他身后的那辆马车走去,而那娇媚女人见此,甚是妖娆的贴在石总管身上,柔弱无骨的手在他身上滑动,慢慢朝下……
“公子,是洛阳人啊……”极为娇媚的声音,教石总管不禁蹙眉,而女人更是不知死活的故作媚态道:“要不要奴家来陪陪你嘛~”
“劳烦姑娘离我远些。”
他越这样说,女人身躯靠他愈近。
“哟……小子你金乌藏娇啊,车厢里竟然有这么俏生生的大美人。”见方才还在自己怀里承欢的女人,此时正朝着陌生男子投怀送抱,男人邪笑道:“不如,我要这美人,你要那女人吧?”
“你们,不是夫妻?”
石总管话一出,引的男人和女人哈哈大笑起来,女人媚笑道:“奴家才不跟那个粗鲁的男人是夫妻呢,那粗鲁想玩马上活动,怎奈体力不够,真是可惜了那匹好马啦。不过公子你不一样,你可是我见过的……”
女人的话尚未说完,石总管神情一冷,狠厉目光扫了她一眼,刹那间,女人双目暴睁,然后直直的倒在溪水之中,瞬间染红了溪水。
男人见状,呆愣一会便拔腿就跑,石总管就这么眼看着男人即将跑开时,忽然淡袖一回,那男人亦倒地不起,鲜血直流。
“你……是谁?”高玉伶惊恐的看着石总管,腿脚发软,不知是迷药的作用,亦或是看到此等骇人场景后的正常反应。
石总管唇边仍噙着淡笑,笑的诡异,教高玉伶背脊发凉。
他伸手揭去那张□□,笑道:“你说,我会是谁呢?”
火,大火,在慢慢吞噬着听月阁内的一切……
如石公子所说,这把火,烧起来了。
但计划里,她不该莫名其面的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躺在地上不得动弹。
李惠明想理清脑海思绪,可呛在口鼻的浓烟和渐渐薄弱的呼吸,教她只觉脑袋胀胀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火光中,一抹黑影朝她走来……
来人逆光对着她,教她看不清脸容,只是瞅着来人的靴边,目光上移……
那张脸……
她已说不出话来,耳边只能得见噼里啪啦的声响。
失策啊……她这次失策到极点了。
再说翟光邺,他驾马至洛阳城门时,就能看到远处听月阁的方位放出浓烟,而在策马时,路人的话更是传至他耳中,待到他赶到听月阁时,大火已有蔓延之势。
世人确实都在说翟云霁被烧死了,迎亲队伍亦是没法回去交代,便都收拾包袱跑走了。
可……翟光邺站于听月阁前,在路人正忙着泼水以防祸害自身时,翟光邺屏住呼息,在他人的惊愕中,闯进听月阁中。
而一进来,见到的却是足以让他崩溃的一幕。
椅柜倒滚,大火窜至屋梁,烧焦的气味缭绕周围,而她则静爬在地上,大红的嫁衣衣摆已开始着火,她满脸是血污,甚是骇人。
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像极了多年前他得知云霁姐已死的感觉,费尽心力想要救的人,在你面前离开,那种自责与懊悔的感觉……
他终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