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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柳枝泛绿,大有春意之色。
眼望着湖边□□,李重吉在宣纸上作画的笔并未停过,淡墨勾勒间,已是一副清淡画卷。
收笔,他望着画卷,唇边扬起满意的笑,而下一瞬,自他身后突然伸出一双纤手,敷在他的眼睛上。“猜猜我是谁?!”
能说出此话,他不必想就知晓是谁。
唇漾笑意,李重吉亦不揭穿:“此时春景正好,不知是哪位小仙子误落人间了?”
李重吉甜腻的话,教她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又听他淡笑声,知晓是自个儿被李重吉看穿,便抽出手道:“重吉哥,你什么时候会说这样肉麻兮兮的话了?”
“哪有。”李重吉放下笔,转身看向惠明,许是年关的原因,她比之前看起来圆润了许多,而个子也抽高了不少,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他倒是乐意如此。“你重吉哥也是翩翩美男子,没点肉麻情话傍身,怎可行走洛阳?”
话刚落,他便觉得有些不妥,实不想给自个妹妹留下坏印象,假咳一声,便正色道:“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闻此,惠明先是在他面前,扯着裙裾转着圈圈,然后很是期待道:“重吉哥,你瞧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
“……”李重吉瞧着她,脑海拼命想找出她与昨日的不同,甚是为难。
李惠明瞧着他为难的表情,有些失望:“重吉哥,你都没察觉吗?”
“……你让我想想。”李重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头发?服饰?还是鞋子?到底哪里有不同啊……他胡乱猜了个答案:“你脸色又红润了呢。”
听言,李惠明脸色淡然,很是失望的叹了叹气,然后举起自个儿的手腕,朝他道:“你就没发现,我今天带了绳结吗?”
李重吉看着她系在手腕上的红绳结,嘴角略抽,纵他眼视八方,哪能瞧得见她手腕系着的红绳结,可他细瞧那红绳结的结构时,脸色微变:“此绳结,是谁给你做的?”
惠明察他脸色有变,坦诚道:“这绳结,是慧静师傅给我做的,师傅说是给我生辰礼物,今个儿我才收到绳结,瞧她好看就系上了……怎?重吉哥,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没有。”李重吉疾快回道,目光不离那红绳结:“只是觉得甚是新奇。”
“我也觉得好看。”惠明反复看着手腕系着的红绳结,那丝丝红线盘转繁复的手艺更教她喜欢,便朝他道:“你若是喜欢,我回头再向慧静师傅讨个给你。”
“不用了。”李重吉收回视线,淡道:“那未免有些麻烦慧静师傅了,她给你的生辰礼物,你带着就是,别弄丢了。”
“那当然!”
闻言,李重吉仅是唇边淡笑,瞧着李惠明十分爱惜,硬扯了个温笑:“昨天你不还在为重美不能回洛而不开心吗?怎,慧静师傅一根绳结就把你哄好了?”
“话不能这样说。”李惠明淡瞥到石桌上的清淡画卷,不自觉的走过去,心神早被画卷吸引,倒是对他的问话漫不经心了些:“若是重美哥能走出过去,即便他未能在及笄礼到场,我也欢喜的紧啊,我听说宋王妃又在受邀之列,到时见面又是尴尬。”
瞧她能对此事释然,李重吉不复再问,瞧她盯着自个儿画作,还未出声,李惠明倒是率先出声:“重吉哥,你知晓寒波画师吗?”
“你对他感兴趣?”
“当然,翟光邺与我提过他,说他绘技高超,才华横溢……我看着重吉哥你的画,倒是想了下,若是你俩见面,该是什么场面了。”
“寒波画师的绘技自然高超,若是有机会,我自当请教……只怕是不能有机会。”
“因何?”
瞧她好奇,李重吉负手而立,淡道:“寒波画师的最后一幅画,已是八年前所作,近些年来也未听他一丝消息,也不见他再画画……有人猜测,寒波画师应是离世了。”
“为何认为他是离世了?”
闻此,李重吉很是遗憾的叹了叹气,解释道:“十一年前,寒波画师只是一名普通画师,只靠着在坊间卖画为生,替他卖画的人说他身染重病,急需束修金钱……后来他以一幅桃居图出名后,流入坊间的画作便少了,到最后已是打听不到寒波画师此人了,所以人家都传,是寒波画师病逝了……他的出名作,便是你从金谷坞里拿到的那副图。”
“原来,是这样啊……”李惠明喃喃自语道。
瞧此,李重吉扯了个话题:“再过几天,便是你的及笄礼,翟光邺他有给你说要提前回洛吗?”
李惠明微摇首,宽慰道:“濮城离洛阳这么远,如今又是天冷雪紧,怕是信还未送到,若他不回洛,在情理之中。重吉哥,你别恼他。”
“不是我恼他,他是你的未婚夫君,你及笄礼如此重事,他难不成还要缺席吗?”
“重吉哥。”她又劝。“他已有三年未曾回濮,待久些是常事,况我与他并未正式成亲,他不需为我如此费心。”
“成亲不是很快吗?”李重吉反问。“若是没差,等你及笄礼已过,父亲该是要为你操办婚事了。”
“重吉哥,你……”她有些心燥。
李重吉瞅她脸颊浮着红晕,了然于心,有些刻意逗她:“你怎地脸红了?莫不是我说到你与翟光邺的成亲之事,便害羞了?!”
谈到男女姻缘,即便她之前多冷静,此时已是心慌慌,没敢再与他谈论成亲之事,只道:“重吉哥,你……不正经!”
说罢,便羞得低下了头,手足无措的跑开了。
李重吉瞧她跑开的背影,手指着自个儿,朝身后似隐形人的随侍道:“我不正经吗?!”
随侍不敢搭话,只是微敛心神,提醒自个儿可不能乱搭话,虽然大公子……他确实有些不正经。
及笄礼,俗称“上头”“上头礼”,言下之意,便是要以簪子簪发,以表示已到待嫁年龄,而坊间的姑娘若是已许了人家,也可行及笄礼。
她虽四岁订亲,但年纪着实要小,便循古礼,即在她十五岁生辰时,行及笄礼。
笄礼前三日,爹爹就已确定参礼宾客,名单网罗宋王秦王之派,又不乏朝堂新秀。
她的及笄礼,皇帝亦甚是重视,原本娘亲定的是婵娟作为她的正宾,可张叔却回信说,婵娟夫人身弱不能长途跋涉,而皇帝听闻后,便让夏皇后充作她的正宾,她在洛又无三两好友,夏皇后便又选了宋王妃充当她的赞者。
此及笄阵容,教她都觉得太过隆重。
而她的及笄礼在家庙举行,除却正堂外,爹爹命人又搭建了“东房,”又设盥洗、帨巾于厅内,循古礼,以帷幕在厅内围成房,系于东北。
及笄当日,她仍旧没收到翟光邺的回信,虽然说她心底已作好打算,可还是有点……失望。
失望是有点失望,不过及笄礼,她肯定要完成。
李惠明瞧着铜镜里匀上淡色的妆容,深呼了口气,而站在她身侧,全程目睹她唉声叹气的阿薰,则提醒道:“小姐,你该换上采衣了。时候快到了。”
采衣是她在行笄礼之前,需穿着的服装。
“我知晓了。”李惠明瞧着摆放整齐的采衣,兴致缺缺:“你先去外面稍等会儿。”
阿薰顺从她的话,老老实实的走出去,并体贴给她关上了门。
听到门扉掩上的声音,她终是松了口气,明明不过是个及笄礼,还未开始,她就觉得心累。
光是与夏皇后见面,她就费了好多心,才不至于在皇后面前失态,留下好印象。
这接下来……她只是想象就头疼。
忽而,她有听到窗扇微开的声响,心底浮现以往翟光邺来时,总是喜欢从窗扇过来,满心愉悦的回头。
“翟公子……”在看清来人面容时,她笑容微凝,突的改口:“萧侍卫?!”
习武之人,自是能听清她脱口而出的名字,可他还是装作没听见,手背在后面,应了她一声。“小姐。”
“你……怎么从窗扇进来?”她大惊,可也庆幸不是他人,若是贼人,她该是又要遭殃了。
萧连让没回答她的问题,毫不掩饰的看着她,道:“今日,是小姐你的十五岁生辰。”
“……”她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他稍犹豫,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沉道:“给你。”
望着他手里捧着的一大束鲜花,锦白花簇繁开,美的耀眼,她轻眨眼眸,似有些惊讶。
见她惊讶,并无要收下之意,萧连让又道:“这束描骨玉,是……二公子临别前交代我的,说是让我在你及笄礼当日,送给你。”
果然是重美哥事先告知,她就说,萧连让怎会知晓描骨玉?
知此,她接过萧连让手中的描骨玉,唇漾着笑:“萧侍卫,谢谢你把重美哥的心意传达于我,真的,谢谢。”
见她真诚道谢,萧连让微敛眉,更是不敢说出其实是他之前向李重美打听到的,她不甚喜花,却无比喜欢生长在邙山顶峰上的描骨玉。
若她得知真相,该是不会接受他送与的生辰礼物吧?
“只是举手之劳,小姐不必挂心。”
送完描骨玉,他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他侧首,就瞧着她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些什么,她似找到什么,便从箱柜里找出一只小瓷瓶。
她走上前,递给他:“你去寻这描骨玉,肯定受了些伤,这生肌膏是重吉哥送我的,你拿去用,应是很快便能恢复。”
萧连让目光隐晦,垂眸掩去心绪。
惠明见他不收下,便亲手塞至他手心里,道:“这也算是,我送你的谢礼吧,只要你嫌弃礼轻便好。”
他抬眸,沉道:“多谢。”
许是李惠明待屋里的时间过长,阿薰见她并无动静,便道:“小姐,您好了吗?已有人在催了。”
生怕阿薰推门而入,她立马转身疾回,而待她在转身时,却发现萧连让早已消失踪迹,若不是拿在手中的描骨玉,她倒是以刚才皆是自个儿的幻觉。
她看着色泽纯丽的采衣,喟叹一声。
她就要及笄成年了吗?